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025 「元寶,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啊……
歲荌到底是不笨,加上有針線活的基礎在,手指還算靈活,勤加練習個幾天,大致穴位就已經記住了,出錯率也比剛開始少很多。
她除了練習針灸,日常的採藥跟收購依舊少不了。
附近山村她都跑了一圈,哪家人賣草藥她也都清楚。為了貨比三家,她有時候清晨天剛亮就出門,跑到偏遠的山村,夜半才趕得回來。
除了收草藥,她還會順帶著賣葯以及幫村民從縣裡採購東西捎帶過去。
不少山村離縣城偏遠,還有些是道路泥濘不好走。所以下春雨那段時間,大家是能不進城就不進城。
像是吃喝還能湊合,但如果趕上個頭疼腦熱的就很難熬。
年輕體壯的喝點熱水躺下休息半天就行,可孩子跟老人卻沒這麼好的恢復力。
外頭陰雨連綿,山路小道崎嶇無比,這時候那個穿著灰撲撲粗布衣裳,披著土黃色斗笠背著竹簍的丫頭,就成了村裡不少人家最期盼見到的人。
歲荌起初沒想到這條賺錢路,後來有個村醫攔住她,問她能不能幫忙從縣裡捎帶些藥材回來。
村醫年紀大了,腿腳不方便,趕上陰天下雨更是不敢出門,她瞧著歲荌隔三岔五來一趟,便想了這麼個主意。
「我也不讓你白跑一趟,」村醫今年都六七十了,是個頭髮花白彎腰駝背的老太太,「藥材多少錢你報價給我聽,如果價格公道,我便寫方子讓你幫我捎帶,一趟算你五文錢如何?」
五文錢,夠買一個雞蛋幾塊糖了。
歲荌毫不猶豫接下這活。
村醫本來只想著讓她幫忙捎帶一趟就行,畢竟怕歲荌胡亂報價從中扣錢。誰知歲荌做生意公道實惠,市面上的藥材多少錢,她捎帶回來的就多少錢,絲毫不缺斤少兩亂貪小便宜。
有著村醫在前,後來幾個村民也找她捎帶東西。
如果碰到沒有村醫的小村莊,歲荌還會幫她們買些日常要用的藥材回來,寫清楚食用方法跟煎煮的時辰,至少能管個頭疼腦熱拉肚子。
她每出去一趟,生意好點能賺個小一錢左右,生意不好也能賺個三五文。
這些銀錢積攢著,一枚一枚填進歲荌的錢袋子里。
跟長春堂坐堂的學徒們比起來,歲荌要艱苦很多,但她像是天生不怕苦一般,就跟永安堂門口石頭縫中鑽出來的野草似的,見風就長,永遠向陽。
也因著歲荌捎帶藥材,導致永安堂在街上雖然生意不溫不火,但其實藥材倒是賣出去很多。
甚至在幾處偏遠的小村莊,不少人家都知道永安堂賣葯價格公道,小學徒醫術了得人好心善還愛笑。
「回來了。」劉長春在挑揀藥材,有些發霉的就用不了,正好抬頭朝外看,就見到灰濛濛的雨霧裡,歲荌戴著斗笠披著蓑衣回來了。
走近些劉長春才看見歲荌鞋上全是泥,已經看不見鞋幫顏色,衣擺塞在腰帶里,褲腿上沾滿了泥土,估計是摔了一跤,膝蓋跟手肘上都是泥,整個人看起來頗顯狼狽。
歲荌站在門口掀開斗笠脫了蓑衣,抖了抖上面的雨水,露出那張乾淨好看的臉,「回來了。」
她探頭朝堂里看,「元寶散學了嗎?」
劉掌柜道:「沒呢,才申時末,今個下雨天氣陰,顯得天黑的早。」
元寶要酉時初才散學,這段時間他都是自己上學自己回家,完全不用歲荌接送。
歲荌抬腳進來,蓑衣斗笠放在門旁掛著,伸手將背後的竹簍拿到身前。
劉長春挑眉問她,「你這是掉溝里了?」
「不是,是小路濕滑,一沒留神摔了一跤,」歲荌單手提起左腿褲腿給劉長春看,「摔得不嚴重,但就是看起來怪嚇人的。」
她是去的時候摔倒的,大半天過去,原本磕到的地方全都化為青紫色的淤青。
劉長春探身看,「仰面摔的?」
淤青聚集在大腿腿側,想來是仰面朝左摔的。
歲荌嗯了聲,渾不在意地鬆開褲腿,「沒傷著骨頭,洗完澡用藥酒揉揉就行。」
藥酒也是她自己泡的,不花錢。
「對了,」歲荌湊過來,一臉炫耀地將竹簍里的好東西給劉長春看,「我去的那個村,她們產土蜂蜜,我就要了兩罐。」
這幾天賺的錢,全用來買蜂蜜了。
竹筒罐子只有成年人手掌心那麼大一點,上面留個孔用木塞堵住。
歲荌將木塞拔開,遞給劉長春。
劉長春湊近了輕輕一嗅,就能嗅到清新的香草甜香,她眼睛一亮,指著這琥珀色的蜂蜜道:「紫雲英蜜!倒是個好東西。」
書上說:蜂蜜味甘、平、無毒,主心腹邪氣,諸驚癇痙,安五臟諸不足,益氣補中,止痛解毒,除百病,和百葯,久服強志輕身,不飢不老,延年。
簡單來講,蜂蜜就是滋補的良藥。
歲荌寶貝地抱著另一罐子蜜,笑嘻嘻跟劉長春說,「我買了兩罐,一罐留咱們吃,一罐勞煩師父幫我送給何叔。」
劉長春手指頭在衣服上蹭了蹭擦了又擦,正準備偷偷戳一指頭嘗嘗呢,聞言手指不由頓在半空,「啊?」
歲荌道:「何叔有些失眠,蜂蜜枸杞茶可改善睡眠,你給他送去吧。」
「又失眠了?」劉長春把木蓋塞上,微微皺眉卻並不覺得意外。
何葉心事重,有時碰到難纏的疾病,都會失眠許久,翻來覆去地想怎麼治。他這種性子,生來便是操心的,怎麼可能睡得舒坦呢。
劉長春手裡拿著蜜罐,試探著問歲荌,「你摔了一跤花了銀錢才得來的好東西,就這麼拱手送給我做人情了?」
這不像歲荌能幹出來的事情啊。
歲荌眨巴眼睛,果然道:「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我待會兒用油的時候,你別心疼就好。」
油?!
