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阿鏡卻是笑著彈出一個氣團,在陳觀水的腦門上敲了一下,笑著罵道:「你看你的眼神,把我想象成什麼了?難道我在你心裡,就真的那麼狼狽不堪?還是你以為自己多看了幾本書,就了解了這天地下所有的事情,認為所有人都和你腦子裡面想的是一個樣子?」
「你不會真的以為三十二的這一張月宮,真的就是你以為的那個月宮?」
阿鏡看著陳觀水依然憤怒的眼睛,卻並不為他解釋,而是伸出手指彈了彈那三十二張金sè書葉,徐徐開口說道:「陳觀水,你知道羅浮有三十三個富有四海的商行,你那個姑姑陳六耳的六耳行也是其中一個。但那些只是羅浮露在光天化rì之下的幾個招牌,那你知道羅浮在私底下又有多少個行會?僅僅是在情報這一條線,又有多少個像三十二一樣的元嬰修士在天下各處奔走?你知道三十二在羅浮暗部裡面擔當的真正官職,又是什麼嗎?」
也沒等陳觀水如何,阿鏡直接就說出了答案:「我是羅浮器部周天行下面專門負責東海的元嬰,三十二就是羅浮暗部黃雀會專門放在東海配合我的人。你陳觀水現在既然是接了三十二留下的這本書,那你現在就歸屬在羅浮暗部的管轄之下。從今rì之後,你也算是在東海配合我的人中的一個。」
陳觀水靜靜聽著阿鏡的這些話,心裡想著她為什麼要這樣說,才發現自己剛剛確實是在一個地方想差了。
三十二再是狼狽,再是和揚州城登上飛天雲舟時的那樣無所顧忌的收容那些攀附上他的女修,再是荒yín無恥,他總是羅浮山上一個有名目的元嬰修士。他總還是有他作為元嬰的「道」,也同樣是有著他作為羅浮老牌元嬰的傲然。眼前阿鏡的蜃樓幻境里,埋葬著上百個敵對一方戰死的元嬰;那麼和阿鏡同一源頭的三十二,總還不至於墮落到和那個猴子一樣去建立那種非人的囚籠。
再是細細想想,陳觀水又察覺到了一個自己思維上的誤區。
自己總還是太年輕。
自己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也只是一個看了幾十萬冊道書的修真初學者,還是一個剛剛築基的小修士。可能因為夢境神通的便利,自己看多了人世間的黑暗,也看多了吳國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們暗地裡的苟且,更是從儒門專門編輯出來的修真界的史書上找出了那些可以應證自己觀點的血腥往事,自己就真的以為這世界是和自己想象的是一個樣子。
都是森嚴凝固的階層,都是牢籠中死命掙扎的蟲豸,都是如同蜉蝣一樣只能享受短暫安寧的可悲,都是大cháo中不由自主沉浮的小蟹。那些上位者,都是食人的猛獸,都是喜歡用下位者的生命、尊嚴、鮮血、**來取悅自己的魔鬼。
但是啊,自己怎麼就沒想過?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站在瀑布的下面,只能迎著漫天的激流卻看不到斷崖上面的河流;站在一群生命短暫的蘑菇叢里,就想象著那些參天大樹也是和自己一樣在吞噬著死去的樹榦;站在兩山之間的窪地,看到身邊都是積水而成的沼澤,就以為那遠處的大山也是污泥堆砌而成。
卻是怎麼可能?
最最簡單的例子,也是一切暴行必然要渲染的sè彩,所有暴徒都樂意去做的事情,一切墮落的源頭,一切罪惡的初始,那就是男女之間的**。但能讓自己這個十八歲少年愉悅的,和讓經歷了無數時光已經三萬歲之久的三十二愉悅的,應該是一樣的嗎?能讓自己為之髮指的,能讓自己充滿怒火的,能讓自己滿懷憤恨的,能讓自己在初見的震撼後有了一陣厭惡、又有了一種渴望和顫抖的,和同樣動容三十二這個元嬰修士的,難道應該是一樣的嗎?
陳觀水不知道答案。心裡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三十二如果真的是那樣的墮落和放縱,可能就不會成長到金丹以上的成就。
金丹以下,還可以靠資源來硬堆上去。金丹這一步,也有無數的便宜法門可以輕鬆度過。但金丹以後的每一步,卻會是一種截然不同的路數。
陳觀水不知道金丹以後的路要如何去走,他連自己現在下面的修鍊都還是一頭霧水,但總還是知道一點。那就是「道、法、術,心、xìng、行」這六個字,真的是很重要。
那麼三十二的「道」明明是偏向於「變化、隱藏、刺探」,像是一個隨時都在變化、隨時都會根據面臨的情況來調整最外面形象的一個多面體,根本就和「殘虐、恐怖、鞭笞、奴役」這些的「道」搭不上邊,那麼那個「月宮」就算是真的模仿周佳的那個月宮,也不會恐怖到和自己心裡想的那種極限深淵的地步。難道三十二還能照著《朱顏秘錄》上的,肆意妄為,生生把自己的六相背離,活著把自己折騰死不成?
心中有了第一個疑慮,眼神就已經不能再堅持憤怒。陳觀水也是敢做敢當,直接就是伸出手,按在那個第二十一頁的書葉上,開始按照阿鏡剛才傳授的那個祭煉法門,一點點的開始祭煉上去。
至於阿鏡剛才說的話,陳觀水也聽在耳朵里,但是卻很快就放在了一邊。
被羅浮暗部硬是招收進去,成為羅浮這個龐然大物一根觸鬚上的小小突起,要隨時接受不知道從哪裡、從哪個角落、從哪個層次下來的指令,去不知道哪裡、用不知道哪個身份、接近不知道哪個人物,去聽他的言語、觀察他的行為、判斷他對羅浮的傾向、刺探他未來可以走到的高度、可能在下面羅浮某個大局勢中上演的角sè。對於這樣的招攬,陳觀水早有心理準備,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並不是每一個暗探都要扮演刺客和殺手這樣的身份。有很多時候,暗探、尤其是自己這樣的築基修為的小探子,最本分的做法,就是做一個稍微積極一點的旁觀者。那些和殺戮有關的事情,有的是比目標強大數倍的羅浮修士去做。那些獵取深層情報的事情,羅浮照樣可以用三十二同類的元嬰去做好。
至於羅浮與其他那些宗門之間的大戰,就更是只在那些元神真人的小圈子裡面了。和自己這個小人物,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的關係。
也就是說,下面自己只要做好一棵千丈巨松身上某個枝杈上的某個細枝上的某個松球上的某個鱗片,甚至還只是鱗片上的一部分,只要自己做好了自己的本分,那麼做事由著自己,賞罰有著他們,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但眼前更重要的,是把這第二十一頁的書葉—「月宮」給祭煉起來。最簡單的也是要能對裡面的空間概況,有一個了解;要找到阮紅玉現在所在的地方,知道她現在的情況。
不管是阮紅玉剛才在絕望之時想做的是不是殺死自己,也不管她被自己掛上項圈時是不是因為羅浮的恐怖,更不去管她在真的附上自己、任由自己玩弄她的**時是不是帶著和那些女人一樣的心思,第一次和自己做的時候是不是因為風月先生的恐嚇。但是啊,她總是在自己的眼睛面前,從九天前一個zìyóu的金丹修士,一步步的就在僅僅九天裡面直墮而下,成為被圈禁、被控制、被剝奪zìyóu的地步。
僅僅只有八天,就墮落如斯。
總是讓人傷心可憐。
九天前,青竹林中,紅衣劍舞的女子,恍然還在腦海,卻已經是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