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交友
雷秉立刻問道:「怎個不成」。那少女愧色滿面,說道:「我,我已問過官府,說我若是翻供,這構陷之罪是少不了的,我,我,我不想坐牢呀!」,突然一聲哭了出來。雷秉怒道:「你不想坐牢,難不成我想」,激動之下把手上鐵鏈砸得嘣嘣亂響。那少女嚇了一跳,說道:「大哥,我再給官府說說,就說你侮辱我並沒成,也不過關個四五年就出來啦」。雷秉聽得更加憤怒,破口大罵,那少女索性把竹籃一放,小跑出去了。
雷秉無計可施,只盼著早日提堂,縱然判上幾年,也強過提心弔膽,坐卧不安的難受。誰知一連過了七八日,並無人來提他上堂。他焦愁萬分,躁怒漸盛,在監舍里上下奔走,痛罵失聲。那獄友似乎反被他嚇住,再也沒有來咬他。
這一日傍晚,突兩個獄卒來押他,雷秉大喜,問道:「二位爺,終於要提堂了罷?」。獄卒並不回答,把他連推帶搡,押入刑房,命他仰卧在小床上。雷秉不從,又驚又怒道:「你們二話不說,就要刑訊逼供?」。
一個獄卒膀大腰圓,把他強按在床上,用細繩扎了個結實,另一個獄卒弓腰駝背,雙手提了個沉重的大沙袋來,雷秉心底驟起一陣寒意:這哪是刑訊逼供,這是要謀我的命呀!他深吸了口氣,問道:「誰要我死?華山派?」,突然間胸口一悶,沙袋已壓了上來。
這緩慢機密的殺人法子自古有之,極其的殘忍,不過半個時辰下來,雷秉已是癱軟一堆,幾乎是爬著回的牢房,進食難以吞咽,睡覺也驚悸不安。不出五日,已是憔悴枯萎,消瘦如柴。
這一夜他依仗在牢欄之上,半夢半醒之間,發現監牢之內突然消失了喧囂,剎那間靜得落針可聞,反倒是數裡外的鴉叫葉落之聲歷歷入耳。他醒了一神,知道自己是油盡燈枯,大限將至了。
這時突然腰間被人一托,雷秉緩緩轉頭一瞧,正是那咬人的獄友,他又用左掌貼住雷秉小腹,輕聲道:「莫說話,我替你續幾天命來!」,內力催動之下,一溫一冰兩道氣流遊了進來。
兩盞茶功夫之後,雷秉心火復燃,已能大口地吐納空氣,他已虛弱得無力驚訝,只會心地道:「都以為你是咬人的瘋子,原來卻又是濟世的高人,你到底是誰?」。那人倒也乾脆,笑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西北人,正是人人喊打的惡賊丁松!」。
雷秉搖頭道:「我雖不習武藝,但接觸的武夫倒也不少,知道你這樣深厚的內功極難練就,你這身本領大可以俠士自居,又何須冒充丁松來抬高身價?」
那人笑道:「你怎知我是冒充?」。雷秉戲謔道:「我入監之時,丁松尚未擒獲,而你已咬人咬出了威風名氣,以至於單獨一間囚室,少說也在牢里呆了七八天,若你就是丁松,那丁松豈不是有分身術?」。
那人得意笑道:「承你謬讚,分身術倒也談不上,不過這監牢我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白日犯案,晚上蟄伏,也並不算難,只需避人耳目而已。這叫做燈下黑,任他華山派掘地三尺,又豈會尋到這裡?」。
雷秉再無猜疑,心想我落難至此,本以為難逃一死,誰知竟遇上了這樣一個人物,這是天意,我縱然有意求死,又豈可辜負天意?頓起求生之心,攢足了力氣一翻,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道:「丁大俠救我!」。
丁松呵呵直笑:「好說,好說,我若無心救你,也不會來給你療傷續命。不過我有兩個條件,你得發誓地應了」。
