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桃換舊符

第十一章 新桃換舊符

圍著百里洲轉了一圈,四人棄舟登陸,從陸路返回夷陵州,畢竟,快過年了,中國人講究一個團圓,缺一人便覺得這個年沒有過好,因此,無論是在天南海北,只要情況允許,都要返家過年。從臘月二十四開始,夷陵州城便稀稀落落的響起爆竹聲,那是小孩子提前進入了過年的狀態,開始體驗放爆竹的樂趣了。大人也隨著小孩,畢竟,要過年了,只要家裡做得到,都要給小孩制幾件新衣,吃幾頓好的,所以沒有哪個小孩不盼望著過年的。

常言道,過年忙死女的,吃壞男的。也的確如此,女人要準備年飯,準備祭祀的福禮,來了客人,還要置辦飯菜。而男人就是走走東家,竄竄西家,吃吃飯,喝喝酒,要多閑就有多閑。但這些是針對家境良好的人家,很多窮苦人無時不刻都在面臨生存的考驗,沒有多少心情去閑逛。

這不,離夷陵州城五里地的長嶺崗村的李秀才家,娘子正在埋怨當家的。「都臘月二十六了,成兒和玉兒做新褲子的錢都沒有,米缸里的米也快見底了,這日子可怎麼過啊!」說著說著,娘子的眼淚就下來了,坐在那裡不停的抹眼淚。李秀才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也毫無辦法。要說洪武爺鼓勵文治,秀才的地位也挺高,見了縣太爺也不用大禮參拜,鄉人也尊敬,每日有一升米的稟膳。李秀才大名李崇德,早年李家為了改變自家命運,從眾多兒子中選中了李崇德讀書,這也是鄉里人的慣例。只可惜李崇德成了生員后,便無法再高中,幾次趕考,也耗盡了家裡的積蓄,再加上前幾年一場大病,家裡僅有的幾畝地也典賣出去,現在就靠李秀才給別人抄抄書、寫寫信和狀紙,勉強度日,日子反而是李家兄弟中過得最寒磣的。這點被兄弟老婆已經嘲笑了很多次,讓他鬱悶無比。

家裡是沒法呆了,看著娘子的淚眼他就不舒服。那就出去走走吧,外面的陽光不錯,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信步走到夷陵城,慢慢走向江邊,這裡正好是黃柏碼頭,清清的黃柏河就從這裡注入長江。從這裡還可眺望到江中的葛洲,雖說沒有讓他的心情變好,但也不至於太壞。突然從碼頭處傳來一陣吵鬧聲,他不由得感到納悶,現下要過年了,碼頭應該是比較清靜太對,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於是他信步走向碼頭,想一探究竟。

走過去一看,發現人群中間有一根200多斤的圓木,圓木後面擺著一張桌子,桌子後面坐著兩個人,年齡大概四五十歲,眼神犀利,在那裡朗聲說道:「林老闆定了個規矩,誰要是扛著這根木頭走500步遠,便可以一起去伐木!」這兩人便是周望和林純鴻。

人群中立即傳出一股噓噓聲,扛著200多斤的重物行走500步可不是簡單的事情。更有人罵道:「這簡直就消遣大夥!」也有的人躍躍yu試,但想到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就不敢邁開腳步上前。

這時,一個傢伙擼了擼袖子,罵罵咧咧的站出來:「娘的,老子來試試!」

說完,他就兩手抱住圓木,放置在肩上,歪歪斜斜的向前走去。人群見此人出來,便沉默了,既不叫好,也不諷刺,就如沒看見這人一般。原來這人人稱王二,乃夷陵一霸,糾集了十幾號人,平日碰碰瓷、勒索一下商戶,平日大夥見了就怕,被勒索的人也自認倒霉,不敢深究。官府也抓過幾次,但又沒什麼大的罪過,關一段時間就放出來,出來之後就變本加厲。

只見王二走了30來步,就已經滿頭是汗,兩個鼻孔就像扯風箱似的,呼呼的直喘粗氣。待堅持到100步,兩腿再也挪不開步伐,只好恨恨的將圓木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下來連氣都喘不過來。周望和林純鴻見了,只呵呵好笑,畢竟有蠻力的人不少,能扛起200斤不難,但難在堅持走500步。這非得要力氣大而且長年累月幹活的人才有這個可能。

既然有人出頭,餘下的人便不再猶豫,逐個的按著順序扛著木頭走500步。不多時,便有五人完成了任務,按照周望開頭交待的,簽訂了契書,發放一兩銀子的預付款。看得人群羨慕不已,只恨自己沒有那本事。

李秀才看了,搖搖頭走開,嘆道:「力士比文士值錢,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沒走多遠,突然從人群里傳出驚呼聲,伴隨著哇哇叫聲。原來是王二今天丟了人,一兩銀子也沒有拿到,便找周望和林純鴻勒索點錢作為補償。周望和林純鴻哪裡理會他?王二便氣不過,招呼兄弟們揍周望和林純鴻。

這些人哪裡是周望和林純鴻的對手,三兩下,十多人便哼哼唧唧的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眾人見王二等人被揍,無不拍手稱快,李秀才也覺得快意,這個王二不是一般的令人討厭。

