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馬背上的沉思
午後趙文通來到別院,這是他連日忙碌之後得來的空閑。作為一個軍人,趙文通從北邊回來,有一段時間的休整,但回到金陵的休整不是什麼事都不用去做。這幾天他就進出某處營地,做一些工作上的交接,因為年後他可能還得到北邊去,這既是趙家的榮光之所在,也是他趙文通的責任。
將雲帆三人晾在一邊,趙文通頗感過意不去。從那一天的跟雲帆切磋之後,他就對這個自家妹妹的朋友產生興趣,經過接觸,他覺得雲帆這人不錯。像雲帆這樣的少年,算得上是出色的。
所以他存有好感,得空之後便過來要再次帶雲帆等到城中或者城外走走,盡一盡地主之誼,這也是所有帶有熱情的主人,當招呼客人時的普遍做法。
雲帆三人剛剛靠著茶水對付了半個鐘,趙文通就進來了。
「兩位道長,雲帆兄弟,真對不住了,這幾天有些忙,有怠慢之處,請包涵一下呀。」趙文通抱拳說道。
雲帆三人都站了起來,大師兄說道:「趙兄弟,別這樣說,我們感謝還來不及,怎麼會覺得怠慢呢。況且,住在此地,還給你們添麻煩了,這一層需要再次感謝才是。」
「哈哈,你們是子芋的朋友,也是我趙文通的朋友,客氣的話就不用說了。」趙文通有其豪爽的一面。
「請。」
「請。」
落座之後,又是一通的閑聊,趙文通提出這樣的下午,出城去騎騎馬,呼吸一下郊外的空氣,包括雲帆在內對於這個建議是贊成的,所以他們起身,出門,由趙文通帶著,到城南的某個馬場去,便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趙大哥,這座牧場有多遠?」路上雲帆知道他們即將要去的地方,帶有官方的色彩,用後世的話講,便是帶有公有製成分的企業,他對於這種尚未到過的地方,也有幾分好奇的。
「大概離城有二十多里吧。」趙文通回道,他們騎在馬上,並沒有如高門大戶的小姐們那樣,出行靠馬車。馬背之上,才可以顯示出一點男人的氣概,儘管,在人多的地方,策馬不能疾馳。
「哦」了一聲,雲帆還是忍不住轉而問了一句「子芋兄弟最近是不是很忙?」
前面的趙文通扭頭過來,看了雲帆一眼,才笑道:「子芋她最近需要做點事情,走不開。過幾天罷,過幾天她就能出來了。」
雲帆自不知道趙文通嘴裡的子芋,叫「她」,而不是「他」的,這就是相同字音,不同意思之漢字豐富特性。一般人的談話,這樣的小節,斷不可能會邊說邊解釋的。更何況,趙文通也知道在雲帆面前,自己妹妹所扮演的,是一個男孩子,而不是如假包換的女孩。這並非他的有心隱瞞呀,聽,剛剛趙文通不是用了一個「她」嗎?
這一個小節,不會如竹節一樣,藏有甘甜的竹水。田鵬飛跟趙文通是並排的,後面一點才是雲帆和他的二師兄胡銓。當幾人出了城,來到城南的大路上,會時不時地跟迎面而來的入城者相遇,這樣的相遇只是一種純粹意義上的錯身而過,不會如遇到一個熟人時候,打一聲招呼,聊上幾句,在途中的停留,沒有故事中那麼常見。
這是路上的平淡之所在,這也是許多時候或快或慢的行路,見一些自然的風景,加上人面,但始終是平和的緣由所在。
一個人的行路是孤單的,不久之後雲帆幾人遇到一個風塵僕僕的老人家。此人單身而行,他騎著一匹瘦馬,迎著一點來自北邊來自江邊的風,正堅定而有力的往著那座城門而去。
這是路人罷,所以看了兩眼之後,雲帆沒有繼續關注下去。他們跟此老者擦肩而過,沒有擦出任何的火花。待得走出了十多丈遠的路,精神不錯的雲帆像是想起了些什麼,他連忙扭頭往回看,當他將目光放到老人的背後,從老人處得到了一點有幾分眼熟的東西。
是雲帆以前曾經見過此人,而此人此時出現,是經過裝扮,使雲帆一時想不起來當時的細節?這樣扭頭看一眼後方的人,同時騎著馬跟著大師兄的腳步,慢慢將速度提起來的雲帆,終究不能從貌似熟悉的背影處,尋覓出熟悉的東西來。
他繼而回過頭去,要努力將腦海中的這種疑惑去掉。興許是自己的一種錯覺罷。因為老頭子是老人,老道士師伯也是老人,他所熟悉的一些人,有正在身邊的,例如大師兄和二師兄,也有遠在章州的,在花山上的。是不是自己在這段離家的日子裡,除去隱藏得比較深的,思念那個世界的人事的鄉愁以外,還有一些在淺層上面的,對這個世界家人的想念呢?
