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縵朱
第8章縵朱
驀然有股疾風襲來，一枚長釘穿透了窗，直朝她射來，速度之快，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力量之狠，穿透了排排書架，也沒有衰減的意味，眼見便要沒入她的眉心。慕八卻閃身擋在了她面前，從腰間抽出一柄細長的軟劍，復直如弦，截住了那枚長釘。
釘子折了角度，滲入一旁的柱中，尾后一朵五瓣梅花栩栩如生。
「吱呀。」
門忽而開了。
「嘖嘖，竟接得住我的梅花釘。」
一記男子調笑的聲音。
月光絲絲縷縷隨著半開的門灑了進來，亮堂處，一抹紅衣不緊不慢地踏了進來，竟同師傅一般無二，只是他描眉畫眼，傅粉施朱，瞧著他二人，陰惻惻地笑道：「嘖，子桓教的好徒弟，怎的在此幽會呢。」
錦行緩過神，將散著的長發三兩下挽了起來，拍了拍手：「我們小輩，哪裡敢向前輩學習，盡干這黑燈瞎火、偷雞摸狗的勾當呢。」
「呵，丫頭好毒的嘴，當真是空長了一副美貌。」
那人眸中幽深，臉上卻是笑意更盛，一番話說得婉轉矯揉、陰風陣陣。
慕八忽而打破了這種難耐的寂靜，將劍收了起來，又一動不動地盯著那人：「世人皆以為縵朱乃是女子，今日一見，果然使得一手妙極的梅花釘。」
慕八看了她一眼，眸中泛起了笑意：「嗯。」
錦行又是一怔，卻見縵朱眯起了眼，一動不動地盯著慕八：「呵，你怎知道？」
錦行拽了拽他的袖子：「他們，是同一個人。」
話音未落，便見縵朱揚手一揮，還沒瞧清他動作，又有三枚梅花釘自袖中飛出，徑直朝他們飛來，無了遮擋，比之方才，愈快愈猛，全朝著慕八而去，眨眼的功夫，那幾枚長釘已在跟前，錦行暗暗攥緊了拳頭，可慕八仍是面色不改，只見他手腕輕旋，劍身好似籠了一層冰霜，寒意流淌間那幾枚長釘陡然轉了彎，射入青瓷花瓶，青瓷「啪嗒」一聲裂了開來，碎落一地。
縵朱果然被她吸引住了，分毫未察覺到里堂的窗戶開了，他無奈地道：「別叫了，你師傅不會出來。」
縵朱故作思忖了一下：「你把渡厄丹留下，我就考慮考慮，放你們離開。」
「你這把寒霜劍，倒是使得極好。清霜是你的什麼人，竟將劍給了你？」
一時不察，那裡頭的白衣男子已入了月門屏風后，便要開窗。
慕八一頓，極好看地笑了：「渡厄丹，我拿走了。想來，前輩亦不希望自己的行蹤被傳出去吧？」
錦行心裡憋著笑：「你看，這麼大的秘密，你走近點聽。否則萬一有爬牆角的，豈不是被聽了去。」
縵朱一頓，清了清嗓子：「太聰明，可不是好事。」
錦行一動不動看了慕八半晌，又轉向縵朱，隱隱有些怒意：「大名鼎鼎的第一刺客，怕不是太久沒殺人，竟然也失了手。只是可惜了這個花瓶，也值好幾百兩銀子呢，這個錢，你是不是要賠我。」
慕八挑眉：「哦？」
「十步殺一人，事了拂衣去。」
錦行忽然大叫一聲，見並沒有什麼反應，她笑著擺擺手：「沒什麼，我想師傅了，叫一叫。」
「咳咳。」縵朱一口氣沒提上來，輕咳兩聲，這才回：「我什麼時候告訴你，我喜歡男人了？」
縵朱緩緩眯了眼睛，看了他很久，眉頭微蹙，又慢慢鬆開了，看了看錦行：「你們倒是配合無間。丫頭，你和他們，不是一道的吧。」
慕八：「……」
「你不僅眼尖，心也明，只是……」
「這個美人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縵朱陰惻惻地道：「你在試探我？」
縵朱此人，行蹤神秘，殺人無數，世人皆以除之而後快，奈何尋人不得，敗興而去。
慕八眼裡隱約有些笑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良久，縵朱總算是想起來還有些正事未說，又看向慕八：「說起來，你今日，來這裡是為的什麼？」見他不語，他又自顧自地說：「那我猜一猜，渡厄丹，是嗎？」
慕八微微壓低了聲音：「不需要了……」
趁著縵朱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喝道。