王二兀自在那裡叫罵:「你們兩個不就是叫周望和林小三嗎?我要到衙門去告你們通匪,要不你們在哪裡弄得那麼多錢?」林純鴻和周望也不理會他,只管在那裡收拾契書和桌子。

「你們以為老子怕了?你們不是隔一段時間要進深山幾個月嗎?要你們家裡的孤兒寡母小心點,有他們好看的!」

周望和林純鴻聽了,彼此的看了看對方,兩人目露凶光,殺氣外泄。林純鴻沖周望點了點頭,突然從桌子后跳躍而出,一把抓住王二的胳膊,冷冷的說道:「你們待怎地才了了這樁事?」

林純鴻常年習武,再加上這段時間的重體力勞動,力大無比,就如虎鉗一般緊握住王二的手臂,王二拚命掙扎,也無濟於事,最終哎呦哎呦的呻吟起來。

林純鴻緊咬牙關,牙關里擠出兩個字:「如……何?」

王二顫抖著說道:「不需要怎麼了,我們之間就沒有誤會。」

林純鴻鬆開手,一巴掌扇在王二的臉上,惡聲罵道:「給老子滾!要是我的家人少了一根毫毛,唯你是問,但叫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王二被林純鴻抽翻在地,捂著瞬間腫起的左臉,殺豬般叫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我也就是逞口舌罷了。」說完,帶領潑皮連滾帶爬的往東城而去。

李秀才又嘆道:惡人還需惡人磨,正準備離此地而去,結果這話被周望聽見,問道:「你那先生,何謂『惡人還需惡人磨』?難道我倆也是惡人?」

「二位暴戾之氣形於色,何須我多加解釋?」

林純鴻笑道:「想那歷史上武能上馬定乾坤的人物都是惡人了哦?」

李秀才一愣,方知自己這話真是說錯了,也不狡辯,當即致歉道:「是在下口誤,還請兩位別介意。」

周望和林純鴻見這讀書人倒也爽快,也不放心上,忙道:「先生客氣了。」

李秀才剛才聽到周望給大夥說怎麼計算工錢,李秀才來得晚,沒有聽全,本能的覺得這個方法很好,忍不住就問道:「適才聽這位大哥說每月保底一兩銀子,每個組按伐木數量計算工錢,還有什麼七成三成的,好像挺複雜的,兩位能為在下解說一下嗎?」

林純鴻笑道:「連先生都沒聽分明,也的確夠複雜的。是這樣的……」林純鴻將工錢發放方法一一解說。

李秀才聽后,呆立片刻,方一拍大腿,說道:「難怪人人都在傳林老闆發了大財,有這個方法,不發財才怪!」

「都是街坊鄰居謬傳的,哪裡發什麼財,倒讓先生見笑了!」

「天有其時,地有其財,人有其治!」李秀才用這句話做了總結,方告辭而去,倒讓周望和林純鴻一愣一愣的,不知這秀才在想什麼。林純鴻本能的覺得這個秀才不簡單,何以對貨值中的發放工錢這麼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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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二年的新年是林、周、陳三家過得最舒心的一個新年,團圓飯當然是極盡豐盛,每個人都換上了新制的衣服,陳繼興也如願以償的得到了壓歲錢,就連小鳳兒也捧著父母及嬸娘給的壓歲錢欣喜不已。到了正月初一,每家每戶都互相串串門拜年,說一些吉祥祝福的話。而周望和林純鴻則沒什麼地方可去,除了給李木匠拜年外,就無所事事。相對應的,也沒有什麼人給他們拜年。

但在正月初三的時候,家裡大廳里卻被十多人給塞滿。這夥人便是王二等人,只見以王二為首的十多人跪在大廳里,對著周望和林純鴻喊師傅,望二人收下他們為弟子。本來周望見王二等人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到來,就準備轟出去,哪裡想到他們居然是為了拜師。

周望和林純鴻哭笑不得,互相對望著,怔怔的說不出話來。最後,林純鴻說道:「要拜周叔為師,也不是不可以,但需答應我們三個條件。」

「林師傅但請吩咐,我們無所不從!」王二信誓旦旦。

「其一,不得打著我和周叔的旗號在外面為非作歹!」王二一下子就怔住了。原來,夷陵州城裡,另一撥實力更雄厚的潑皮由獨耳麻緒率領,盤踞在西城,平時王二和麻緒也算井水不犯河水,但最近為地盤起了衝突。王二考慮到實力不濟,便想打著周望和林純鴻的旗號威嚇麻緒,要他不敢隨意出手。畢竟,周望和林純鴻武藝精熟,夷陵的潑皮消息靈通,都知道的。

王二一下就傻眼了,首要目的就遭到了否決。王二腦子活,想到即便不能公開打著兩人的旗號,多往周家和林家跑跑,也足夠嚇住麻緒了。於是,便爽快的答應了林純鴻第一個條件。

見王二答應,林純鴻接著說道:「其二,以後夷陵城裡發生了任何事情,你們得迅速的告訴周叔和我。」林純鴻考慮到現在對夷陵州的消息還不夠靈通,長此以往,必將吃虧,正好靠這幫潑皮幫忙打探,這也是林純鴻同意王二等人拜師的主要原因。王二心喜,這個正是他們的長項,忙滿口答應。

「其三,以後我們這裡的安全就需要各位多費心了,我和周叔經常不在家,你們要確保師娘們的安全。」

王二聽了,忙不迭的賭咒發誓,口稱:「家裡的安全就交給我們幾個了。」然後招呼兄弟們納頭拜師,雙方都各取所得,欣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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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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