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人證
時間漸漸流逝,只聽到幾名太醫在竊竊私語,而這回主針的是楊院判,往日也都是他照看著緒昭容病情,只是這回遲遲未曾從屋裡出來。
依稀聽見那些太醫說了幾句,沈榆卻依舊心如止水,緒昭容和其他人還是不同的,旁人為了爭寵只會傷害他人來贏取關注,可緒昭容卻是傷害自己來獲取憐惜,這種人一開始就不適合進宮,能活到現在也都是賢妃他們見對方沒有威脅,才一直沒有動手。
不知過了多久,楊院判才神色凝重的走了出來,其他幾名太醫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開口。
「緒昭容到底如何,有話只管直言。」皇后眉間微蹙。
眾人皆跪倒一地,最終還是由楊院判開口,「啟稟皇後娘娘,微臣們已經竭盡全力,可昭容娘娘患有心疾,再加上臟腑氣血滯留,恐怕……」
全婕妤慢慢坐直了身子,臉色也有些許變化,像是沒想到這回對方竟不是裝的。
「還有多久?」皇后眼神微變。
楊院判嘆口氣,「微臣已經施針,可縱然如此,以昭容娘娘如今的情況,恐怕也難撐一個月。」
「這……」陳妃吸了口氣,一時間不知說什麼。
文昭華也憂心的望著裡屋,其他人也都是如此,都未曾想到這回緒昭容是真的撐不住了,往日總是喊著咳血也都挺過來了,怎麼這回就……
殿內氛圍有些凝重,皇后沉默了許久,忽然起身走進屋子,其他人也沒敢跟進去,只是低聲議論了幾句。
遲來的玉淑儀腳步一頓,就這麼望著內屋的方向,神色多了些難以言喻的情緒,縱然緒昭容從她這搶走過皇上,還讓她險些淪為宮中笑柄,但不知為何她心裡反而沒有那麼解氣,反而有種悲涼。
她始終不明白,宮中太醫如此多,為何就救不回一個人?
沈榆看了眼外頭的天,忽然和陳妃視線交匯,沒有多言徑直離開了大殿,隨後沿著小道來至不遠處的湖心亭。
不多久,只見陳妃也緩緩來此,宮人們都下意識退後數丈。
湖面平靜無波,猶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漣漪。
「嬪妾叩見陳妃娘娘。」她立即屈身行禮。
陳妃連忙將她扶住,面帶笑意,「妹妹還是這般客氣,你我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尋常無人時不必講究這些俗禮。」
說罷,又坐了下來,「見妹妹神情恍惚,可是在為緒昭容感到哀傷?」
「這宮裡頭就是這樣,花開花落自有時,慢慢的妹妹也就習慣了。」
沈榆眉眼間略有憂鬱,「嬪妾是在為自己感到擔憂,昭容娘娘如此盛寵卻也落得如此下場,何況嬪妾身無長物,不知能落得幾時好。」
陳妃一邊搖著團扇,語氣豁達:「自古英雄不問出處,如今緒昭容命不久矣,今後皇上就獨寵妹妹一人,這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福分,妹妹又何必多慮。」
說到這,又眼帘微垂,「只是有些事都是盡人事聽天命,可也有句話說的好,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不去費心爭取,怎會擺脫眼下困境謀取未來?」
一陣清風吹過,女子耳邊髮絲微微拂動,她目露疑惑,似乎在詢問該怎麼做。
「可是嬪妾言輕力微,如何能撼動那顆盤根錯節的大樹。」她眉心緊蹙。
陳妃目光晦澀不明,只是緩緩湊近幾分,「那便從根挖起,妹妹只管澆油,這火勢自然而然會起。」
四目相對,沈榆似懂非懂,「可是德妃娘娘對嬪妾一直有疑心,許多事嬪妾也所知甚少,怕就怕這油澆的不夠多,這把火燒不到根。」
聞言,陳妃只是淡淡一笑,一邊拉住她手,「其實緒昭容這病也不是沒有來由,這選秀結束后,她便一直專
