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妃!母妃你要為我做主啊!」
一抬頭就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哭著沖了進來,再一瞧那臉……好傢夥,一左一右兩個巴掌印別提多對稱多醒目了。
李貴妃登時都驚呆了,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后霎時粉面含煞,「這是怎麼回事?誰打的!」
「都是單若泱那個賤人!她不僅罵我打我還詛咒我有血光之災……」
「單若泱?三妹妹?」單子鴻愕然,滿臉都寫著「不信」。
就那麼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鵪鶉,這麼多年來都恨不得被他家這個妹妹騎在頭上折騰了,怎麼可能?
顯然,不止是他,李貴妃也覺得很是荒謬。
一時看著女兒的眼神里就不由得帶上了些許懷疑,「你若想收拾她直接與母妃說就是了,跟母妃……倒也犯不著如此……」言下之意竟是將這當成了尋常慣用的栽贓陷害手段。
單若水的哭聲戛然而止。
頓了一頓,卻是哭得更大聲了,「當真是她,我不曾說謊!」
雖仍滿心狐疑,但看她這般真情實感的模樣,母子二人的心裡頭也難免犯起了嘀咕。
等從宮人的口中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李貴妃的那張臉就陰沉了下來。
輕輕撫摸著寶貝女兒的小臉,眼眸之中布滿寒霜,看她哭得可憐,又是心疼又是氣惱。
「平日里咋咋呼呼不是挺厲害的?怎的今兒卻是被人給撅回來哭哭啼啼了?沒出息。早不止一遍教你凡事別自個兒莽,多動動腦子,你竟是一點兒也不曾聽進去。」
「本宮給你配了那麼多奴才是幹什麼用的?招呼一聲叫人將她制住你再上手還能耽誤什麼事兒了?那還不是隨你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你倒是再叫她反抗一個給本宮瞧瞧。」
說罷又轉頭看向那些伺候的宮人,語氣可就沒這麼好了,冷著臉斥道:「你們都是吃乾飯的不成?眼睜睜看著自家主子被人欺辱至此,都是死人啊?今兒跟著公主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下去領罰!」
一眾奴才頓時兩腿發軟滿嘴苦澀,真真是沒處喊冤去。
「我都被欺負到這個份兒上了,母妃不幫我報仇反倒還教訓我……」單若水委屈極了,猛地竄起來哭道:「你不幫我拉倒,我去找父皇,我要叫父皇打爛那個小賤人的臉!」
李貴妃趕忙死死拉住她,「別胡鬧!本宮何時說不幫你了?你是本宮的女兒,本宮還能叫你被人白白欺負了去?你可先消停些罷,一天天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像個什麼樣子?」
「那母妃快派人去將她抓來,我非打爛她的臉不可!」單若水咬牙切齒理直氣壯地說道,彷彿那不過只是個身份卑賤不值一提的奴才。
單子鴻微微皺眉,無奈道:「你快別為難母妃了,要報仇事兒卻也不能這麼干,終究她也是公主呢。」
一聽這話單若水又不幹了,當即又鬧騰了起來,吵著鬧著非要打爛人家的臉不可。
母子二人好說歹說,然而無論怎麼跟她擺事實講道理她卻始終一個字兒都聽不進去,只鬧得整個華陽宮人仰馬翻,鬧得母子二人那叫一個心力交瘁。
「夠了!」忍無可忍,李貴妃一巴掌掀翻了桌子上精美的茶具,指著她的鼻子冷聲道:「再如此無理取鬧你就給本宮老老實實去跪小佛堂抄百卷佛經!」
哭鬧叫嚷的聲音驟停。
李貴妃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接著說道:「方才你溜得快不知道,你父皇可是交代了,叫本宮得好好管管你,切不可再任性妄為無理取鬧……這個時候你還想去找你父皇做主?若叫他知曉你今日的所作所為,非得惱了你不可。」
