第二百三十三章:劍開山門(3)

黿舟島外的水面上，大戰過後一片寂靜，好不容易從水下爬出來的讀書人渾身一抖，原本破爛的衣衫轉瞬間又換了一套，即便人換新裝，滿臉憔悴的讀書人依舊難掩頹勢。

而東嶺一行人這邊，戰況則是尤為慘烈，息煥背著白月開，在牽扯住書生的第一時間便朝向著白衣劍修落水的方向踏浪而去，此時才剛剛將白畫生屍體無力的身軀從水中撈起,岸上的還站著的王靈嬛緊緊抱住懷中的青衣童子，面色慘白，不敢去看不遠處那具青衣女子的屍體。

從未見過這般陣仗的年輕道姑心神俱碎，從未想到一隊整齊人馬覆滅大半，是會在一瞬間就出現的事情。即便是對峙李翰欽那一次，年輕道姑都從未有過如此危機無助的絕望感。

化身佛門大金剛的老僧人氣息旺盛，攔在平靜水面上，是在場之人中唯一氣勢不減反增之人，也是時清最為忌憚的一大隱患。一身漆黑肌膚的老僧人面色不再慈祥，橫眉瞪眼如金剛怒目。

至於這樣的狀態能夠保持多久,恐怕是個時間問題。

雙方都默契的沒有第一時間動手，攔路目的已達到，老僧人不願再多此一舉去主動招惹那位手段層出不窮的讀書人，當下更重要的，是感覺確認幾位孩子的性命安全。

於是那位化身大金剛的老僧人簡單地感知了一番周圍環境后，重重嘆出一口氣，湖面上一聲悠悠的哀嘆聲迴響開來。

讀書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終於面色好看了一點，得意揚揚道：「老方丈，終究還是晚了一步不是？你瞧你們，大費周章連人命都搭上了,最後還不是不能如願。」

「看看四周吧。」時清展開手，隨著讀書人震袖，原先霧瘴瀰漫的水面上，一株參天樹影黑壓壓地滲透出來，光看起輪廓，便已經稱得上遮天蔽日，不敢想從樹根下仰觀而去，那株古樹的身影到底有多宏偉。

「晚了一步......」息煥才剛剛落在岸上放下白畫生，回頭便看見了遠處湖面上的那一幕，即便不知道那株參天樹影意味著什麼，少年心中還是浮起一絲不妙。

那璀璨的衝天劍光落下時，息煥原本還覺得局勢有所轉變了，加上斷臂老僧人的那攔路一拳，怎麼說也能夠讓這頭駝島而行的畜生給停下來，但他們所有人都錯估了黿舟的腳程，日行千里這句話放在眼前這頭已經死絕的古黿身上，絕對不是什麼誇張的形容詞。

巍峨樹影下，時清轉頭看了眼遠處島中央的位置，在那裡被一劍斬成兩半的島嶼開始隆隆陸沉，過不了多久，這具龐大黿舟屍體會帶著整座島沉入這片荒野大澤的水底，黿死沉舟，絕不會有倒下黿舟死了島嶼還能獨存於水面之上的例子。

白衍生落劍沉舟，是他意料之外，但對於讀書人所圖謀之事，卻是正合其心意。

「原本還想著大動干戈的請一眾劍仙一塊出力，這下好了，來了個白衍生，麻煩事兒一下全解決了，真是走運了。」時清笑了起來。

聽見那個熟悉的名字，息煥猛然跟著回頭，聯想到先前那道恐怖劍光，少年這才後知後覺究竟是誰出手降臨此處。

「爺爺？」息煥神情激動，可一想到能夠讓白衍生橫跨一州出手，那島中央湖心處是否出了什麼大岔子，擔心白玥魁的處境過後，息煥一下子便有些分心。

「姑爺，冷靜一點，既然家主都來了，那小姐肯定會沒事的。」白月開從息煥背上跳下，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隨即開始馬不停蹄地掏起芥子袋來，愈是這種危急關頭，一向大心臟的月開丫頭愈是表現出來超常的定力，思緒清晰的少女明白現在更應該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其他的少女即便有心，也無力去爭取什麼，反而有可能給真正能鎮住場的人添麻煩。

「我明白，」息煥使勁晃了晃腦袋，將多餘的念頭甩盡一般，重新看向湖面上那道書生背影，不知為何，少年看過去的一瞬間，恰巧也是讀書人看向少年，對方別有深意的笑了笑，微微張嘴，即便聽不見，但息煥一下子便看懂了讀書人的唇語。

「老方丈！得把他逐出這片水域才行！」息煥甚至來不及背起白月開，整個人便躥了出去，斷臂老僧幾乎是同時沖向那位讀書人。

二人皆是盡到了最快的速度去阻攔那位抬手的讀書人，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同時出現在了時清前後，息煥一拳揮出，即便沒有搬山羅剎鬼身附體，但還是揮出了神意十足的一拳，拳上金光熠熠，竟然隱隱有了內景山河中那一道道拳印的影子，只撞讀書人的後腦勺而去。

斷臂老僧的金剛佛手則是向上撩起，這一次不再執著於傷敵，而是遏制住讀書人那雙抬起的手，早已預料到的時清雙手微張，數十個袖珍瓷瓶在息煥二人眼中從讀書人的大袖中緩緩灑出，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妙的老僧人立刻轉變動作，一手穿過讀書人那具趨於模糊的身影，撈起還在揮拳的少年奮力甩了出去。

息煥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吃痛的砸在水面上劃出百丈外，二人原本站著的位置，卻是在一片慘綠色中炸開了一團團野火，老僧人那具魁梧的佛門大金剛身影，在火焰中緩緩站直即便生噬白骨的野火盡數附著在老人漆黑的肌膚上，但老僧人目光堅毅，渾身的金色血液只是剛剛流出便被野火蒸發殆盡。

讀書人撒出的那幾十枚袖珍瓷瓶中，裝滿了幾乎是所有撲火郎用性命換來的野火，一時間浩蕩的江面上，以老僧人為中心，燃起了一望無際的綠色火海。

逃竄而出的野火在短暫地經歷群龍無首過後，都不約而同地轉頭朝向那株參天樹影扎堆而去，像是群狼環顧一般，匯聚在樹影外圍一圈，開始有規律地洄遊。

「老方丈！」息煥嗷嚎一聲，接著便看見老僧人雙手合十，默默低頭，如慈悲佛陀一般，幻化出一尊頂天立地的金光佛像，立於湖面之上。

佛光法相與老僧人背對，慈悲佛面看向那株參天樹影。朦朧的霧瘴中，整株樹影像是被野火感應了一般，開始扭曲起來，枝幹嘲哳，那一條條龐大的質感竟然開始遊動起來，緩緩蛇竄向四周。

「這究竟是什麼......」白月開撲通一聲跌坐在地，怔怔看向遠處天地間那道龐然大物。

王靈嬛響起先前一則傳言，難以置信的低聲顫抖道：「龍......龍影......」

一聲刺耳聒噪的龍吟聲從大澤深處響起，一瞬間便覆蓋方圓百里，天地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