遊子在外,不止是家中人擔憂,就連遊子本身,也是會對於家中的人生出相應的思念的。金陵跟章州之間的距離不是太遠,但站在高樓,看不見南邊的自己的家,坐在馬背上,也不可能給座下馬一鞭子就能讓它馱著自己跳回家門前。
雲帆還是一個有些老的,同時年輕的少年,所以他有這種對家的想念,是一點都不出奇的。
他曾經是多愁善感的人,他現下也不缺情感豐富時,愛做一點離地的幻想之夢。刀劍在腰,刀劍在手上,一大沓江湖的紙,上面所繪畫著的,是一個少年,跟他的兩位師兄,以及路上認識的某幾個人的尚未豐滿、需一頁一頁添加進去的圖像合集。
馬背上的他暫時停止說話,他既在聆聽,也在思考。如果說當日他的醒來便身處破廟,是第二次生命篇章的開端,是新的一頁的翻閱,那麼經過了這幾個月的適應,這幾個月發生在自己身上大小事情的點滴,稍微回味的話,那這一個下午的出城,或可以算是第十頁以後的繪刻罷。
中間的八九頁紙上面,已繪畫出了一點屬於年輕人的活潑的色彩,向上的氣態。說書人江先生的那個故事裡,王真人之打虎頗吸引一部分人的追聽,但云帆自以為,自己的修鍊,尚未到達單身斗角虎的水平。
他上過山,也從山上下來這不假,可他只是吞吃了金丹,一切的對於他來講,要追求向上之道的努力,才剛剛開始。進步雖有,其實不大,他一拳揮出,可以洞穿堅固的木桌面,可擊打在石頭上面呢?斷做不到如斷人大刀那樣,將石頭砸出一個洞來的。
抬眼看看小師弟在馬上沉默著,他在想著些什麼,胡銓自看不出來。雲帆沒有注意前方時,二師兄看見了前面有十多人過來,這些人皆是騎馬者,如此大道,十多匹馬即將走在一起,再擦身而過,二師兄知道雲帆可能在沉思著什麼,也不得不出聲打斷他的思考,因為大路之上,跟這些人相遇,該注意的避讓,就在眼前了。
「師弟,那邊來人了。」二師兄提醒道。
聽到此話,大師兄也回過頭來,笑說一句「小師弟,快看,那邊好像有我們的熟人。」
又是熟人?天地之大,熟人怎麼就像是被安排好了的,專門跟自己幾人遇上。雲帆忙從他的思考中抽身出來,這樣的抽身而出,顯得乾脆,他接而順著師兄們所說的前方,探了一眼。
前面領頭的人,雲帆不認識,他的目光在那十多號人裡面掃過,真的如大師兄所言,裡面有熟面孔,那不是跑馬山的胡磊嗎?此人的出現,加上跟他一起的那些人的裝扮,雲帆幾乎可以判斷,這都是些江湖人了。
對於胡磊,他好像聽說過此人來自跑馬山,再從王朗處聽到,此人的鐵拳威力不小。跟他真正的接觸,是沒有的,所以說是熟人,嚴格意義上講,算不上。
胡磊曾在棋盤山受了傷,怎麼不長的日子之後,就出現在此呢?雲帆幾人不明了此人的出現在此地,有什麼目的,他們不會特意去打聽。當兩伙人相遇,雲帆沒有主動去打招呼,而胡磊留意了雲帆幾人一眼,他似乎張張嘴巴,想說一句什麼話,最後卻沒有講出來。於是兩伙人錯身離開,出城的出城,入城的自加了一鞭子,對著城門而去。
「雲帆兄弟,剛才那些人你們認識?」趙文通問道。
「有一個在南邊時見過一面。」雲帆頓了頓,續道:「剛才那單手執韁繩之人叫胡磊,聽說來自西邊的跑馬山。」
「對,此人也是到過棋盤山去的,所以我們見過一面。」對於棋盤山上的事情,那一天跟趙子芋一起的時候,雲帆曾經提起過,無論是雲帆還是大師兄等,都沒有如何詳細去說,因此細節方面,趙文通是不知曉的,大師兄此時的補充一句,說明他們跟剛才的人,連泛泛之交也算不上的。
「看來都是江湖人嘛。」趙文通判斷道。
「嗯,趙大哥,這些江湖人趕到金陵來,看來這陣子會有什麼事發生的,此天子腳下,應該不會任由這些人亂起來吧?」雲帆問道,他以為憑著那些訓練中的衙役,對付棋盤山上的好漢們,是有難度的,反正在他的心裡,以為自己雖不害怕那些穿制服的人,可對這些人多一點了解,是有好處的,因此想聽聽趙文通的回應。
「對這些人的行事,我知道的不多,但就憑這些江湖人,對上軍中的兵士,未見得能討得了什麼好處。」想了想,趙文通回道。
兵士是上戰場殺敵的,講究的是團體的力量,這一點跟江湖人的單打獨鬥是不一樣的,所以就算單體的戰鬥力不如武林高手,可兵士人多,團結起來的話,力量總是巨大的。因此,趙文通此言,是很有道理的。這也是雲帆曾經想過的問題,人說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人多,應該是這個道理。
雲帆點頭認同,他的腦海里忽然出現萬箭齊發這個鏡頭,此沙場拼殺的熱血畫面,來自於電影加工,在真實的經歷里,雲帆是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的。
沙場呀,在這個世界里,似乎離雲帆不遠,他的江湖夢,有將沙場增添進去的可能。所謂的男兒帶吳鉤,便是於沙場上殺敵,建立一番功業,這令男孩子們熱血沸騰的畫面,被他輕輕地搖了上來。身邊的趙文通便是剛從邊疆回返,應該跟匈奴人對戰過的,年輕人罷。想到這裡,雲帆看了前面的趙文通一眼,但在此人的身上,他暫時沒能見到身經百戰的將軍之態。
趙文通還年輕,雲帆自己又何嘗不是更加的年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