單若水愣住了,「父皇怎會這樣?」
「今時不同往日了。」單子鴻解釋道:「但凡你是嫁給其他人也就罷了,隨你怎麼任性怎麼鬧騰都不算個事兒,可那盧氏卻不同。」
一則盧氏在讀書人心裡屬於是一種超然的存在,皇上想要拉攏讀書人鞏固皇權江山,自然是不能讓這個結親的女兒太過胡來,以免結親不成反結仇了。
若非李貴妃出面軟磨硬泡,加之如今攏共也就單若泱和單若水這兩個適齡又無婚配的女兒可以選擇,就只憑單若水這樣的脾性,這門婚事她只怕也沒這麼順利搶到呢。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更隱秘的心思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再怎麼不願正視不願承認,在面對這種傳承了千年的書香世族時,皇上的心裡頭多多少少總難免會有些自卑、氣弱的情緒在作祟。
大周朝的歷史太過短暫,短暫到單氏一族還未來得及積累起來太多的底蘊和底氣。
而正是因為這樣的自卑,才更加嚴於律己,只生怕露出點什麼不合適的東西來叫人鄙夷恥笑。
說穿了,不過就是露怯罷了。
這一點是母子二人通過皇上的反應分析琢磨出來的,對著沒多少腦子的單若水自是不能明說,便換了說辭連哄帶騙。
「盧氏最重規矩禮儀,妹夫更是光風霽月溫文爾雅的一個人物,欣賞的自然也是那知書達理溫柔賢良的姑娘,若叫人家知曉你這脾性……」單子鴻搖了搖頭,「還不曾見著面呢,心裡頭便已有了不好的想法,這往後的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難不成他還敢嫌棄我?」單若水嗤笑一聲,滿臉的不以為意。
「你是公主,自是無人敢嫌棄你,可人家若是不喜歡你,咱們是能強摁著頭逼人家喜歡不成?你可長點兒心罷,這樁婚事不容任何閃失,無論如何這段時日你給本宮安分些,否則可別怪本宮不客氣。」李貴妃目光嚴厲地瞪了她一眼。
棒子打了,甜棗兒便該給了。
李貴妃揮揮手將宮人悉數遣退,這才說道:「單若泱膽敢如此欺辱你,本宮自是不會輕易放過她,只是你這上躥下跳的非要打回去算個什麼?」
「莫說是打幾個嘴巴子,便是將她摁在那兒打斷了骨頭又能怎麼著?頂多也不過是疼一陣子罷了,小孩子家置氣呢?要疼,本宮就叫她疼一輩子。」
語氣中的狠厲陰毒令人不寒而慄,與她那溫柔和善的容貌形成強烈的反差,更叫人毛骨悚然。
原還忿忿不平的單若水一聽這話頓時就來了興緻,立馬變臉抱住她的手臂撒嬌,「母妃可是有什麼好主意了?」
「本宮從她嘴邊搶下了一個好夫婿,合該再還她一個不是?明日本宮便叫你外祖母和舅母進宮來,這滿京城的兒郎們可得好好打聽打聽,必定挑一個最好的還給她。」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若一著不慎嫁錯了人,那下半輩子可就得在火坑裡掙扎煎熬了。
便是貴為公主又如何?不過是個沒人疼沒人撐腰的可憐蟲罷了,將來在夫家被磋磨死都不會有人出頭做主。
屆時她只需有意無意暗示一二,自然會有人上趕著討她的歡心,必定叫那小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為親閨女,單若水立即就領悟到了這話中的真實含義,立時就興奮起來,「那母妃可千萬要仔細挑挑,務必挑出來一個五毒俱全的給她,否則可難解我心頭之恨!」
李貴妃自是無不應允,「好了好了,本宮還有事與你兄長商談,你且回去歇著,叫太醫來好好瞧瞧,姑娘家的臉金貴得很,別草率了之。」
單若水這會兒也不嫌嘮叨了,樂得跟什麼似的。