性命攸關,莫說兩個條件,便是兩千兩萬個條件,誰又敢不答應?雷秉想也不想,連連應允,丁松道:「第一,我一生結仇無數,交友也無數,我待朋友兩肋插刀,巴心巴腸,他們倒全恩將仇報,最後分道揚鑣,甚至反目成仇。相較之下,仇家倒是越積越多,歷久彌堅。我早已心灰意冷,不願再惹瓜葛,你要我救你出牢也成,不過那之後咱們便算是生死之交,彼此間必須肝膽相照患難與共,若有半分相負,莫怪我手下無情。這一條看似簡單,做起來卻難,你仔細的考慮!」。
他說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滿面的幽怨之色,渾似被情傷得體無完膚的怨婦。雷秉心想,朋友間自該患難與共,絕不相負,這有何難?當下誠心的答允。
丁松又道:「第二,華山派和我有不返兵之仇。你恰好也被華山派所害,咱們一起去華山派報仇」。
雷秉激昂道:「有仇不報非君子,丁大哥願意和我同仇敵愾,我正是求之不得,只是我不會武藝,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拖累了丁大哥」。
丁松笑道:「不必擔憂,我自有智取的計謀,走,咱們先出去再說!」,把雷秉一背:「摟住我的脖子!」。
丁松個子瘦小,力氣卻大,雙腿一縱,雙掌已扣住丈高之處一塊微微突出的磚頭,再反身一個縱躍,正搭在了頂部的木欄上,身子一翻,似個壁虎一般溜了下來。
行到外間,正見那兩個拿沙袋殘害雷秉的獄卒在睡覺,丁松詭秘一笑:「老弟,當哥的先給你兩份見面禮了!」,兩隻鐵掌伸出,嘣嘣兩招「雙風摜耳」,把兩個獄卒的腦袋擊得粉碎。
雷秉駭然道:「這是何必?這二人也不過是受華山派人的指使...」,話沒說完,丁松面色已變,睜圓了眼,罵道:「我一片好意,你竟反倒來怪我?誰敵誰友你都分不清?」。雷秉被他較真的厲色嚇了一跳,忙道:「我涉世未深,難免有婦人之仁,請丁大哥擔待一次」。
丁松余怒未消:「敵人就是敵人,你死我活的事,你講慈悲,別人給你講不講慈悲?為了敵人來責備朋友該是不該念你初犯,我便不和你深究,以後要引以為戒!」。雷秉狠狠點頭道:「大哥說得很對,我死死的記住了」。
丁松把他背出門,不顧夜色,連奔十七八里,來到一處墳崗,問道:「你能走么」。雷秉試了一試,尚能緩行,又見對方累得黃豆大的汗水顆顆滴下,湧起滿心的感激,脫口而出道:「丁大哥,我這條命在全是靠你,自此往後,管你是殺人的惡賊,還是咬人的瘋狗,你只要不負我,我也絕不負你」。丁松眼睛一亮,點頭道:「很好,很好,兄弟,你知道么,這男人之間的友情,和男女之情是一般的道理,都講究個一見如故。我一見你,便覺得你這人交得,所以才嘴下留情,否則那一口我要咬你一塊肉下來!」。
兩人哈哈大笑,丁松問起他的來歷:「瞧你言談舉止,必非尋常人家,不在家呆著幹嘛在外亂闖?你是殺了人,還是姦汙了誰家姑娘?你放心,你既然跟了我,官府自然抓你不住」。
雷秉感激正盛,心潮豪邁而澎湃,毫無保留將家變和盤托出,直講述了半個時辰。丁松聽得十分的耐煩,最後微吟道:「兄弟有仇,老哥本該義不容辭,但那青龍會的裘遲名震江湖,是個極狠辣的人物,我縱然有心相助怕也力有不逮。老哥勸你一句,該認栽就認栽,非要拿雞蛋碰石頭,白白丟了性命又算得上什麼好漢?」。雷秉默然道:「我並非不自量力之人,如今能有一條命在已是僥倖之極,哪裡還敢奢望其他?」丁松點頭道:「能屈能伸最好不過,你這段公案老哥我先記下,以後再從長計議。咱們眼下先把華山派的賬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