寵,那時候身子還是好好的,可不知怎麼有一回突然就心疾犯了,聽聞是一個太醫開錯了安神葯,那太醫自然是被處死,可自此緒昭容便一直纏綿病榻,身子也不見好過,那時皇上還撤了當時的梁院判,本宮記得,從那時起皇上就極少去毓寧宮。」
沈榆面露疑惑,隨後又彷彿明白了什麼,頗為吃驚的望了眼四周。
所以德妃失寵這大半年也有這方面的因素,手都伸到太醫院了,皇帝怎麼可能會喜歡,但德妃大概還在以為自己備受冷落是因為干政的緣故。
「這種陳年往事嬪妾如何得知,況且緒昭容都這樣了,再查恐怕也還是那樣,皇上不會深究的。」她擺擺手。
陳妃眉間微蹙,「我的傻妹妹,這人死了才更重要,活著反而討人厭,別看皇上如今對緒昭容頗多不耐,可到底還是有幾分情誼的,到時候人死了,皇上自然就會懷念,只要妹妹在侍寢時提一嘴,皇上自然知道這緒昭容病重而終的源頭是誰。」
「況且,這緒昭容突發心疾,此事妹妹怕也是煩惱諸多,如此一來既能解了你眼前之困,也能令那人徹底遭聖上厭棄,待前朝的導火線點燃,燒到後宮也是在所難免的,屆時她與皇上之間沒有了情誼,那還有誰可以依靠?」
沈榆眼前一亮,可又諸多顧慮,猶疑了半響,終是點了點頭。
見此,陳妃也就笑著拍拍她手,「妹妹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他日定能扶搖直上,為皇上孕育子嗣不再受他人桎梏。」
女子謙遜的低下頭,「嬪妾所求甚少,只望能安安穩穩的陪伴在皇上身側,便已是畢生所求。」
說罷,又看了四周一眼,「嬪妾該回去了,下回再與娘娘一起賞景。」
陳妃點點頭笑而不語,就這麼望著女子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里。
不遠處的宮女忽然走上前,面露不屑,「一個下賤胚子出身也妄想常伴皇上身側,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
陳妃斜了她眼,「莫要小瞧於人,你覺得沒有一些斤量……能不到半年從一個宮女升為婕妤?」
思及此處,宮女彷彿也想到了什麼,這次回宮皇上又要給她晉封,這才晉位多久,也就緒昭容才有過這份榮寵,可緒昭容背後還有母族勢力,但這個蘭貴人卻是孑然一身。
「倒是奴婢想岔了,只是此人必定別有異心,不甘委身人下,又如何能受您掌控?」
聞言,陳妃不急不緩搖著團扇,淡淡一笑,「本宮何須掌控她,這冒出頭的枝,賢妃也不會坐視不理,不然你以為緒昭容為何會得知那消息?」
賢妃的手法向來如此,綿里藏針,既除掉了緒昭容,又利用緒昭容的死令皇上對蘭貴人起疑,一旦皇上心裡藏了根刺,又豈會再寵幸蘭貴人,一石二鳥多麼好的計策。
最重要的是賢妃不在行宮,就算皇上要徹查到底,也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那倒也是,只不過眼下還是先除掉德妃要緊,以往無人敢言,可這回皇上下令徹查,一定會查到周尚書身上,他乾的那些事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繼續容忍。」宮女壓低聲音。
陳妃目光露出几絲冷意,「那我們就看著,看著這股東風會吹向哪一邊。」
清風拂過翠綠的枝葉,滿院的宮人都在干著活,似乎都知道上一批被處理的宮人是何下場,故而都不敢有絲毫懈怠。
回到靜月苑,沈榆給自己泡了壺花茶,又吃了兩塊點心閑適了會,這才跟著去給德妃請安,這麼重要的情報當然得「彙報」。