看著她那歡快的背影,單子鴻忍不住嘀咕一聲,「母妃寵她寵得太過了,這脾性是愈發叫人招架不住了……雖說能與盧氏結親是樁天大的好事,可妹妹這脾性若無絲毫收斂,我只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那是本宮一個人寵出來的不成?」李貴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惆悵道:「你當本宮不知其中利害啊?這些年來本宮苦口婆心教導她還少嗎?她就這脾性,死活聽不進去能有什麼法子。」
有時想想她都覺得挺不可思議的,她自問也算是個有心計有成算的,怎麼偏就生出來一個如此天真莽撞的女兒呢?還怎麼教都教不會,直白得令人頭疼。
聽她這般說,原還有些煩惱的單子鴻卻反倒安慰起來,「母妃何須如此憂慮?妹妹不過是天真直率些罷了,總歸有咱們護著呢,吃不了虧。」
「這倒也是,本宮汲汲營營數十年,若連自己的兒女都護不住那也算是白活了。」
這下可算是知道為何單若水能養成這般脾性了,都是慣的。
母子兩個心裡都跟明鏡兒似的,卻竟是沒一個能狠得下心來,慣是寵溺無度。
彼時,尚不知對方陰毒心思的單若泱倒是毫無心理負擔,彷彿剛剛掌摑六公主不過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當然了,就算早知後果她也必定是不會手軟的,更用力多抽兩個大嘴巴子還差不多。
「本宮還擊固然沒有好果子吃,就該老老實實站那兒任她撒氣不成?」單若泱嗤笑一聲,「今日之前本宮那是任打任罵,可這些年她欺辱本宮欺辱得還少了嗎?一次次變本加厲,有事兒沒事兒便哪怕是自個兒心情略有不痛快都要來拿本宮撒撒氣,莫非這就是嬤嬤說的好果子?」
「這樣的好果子本宮可不想吃,給你你要不要啊。」
擺出一副長輩姿態指指點點的路嬤嬤頓時就被噎住了,反倒還委屈起來,「公主這是怨奴婢多嘴多舌了?奴婢還不都是為了公主好?奴婢知曉公主這些年來受委屈了心裡憋著呢,可再不中聽奴婢也還是要說,這做人吶最重要的就是『識時務』。」
「六公主那樣的身份你招惹不起,明知她的脾性如何,公主碰著了只低頭軟和些賣個笑臉不就成了?她再怎麼著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小姑娘家那點驕縱氣罷了,忍忍也就過去了。」
「今兒這兩巴掌甩過去那還能一樣嗎?貴妃娘娘這會兒指不定盤算著如何收拾你呢……公主別犟了,聽奴婢一句勸,趕緊去給六公主負荊請罪罷,趁現在還來得及。」
單若泱簡直氣笑了,起身將她拉來摁在梳妝台前,指著鏡子道:「睜大了眼睛好好看看你自個兒那副狗腿子嘴臉,李貴妃和單若水這會兒若是在這兒站著,你怕是恨不得立馬跪下爬過去捧臭腳舔鞋子呢?」
「竟是本宮的不是了,這麼多年杵在中間妨礙了你和你家主子,怪沒眼色的。不如明日一早本宮就去回稟皇後娘娘將你調去華陽宮伺候,好叫你別再浪費了這張巧嘴,仔細舔你家主子的臭鞋去!」
說罷就撇開那老貨走了,心裡憋屈異常。
倒不是其他什麼,而是為原主感到憋屈憤怒。
瞧瞧這一個兩個的都是些什麼做派?是個人都敢爬到原主頭上興風作浪呢。
一股子邪火在心裡頭竄著,暴躁脾氣已經快憋不住了。
路嬤嬤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又抬眼看了看鏡子,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不斷變幻難看至極的臉色,以及滿眼的驚愕茫然。
三公主……何時變得如此厲害了?
這還是那個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連奴才都能將她踩在腳下的慫包軟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