劉長春瞬間警惕地看著歲荌,「你要對我的油做些什麼?」
「不是你的油,是灶房裡的油。我就是炸個蜜蜂麻花而已,」歲荌揉著鼻子,眼神閃爍,小聲吭哧,「解解嘴饞。」
麻花最是費油,不僅費油還費面。
好不容易買來的蜜,沖茶喝多好,何必炸麻花呢!
劉長春肉疼,她捂著胸口,「小小年紀,口腹之慾不要這麼重,麻花這種東西,又油又甜,不好吃的。」
可小孩就喜歡吃又油又甜的麻花。
「就因為年紀小,所以該嘗的東西就得嘗嘗,這樣長大了才不會羨慕別人。你看元寶才五歲,你難道想讓元寶十五歲的時候被人家一塊蜂蜜麻花騙走嗎?!」她說得理直氣壯。
劉長春,「……」
劉長春沉默了。
雖然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她聽見「騙走」兩字依舊不爽。
怎麼著都是她看著長大的,豈能因為一塊蜂蜜麻花被騙走!
歲荌見劉長春表情鬆動,立馬手腕夾著竹罐,朝劉長春合掌作揖,「師父,看在我針灸進步飛快的份上元寶獨立上學的份上,就當獎勵我倆啦?」
劉長春看著手裡的竹罐蜂蜜,忍痛擺擺手,「去去去,別跟我說用了多少油就行。」
歲荌麻溜地滾去後院,先燒水洗澡換衣服,然後開始準備炸麻花。
劉長春瞧著對面雨天依舊生意大好的長春堂,猶豫一瞬,還是將竹罐先放在櫃檯上,等晚上他不忙了再去送吧。
外頭下著毛毛雨,雨勢不大,但很密。
無涯書院里,元寶在跟沈木槿學壓腿。
他雙腿一前一後分開,手掌撐著木製地板,努力讓自己往下沉。
因為太過吃力,細瘦的胳膊一直在抖,鼻尖滲出細密的汗水,嘴唇抿得死緊。
旁邊跟他同齡的男孩,邊壓腿邊哭,眼淚吧嗒地看著沈木槿,「夫子,嗚嗚可以了嗎嗚嗚。」
他覺得兩條腿都要折了。
沈木槿微微搖頭,「還不行。」
他雙手輕輕搭在元寶肩上,控制著力道微微往下摁了一點點,示範給男孩看,「今日要做到元寶這樣才可以,若是實在疼,便先休息休息,等回家後繼續練習,萬萬不可偷懶。」
他們這個年紀是身體最柔軟的時候,若是偷懶,長大了再練只會更難。
男孩立馬癱坐在地上,抹著眼淚保證回家后好好練習。
「可以了元寶,」沈木槿聽見外頭鈴聲響起,將他提溜起來,「散學回家了。」
元寶往後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才感覺兩條腿是自己的。
他乖巧地昂臉道謝,「謝謝夫子。」
沈木槿笑著摸摸他腦袋。
「爹爹~」周明鈺撐著傘提著衣擺三兩步邁上台階,從外面進來。
他臉上是藏不住的開心,又有點小羞臊,話是跟沈木槿說的,但眼睛卻止不住瞥向元寶。
周明鈺道:「娘說她這兩日眼睛甚是酸澀,準備去藥鋪問問是何原因,順便再拿些明目的葯回來。」
周明鈺臉慢慢變紅,小聲哼唧,「我也去。」
歲荌已經有小半個月沒來送元寶上學了,每每散學的時候也是元寶自己回家,周明鈺等了好長時間都沒見到歲荌,心裡挺不開心的。
周萃薇看齣兒子的心思,乾脆找了個拿葯的理由,讓他見見歲荌。正好今日下雨,也順道送元寶回家了。
少年的心思,饒是漫天細雨都擋不住。
沈木槿微微搖頭嘆息,用眼神嗔了眼周明鈺,但卻沒說什麼掃他興緻的話,「行吧,那我跟你娘便隨你跑這一趟。」
畢竟雨天,天色又沉,周明鈺就是心思再明顯,第一次都不適合獨自上門,不合適路上也不安全。
周萃薇便是這麼想的,於是寧願找個理由,跟周明鈺一起多跑這一趟。
周明鈺蹲在元寶面前,伸手摸他白嫩透粉的小臉,眉眼彎彎,「元寶,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