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青母女
第11章林青母女
京都李府
旖月閣主屋,布置華貴奢靡,牆上掛的當世大家名畫手書,紫檀桌椅,瓷器配飾玉石擺設各式各樣,琳琅滿目,屋中央精巧玲瓏的四腳香爐裊裊升著煙雲,幽香瀰漫。
走入裡間,雕花酸枝木屏風后,林青由丫鬟褪了外衣,在梳妝檯前坐下,對著孔雀首青銅鏡,撫上眼尾的皺紋,丹鳳眼裡閃過挫敗。
「娘。」
嬌柔的聲音傳來,屏風後走進一個窈窕妙齡女子,玉紅錦緞金扣上衣搭著同色羅裙,白色狐狸毛夾襖,青絲半挽,珠翠華麗,瓜子臉小巧,與林青相似的丹鳳眼上了時下流行的眼妝,鼻尖挺翹,塗著淡色口脂,上唇處點綴螢粉,巧妙遮掩住過薄的唇型。
「月兒怎麼過來了,陪娘坐坐,崔媽媽,端些桂花羹進來。」林青拉著李如月在貴妃椅上坐下,驕傲打量著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下那股哀怨都散了不少。
「娘,榮兒呢?」李如月撫順了衣角,背脊直挺,雙膝微偏,雙手規矩放在身前,才開口柔柔問道。
「還在書房聽學呢,月兒在娘屋裡不用這麼綳著,又沒外人,來,喝點桂花羹暖暖身子。」崔媽媽端著小托盤進來,青花瓷碗里的濃稠羹湯還冒著熱氣。
李如月翹著蘭花指接過碗,抿了兩小勺便遞還給崔媽媽,扯了腰間帕子小心避開口脂碰了碰嘴角。
「娘以後可別說這話了,您忘了宮裡嬤嬤怎麼教導的?一名真正的大家閨秀,必先從自身嚴格遵守做起,女兒可是日日苦練才有今日的成效,上月琴會,大皇子妃還誇我了呢。」李如月輕揚下巴,自信飛揚。
「好好,娘說錯話了,月兒聰慧過人還勤奮刻苦,滿京都里沒人比得過。」林青與有榮焉,笑呵呵說道。
「你娘一直說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希望如她所願,你的話我會如實稟告小姐的,你先吃面吧。」雪姑點點頭,語氣帶著欣慰。
「咱二小姐是貴人面相,福氣綿長呢。」崔媽媽笑著附和。
急速的馬蹄踏雪聲傳來,挺熟悉的,李如安稍頓,繼續往前走。
「謝謝大小姐。」王二雙手接過,塞了一顆進嘴裡咽了,其他的小心收好。
「去破廟吧。」李如安掀開帘子,聆聽四周動靜,半晌才開口。
「那怎麼行?奴才還要值夜看守呢。」王二誠惶接過葯服了,低咳著說道。
「小姐給的葯,你吃點東西服了葯先睡一會吧。」
「啊,對,小如花,季之毒發了,暈過去之前說你能救他,我就快馬追上來了,這雪又耽誤了些時間,快救人!」嚴墨一拍額頭,焦急說道。
只見嬌小的少女拎著兩個龐然大物,快步走到大樹下,樹枝茂盛,地上落葉薄薄一層積雪,她把人砰一聲扔下拍拍手就往回走。
李如月裝扮精緻的臉僵了僵,她最討厭聽到這個二字,永遠被壓一頭,她揚起得體的微笑,「崔媽媽下去吧,我和娘說會話。」
李如安拍拍手,抖一下身上的雪花,四處看了看,一手拎起一個,往不遠處走去。
林青拉起她走到床沿坐下,低聲先把計劃詳細說了一遍,包括讓王二滅了所有人的口,張胡二人雖在她身邊多年,但還不算是至信之人,以防萬一,她原就沒打算讓人活著回來。
「娘,只有死人才是最穩妥的,待王二認罪后,立刻讓舅舅解決了便是。」李如月觀賞著新染的玫紅指甲,輕聲說道,丹鳳眼中閃著寒光。
目不斜視途徑一群目瞪口呆的化石,已經走過了幾步的李如安突然停下,轉身看向伏在嚴墨身後,那個低垂著頭的人。
「您忘了李如安的二舅舅是誰嗎,刑部主司,想想他以往的名聲,若有點風聲傳他耳朵里,那不就夜長夢多了?別等審判,只需王二認罪便下手,讓舅舅事後布置成畏罪自戕,萬無一失。」李如月娓娓道來,聲音輕柔悅耳。