陳妃的算盤打的精,但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事,不然她們之間肯定就失去了合作的機會,德妃就更不可能,對方要她的命,何須如此迂迴,更何況還有一個花榕在旁提醒,必定會把她用在刀刃上,而不是如今就廢了。
那就只能是遠在京城的賢妃,有些人遠在深宮,可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前有緒昭容頂著,賢妃尚且想要將自己置於死地,可想而知今後會發生什麼。
其實緒昭容死了,對她並沒有什麼好處,這也是她費盡心思接近太后的原因,但是太后太過老練,凡事過猶而不及,這個時候想要避免成為靶子,那就只能讓焦點轉移到她人身上,就是得看陳妃的道行深不深,能不能一舉斷了德妃的後路。
目前還是讓她們狗咬狗,這樣才能伺機而動。
來到紫華殿,隨著宮人進去通傳,不一會就有人讓她進去。
殿內沒有其他人伺候,只有花榕在一旁給德妃按著腿,後者則懶懶的躺在貴妃榻上,似乎沒有什麼精神。
大概是冊封名單一事始終令她耿耿於懷。
「嬪妾叩見娘娘。」她屈身行禮。
德妃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抬手示意她起來。
花榕也搬來一條圓凳,繼而接著給德妃按腿。
「緒昭容怎麼樣?」
聽到問話,沈榆立馬回道:「太醫說緒昭容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日,如今皇後娘娘正在樺楓軒看望,嬪妾想著要給娘娘請安,便先回來了。」
聽到這,德妃好似並不意外,依舊懶懶的靠在那沒有出聲。
「不過嬪妾回來時遇見了陳妃娘娘。」沈榆壓低聲音,「如娘娘所料,她言語間的確在拉攏嬪妾,於是嬪妾便假意與她結盟,誰料她竟然讓嬪妾將緒昭容之死栽贓嫁禍在您身上,言語間暗指緒昭容進宮時被一太醫誤診,導致一直纏綿病榻。」
德妃忽然睜開眼,面上露出幾分冷意,一旁的花榕也是神色嚴謹,但並沒有說什麼。
果然那陳妃一直在暗中窺伺娘娘,那必定是有什麼線索在手中,不然如何敢拿出來做文章,若是完全滅口也就算了,只可惜那個太醫的妻子跌落山崖不見人影,怕就怕陳妃尋到了此人。
緒昭容死了也就死了,可要是把此事翻出來,皇上為了心中那點情誼,指不定會遷怒娘娘,更甚者遷怒於老爺,如今朝中風聲鶴唳,大理寺卿又是剛上任的新官,誰的臉面也不給,萬一查到老爺頭上就不妙了。
「她還說了什麼?」德妃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沈榆皺皺眉,「陳妃娘娘讓嬪妾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好讓皇上繼續徹查為緒昭容做主,這樣皇上便會將緒昭容的死怪在娘娘身上,還說……」
「還說皇上會因此……厭棄您,不再顧念往日情份,繼而好對周尚書動手。」她聲音越來越低。
德妃突然笑了,擺擺手示意花榕不用按了,接著自顧自坐了起來,端過一旁的茶盞喝了口。
良久,她才看向沈榆,「那你覺得本宮該怎麼做?」
後者有些慌亂無措的低下頭,「嬪妾只是模稜兩可的應了下來,自然是娘娘說怎麼做就怎麼做。」
德妃看了眼花榕,後者忽然上前幾步,湊近女子壓低聲音,「那貴人就先應下,並且還要主動請纓檢舉此事,好讓皇上徹查到底,但是……貴人得先問陳妃將人證要過來,不然您空口白話如何讓皇上信服?」
沈榆驚詫的抬起頭,突然想到什麼,臉色猛地一變,「娘娘是想……」
「放心,這回無須貴人親自動手,只需將人要過來,到時候自然有人來解決。」花榕目光灼灼的望著她,「貴人對娘娘一片忠心,想必辦這點小事應該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