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時日無多
聽到太醫的話,在場眾人臉色大變,腦中好似有什麼轟地一下,有些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對於景豐帝的病情,眾人雖然早有準備,但也未曾想到居然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畢竟景豐帝才不到四十歲,正是身強力壯的年紀,平日里除了服丹以外,幾乎沒有什麼不良的嗜好。在眾人看來,即便情況再糟糕,景豐帝也不過是在病榻上纏綿幾年罷了,卻不想轉瞬間竟是時日無多了。
眾人面色各異,不知在想什麼,這時景豐帝從床榻之上悠悠轉醒,輕咳了幾聲,宮侍見了忙將他扶著坐起來。
眾人見狀瞬間緊張起來,生怕景豐帝又和上回一樣,醒了之後神志卻不清醒,胡亂大發脾氣。然而景豐帝面色平靜,既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隨意斥責人,只是將屋內環視一圈,甚至還笑了出來:
「一個個不是宗室王公,就是朝中重臣,往日里哪個不是威風八面的人物,朕不過是吐了口血,怎麼就將你們嚇成這個樣子?」
幾個官員莫名心頭髮酸,連忙低下頭,掩蓋眼眶的熱意。
見無人回話,景豐帝氣力虛弱地道:「太醫呢?」
太醫哆哆嗦嗦地跪在他床前:「……微……微臣在。」
景豐帝語氣平淡,說出的話卻如驚雷,嘭地在眾人心中炸開:「太醫,事到如今,朕想聽你一句實話——朕還有多少時間?」
太醫心裡一驚,萬萬沒想到往常最忌諱生死的景豐帝,居然就這麼直接地將此事問了出來。
他唯恐景豐帝情緒不穩定,說實話刺激到他,便扯動嘴角,強行擠出一個笑容,只可惜笑得比哭還難看:「……陛下言重了,您才三十多歲的年紀,身體強健。這次不過是小病小災,不消多少時日便可痊癒,沒有那麼嚴重……」
景豐帝輕輕笑了一下,似乎覺得他在睜眼說瞎話,話語中隱含一絲悲涼:「朕自己的身體朕清楚,你騙不了朕……再問你一遍,朕還有多少時間?你但說無妨。」
太醫吞了吞口水,不敢與景豐帝對視,聲音下意識低下去:「樂觀的情況下……大概還有一個多月……」
眾人頓時心情一沉——僅僅一個多月,而且還是在樂觀的情況下。
「只有一個多月了啊,那可真是時日無多了……」
景豐帝嘴中喃喃,自嘲道:「……可笑朕之前丹藥不斷,想盡法子求延年益壽,不想求來求去,竟是求了一個短命的下場……」
往日的景豐帝是威嚴多疑的,何曾顯露過這般頹靡虛弱的模樣,眾人喉頭哽咽,一時說不出話來:「陛下……」
相比起眾人的悲切,景豐帝倒是顯得尤為平靜,沒有逃避也沒有自欺欺人,相當自然地就接受了這個結果。
他定定地看著屋內或悲傷或沉重的大臣們,忽然叫道:「程炎。」
程炎應聲上前:「陛下,微臣在。」
景豐帝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朕命你為華蓋殿大學士,領內閣首輔之職,統辦朝中政務。」
程炎頓了頓,道:「臣遵旨。」
景豐帝繼續道:「顧雲霽。」
「……微臣在。」
「朕升你為新任戶部尚書,入內閣為文華殿大學士,即日起協助程炎統領百官。朝中一干庶務,汝等可自行商量決定,不用事事回稟朕。」
「……微臣遵旨。」
緊接著,景豐帝又調整了幾位官員的職務,幾乎是將近年表現突出的年青官員全部提拔了一遍,把一些較年長且資格老的官員放在了次要位置,給內閣來了次大洗牌。
末了,景豐帝又道:「……還有,傳信給北疆,讓宣府鎮總兵蘇旗即刻帶三千鐵騎營精銳回京,不得有誤。」
自從東南倭寇被蕩平之後,蘇旗就回了北疆,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宣府鎮總兵。
作為邊疆重鎮守將,一般情況下不得回京,更別說是帶著三千騎兵精銳回京,聯繫到方才對官員的調動,景豐帝這明顯是在為身後事做準備,為接下來的安排增加保險。
景豐帝此舉實際上同安排後事無異,眾大臣強忍眼眶的酸澀,齊刷刷地叩首下去:「……臣等,謹遵陛下聖旨。」
——
自從知道景豐帝時日無多,京城中的氣氛很快就緊張起來了,朝野上下人心不安,似乎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好在景豐帝已經做出了完備的安排,顧雲霽和程炎等人進入內閣之後,迅速開始接手政務,其餘被提拔的官員也在自己的崗位上各司其職,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著。
黃昏,昏睡大半日的景豐帝在寢宮之中悠悠醒來,感到口乾舌燥,便啞著嗓子道:「來人……倒水……寧福海呢,朕渴了……」
然而一連喚了幾聲,都無人應答。景豐帝恍惚了一會兒,這才想起寧福海因上次當眾抗旨不取丹藥,已經被他調離了寢宮,去往別的地方做事。
這段時間程炎等人也是忙得厲害,來寢宮侍病的時候越來越少,眼下正值宮侍換班,當值的人都守在外邊,多半是沒聽見景豐帝的呼喚。
景豐帝兀自躺了片刻,實在是口渴難耐,覺得體力恢復了一些,索性支起身體,強撐著下床去倒水喝。
床榻離放茶水的桌子不過十幾步,對病弱的景豐帝來說卻彷彿有千里萬里之遠,他走幾步便喘起了粗氣,雙腳好似灌了鉛一般,沉重得不像樣子。
好不容易快要走到了,眼看茶壺就在面前,景豐帝心情急切,步子便邁得大了一些,卻不想腳下一個不穩,重心瞬間向後倒去。
「父皇!」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驚呼,意想之中的摔倒並沒有發生,一隻手臂及時出現,扶穩了景豐帝。
景豐帝回頭,發現是吳王李晉澈,他露出一個笑:「原來是澈兒啊。」
見景豐帝親自倒水險些摔倒,李晉澈驚嚇過後,便忍不住生氣:「這幫奴才怎麼做事的,居然留父皇您一個人在寢宮,連個倒水的人都沒有!真該將這群玩忽職守的懶貨拉出去通通砍了!」
「罷了,沒必要為了件小事喊打喊殺的。」
對下人一向嚴苛的景豐帝卻是擺了擺手,表現出難得的寬容:「是朕在床上躺久了沒力氣,自己想要下來走走,莫要遷怒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