風聲中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靠近,李如安睜開眼,往火堆添了幾塊柴,披上外衣無聲走出破廟。
王二沉思片刻才說,「大小姐饒了奴才一命,又救了奴才一命,奴才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必不會再背叛大小姐,奴才打算進京后便隻身潛入府,想辦法先救出老娘和翠雲,然後再去老夫人相爺面前,坦白林夫人所做的一切,無論什麼懲罰奴才都認,以報大小姐兩命之恩!」
「昨日咱們遇襲,打鬥中,季之吸入了毒粉,用藥壓制住了,不成想今日午時突然吐血,三清丸服了兩顆也不見起色,後來就昏迷不醒了。」嚴墨顧不上渾身的雪花,快速把情況說了一遍。
王二把馬車靠著斑駁的牆壁停好,把馬匹解開牽進了屋,劉氏幫著雪姑把被褥炭爐搬進去,找了處避風的角落放好,紫煙摟著發抖的阿蘭挨著李如安,眼睛都不敢睜開。
「娘,胡媽媽什麼時候回來?」見崔媽媽出去,李如月才低聲開口。
王二跳下馬車,拉著馬鼻繩走了兩刻鐘才見到那間幾乎被白雪覆蓋的屋子。
「你別過於擔心,楊媽媽既有恩於夫人,小姐不會不管的,只是這次回府,小姐的處境也是未知數,你回去怎麼打算的?」雪姑拉了張矮凳坐下,嚴肅問道。
「這雪這麼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這些碳還是先留著吧。」雪姑搓著手,把火炭引到乾柴上。
「他怎麼回事?」
男女大防,主僕有別,雪姑自然不會叫他過來,起身抱了張棉被過去讓他披好,又用乾柴另起了堆火,劉氏端了剛燒開的熱水和乾糧過來,還有兩顆藥丸子。
兩個穿著臃腫的男人艱難踩著雪,悄悄靠近破廟,見到外面的馬車眼睛一亮。
「讓你睡就睡吧,若有什麼自然會喊你。」雪姑嘮了他兩句。
「王二,這是到哪了?這麼大的雪,馬匹受不住的,還有多久到驛站?」風聲呼嘯,雪姑拉開帘子一角,大聲問道。
「謀害世家小姐,待審判下來,王二必是砍頭的,沒人會在意這麼一個小小人物,為何多此一舉?」林青疑惑。
李如安這人其實很單純,不是不知世事的那種單純,她是簡單直接,恩怨分明,說到做到,像她答應了紫煙帶著劉氏母女,就會把人歸類到她這一邊,會護著,哪怕只是順路搭載一程的情分而已,又像那伙賊匪和那三個男人,聲名狼藉作惡多端,所以她才會下手狠絕,楊媽媽於她母親有恩,無論之前如何,那此刻王二也被她歸類到她這邊來,純粹直接,絲毫沒有拖拉猶豫,坦蕩而直白。
「娘就是看中他不是家生子,入府簽的也是活契,娘根本沒讓錢管事拿去官府留底,到時候只需契紙一撕,那他就是外人,跟相府跟咱們沒有任何關係,還有他老娘和啞巴妹妹都在我手裡,他也不敢反抗,回來只能乖乖認下所有的罪,待他入了牢,那這事便穩妥了。」
雪地明亮,道路旁的嚴墨瞧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吁聲勒停了馬,眯眼瞧了一會才發現端倪。
李如安抬頭看向雪姑,「奶娘,你們回去那邊坐著,別看。」
風雪交加,戴著新買的雪帽,王二抹了把眼睛,朝前方張望,卯足了勁揚鞭,馬匹嘶鳴,馬鼻噴著霧氣,緩慢前行。
李如安閉目養神,精神卻一直保持高度警惕,這是她的強項,組織里的意志鍛煉,她創造了組織的最高紀錄,在隨時有人發起攻擊的倉庫里,她十二天沒有進入深度睡眠,殺了五個人。
林青楞了楞,半晌緩緩點頭。
「前面有個荒廢的破廟,但前不著店后不著村的,咳咳,太危險了!還是再趕路吧,亥時前應該能到客棧。」王二咳得傷口發疼,使勁揚鞭。