錦行攏了攏碎發，一本正經道：「我這個人向來喜歡聽故事。曾經聽過一個虛凰假鳳的故事，你這打扮，可不正是同那唱戲的小旦一般模樣。若是讓我猜猜，師傅一貫不近女色，卻讓你於此出入無礙，還不知會我們，大概總歸是見不得人，你們又長得幾乎相同，莫非，你同我師傅，還是那同胞兄弟？」
縵朱看了一眼慕八手中的軟劍，漫不經心把玩著腰間的珠串，緩緩說道。
有人。可是這人，如何進得來宗門。
「執素，走！」
慕八本不該用氣，這一使力，只覺丹田血氣翻騰，涌到喉頭，他又不在意地咽了下去，可嘴角還是流下了一抹血痕，便輕描淡寫地擦去了：「這事，就不勞前輩掛心了。」
聽聞世上有這樣的人，得了離魂之症，身體里好似有兩個人，共用一具身體，形跡卻全不相同。
縵朱瞧著她，也不生氣：「丫頭，你倒是很在意嘛。」
縵朱漫不經心地回：「或許，我會念在清霜的面子上，放了你呢？」
錦行靜靜看了慕八一瞬，隨即不動聲色地將視線移開了，笑盈盈地道：「我們師姐弟之間，總有些悄悄話要說不是。說起來，前輩躲在我們這深山巫門之中，多久了？」
錦行卻不慌不忙：「哦，我從小啊，就很仰慕前輩，聽說前輩彈無虛發、殺人不眨眼，只是奈何沒有機會遇到。我同前輩相識一場，自是有緣，不然，前輩收我做徒弟，如何？」
那男子眉眼微微顫了一顫，半晌，輕笑出聲：「你倒眼尖。」
錦行愣了愣，半晌，恍然大悟：「莫非是……小八。莫非，你的徒弟隨你，是個斷袖？」
放。
「師傅！」
縵朱說著，笑意更盛。
縵朱惡狠狠道：「是住，不是躲。」
錦行一怔，餘光所及處、白光一閃。
縵朱嘴角抽了抽，想要回嘴，但奈何嘴上功夫比不得拳腳，竟是無從辯駁，果然又往前踱了幾步，還要作一副無所謂的模樣：「說吧。」
她不由握住了慕八的袖擺，他側頭瞧了她一眼，忽而在她的手心寫下了一個字。
「……」
慕八已平了丹息，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笑意：「清霜是我的什麼人，告訴你，又如何呢？」
「大約，是吧。」
縵朱眸中泛起了些笑意：「你這丫頭，倒是很合我的心意的。只是，我一次，只收一個徒弟。」他微微一頓，饒有深意地看著她：「眼下，已有了個笨徒弟，雖然不太爭氣，喜歡上一個美人，見色忘師，男大不中留。」
縵朱：「……」
錦行卻是半分不懼，學著他陰陽怪氣：「啊，前輩這樣誇，我可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錦行面上一紅，卻故作輕巧地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是美人間惺惺相惜之情。」
縵朱喝道：「蘇錦行！」
「嘖嘖，你們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呢。」
慕八微微一笑：「前輩快言快語，我自然不能隱瞞。早就有所懷疑，原本，我也覺得是天方夜譚，可今日一見，倒是確定了。」
她語帶嘲弄，極不客氣地攤了攤手，儼然是要不到錢誓不罷休的模樣。
那人眯起眼看著她，眼中有些閑散的笑意。
他說了那麼多，繞了一大圈子，其實，是為了告訴那個人，自己的身份？
她說了那麼多，啼笑皆非，其實，只不過是為了吸引他注意力，助那人脫身？
縵朱懊惱，臉色瞬時沉了下來：「你是故意的。」
一抹白色身影趁此時機，飛快地跳窗而出，縵朱一枚長釘射去，也只堪堪擦過衣擺落了空。執素輕功了得，待錦行反應過來，已然上了屋檐，不一會兒便沒了蹤跡。
慕八委實也是氣笑了，半晌，不疾不徐道：「前輩，便是巫覡宗的現任宗主吧。」
「那這個美人，必然是傾國傾城了？」
錦行抿嘴一笑：「前輩是不是也覺得我這故事編的不錯？」
慕八微微頷了頷首：「前輩聰慧。」
錦行原本已鬆了口氣，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她不由分說地抱住慕八的胳膊：「誰說不是，我是他的…相好。」
縵朱是一點都不信，輕佻地道：「那你們打什麼？」
她嬌嗔：「你看，打情罵俏嘛，你不會不知道吧？小八，你說是吧？」
慕八笑意更盛，罕見的、十分配合地頷首：「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