「都過來坐下吧,今晚只能先將就了,還好有炭爐,這還有些乾糧點心。」雪姑鋪好被褥,招呼幾人圍坐下來。
破廟挺大的,但連門都沒有,空悠悠的屋裡只剩些腐舊案台,角落幾座殘缺不全東倒西歪的佛像,大瞪著眼,陰森恐怖。
蕭桓躺在攤開的被褥上,雙目緊閉,火光下,雕刻般完美的臉上呈現出暗紫,唇色發黑。
安穩平靜走了兩天,今年的第一場雪遲遲而至。
話音剛落,兩人突然身子一軟,往前撲倒進雪裡,乾淨利落,整齊劃一。
「把人搬進來。」李如安說完,徑直走回破廟,喊醒了雪姑等人。
王二垂眼點頭,擁著溫暖的被褥,眼眶濕潤,他十歲便跟著標隊走南闖北,什麼苦都吃過,頭疼腦熱都是自己熬過去的,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待遇,心底暗暗發誓,以後一定唯大小姐是用。
「還有一段路呢,咳咳,積雪太深了,馬走得慢,咳咳!」
「咦?馬呢?」其中一個低聲問道。
「畢竟是太後身邊的嬤嬤親自來問過的,這事不能留下一絲把柄,你爹爹想著那丫頭在鄉下呆了這麼些年,定是粗鄙不堪大用了,所以有意推你頂替,但他不知道娘的計劃,只當我是真的把人接回來,想著那丫頭性子軟弱,你爹爹說什麼她都會遵從的,至於太後娘娘那裡也應該不難說,反正都是李家女兒,難不成她會棄了你去看上個鄉下丫頭?悶葫蘆似的。」
王二忍住喉嚨干癢,拾了些乾草回來喂馬,又去扛了一把乾柴回來,才氣喘吁吁走到另一邊角落靠著牆壁坐下,臉上有不自然的通紅,只覺額頭滾燙。
茶棚里,雪姑走出來,遞給他幾顆白色丸子,「拿著吧,小姐說每日服一粒,服完這些傷就無礙了。」
「亥時?那不得還要一個多時辰?再說這路也難走啊!」雪姑看著窗外白茫茫一片,憂心如焚。
簡單吃了些烤熱的點心,雪姑給李如安掖好被角,「姐兒睡會吧,我和劉嫂輪流看著火。」
天色已黑,滿地白雪皚皚,恍如白晝,像進入了一個白色的童話世界。
「這附近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嗎?」雪姑聽見他的咳嗽聲,低呼道。
「可那王二能信嗎?又不是咱的人。」李如月只要想到能壓李如安一頭,便渾身舒暢。
才半天時間,大地披了一層銀裝,大道兩旁樹枝被壓彎了腰,路面積雪覆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車軌不一會便被新雪填滿,臨近入夜時分,道路前後已不見車馬人影。
」你傻啊,這麼大的雪,馬當然牽裡面,動靜輕點,咱不為別的,偷了馬就走,可別吵醒人。」
千里之外的王二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捂著還有些刺痛的傷口,憂心忡忡盯著碗里的湯麵發獃。
已是深夜,寒風瑟瑟,夾雜著雪花灌入廟裡,掉了色幡條悠悠飄蕩,火堆搖曳,乾柴燒得噼啪響,那邊角落的王二吃了葯早睡死了過去,雪姑熬了一會,靠著紫煙沉沉睡去。
「小姐!」打這一群人進來,雪姑的心就是提著的,男女大防啊,一群男人圍著小姐,看樣子還需要小姐治病,成何體統!
「奶娘,去吧。」李如安定定看著她,語氣堅決。
火光中,少女的臉和未出閣的夫人重疊,雪姑咬牙,轉身抹了把淚,領著三人走回角落面向牆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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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