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異術遊仙
莽山,後山深谷。
深谷山林之中,草木繁茂,野芳叢生,蒼松翠柏層層疊疊,又有參天古木佇立其間,一眼看去正是滿山蒼翠。
山風習習,林濤陣陣,重重樹影之巔不時傳來清脆鳥鳴之聲,令人聞之心神愉悅。ri影當空照下,穿過林木層層枝葉,灑下滿山細碎光影,置身蒼翠林間,沐浴斑駁ri光,呼吸林間略帶cháo氣的清新空氣,更令人心曠神怡,以致達到寵辱偕忘之境。
便在此刻,一老兩少三個人影正靜靜坐在斑駁樹影之間。其中一名美貌的年輕女子,正盤坐在一株大樹之下閉目靜修,調理內氣,而在距她幾步之遙處,一名青年盤腿端坐於地,一位老者正盤坐於其身後,雙手成掌緊貼青年後背,催動體內真元,由雙手灌入青年體內,卻是在為那青年調理內氣。
不消多說,這三人自然便是先前在深谷中溪水畔大戰一場的南山道人、上官沐與蕭淑芸了。
經過先前那一番大戰,兩個年輕人jing元氣力均有不少消耗,尤其是上官沐,幾乎因耗力過度而虛脫昏厥。而南山道人畢竟修為不俗,連續兩場鬥法之後,他也只是形容稍亂,並未顯出明顯的疲態,於是便為兩個年輕人恢復氣力。
蕭淑芸先前昏厥過去,乃是因為她本身修為不深,之前的鬥法之中攻勢又過於猛烈,一時支持不住方才脫力,又在最為虛弱之時經受南山道人內氣一擊,這才會昏了過去,雖然如此,其實她卻並無大礙,經南山道人稍作調理,而今已基本恢復。與之相較,上官沐則難恢復得多,自三人鬥法結束至此,兩個時辰已然過去,在南山道人努力調理之下,上官沐才終於基本恢復了氣力。
而在這兩個時辰之中,上官沐也向南山道人大致述說了自己的經歷,更向蕭淑芸解釋了五年前自己另行拜師遭拒之事的始末。聽聞上官沐話語,蕭淑芸心中一時間可謂五味雜陳,而南山道人聽了上官沐的講述,將心比心,對眼前這位青年的堅定心志則是越發地發自內心地欣賞。
「煉魂居果然不愧為修真一脈一大豪門,在人才培養之上可謂煞費苦心啊,」上官沐敘說完后南山道人嘆道,「只是如此行事,畢竟有賭運之意隱在其中,假使當初選了一位心志不堅的弟子,只怕此法便行不通了吧?不過山門選中了你,也確實並未看錯人啊!」
上官沐憨厚一笑。
「可是山門擅自作此決定,卻並未考慮弟子的感受啊!」蕭淑芸突然從旁插話道,「這五年中,師兄在明裡暗中遭到多少歧視,又疏遠了多少友人,掌門師尊難道毫不知曉嗎?師兄他這五年受了那麼多苦……」這般說著,蕭淑芸不禁聯想起這五年中的點點滴滴,心中登時便泛起一陣苦楚,口中的話卻是再也說不下去,面上神sè也由激憤轉為黯然。
「哈哈哈哈……」南山道人爽朗一笑,「姑娘你可是想說,這五年之中你師兄未能與你如從前一般每ri相伴?既然你這麼關心師兄,為何不早些向他問清實情呢?」
南山道人這樣一問,上官沐也稍稍轉過頭來,看向蕭淑芸。而蕭淑芸聽聞這一句問話,也輕輕低下頭去,小聲道:「我……我以為師兄之事乃是實情,我以為,他見到我心中會不自在,所以……」
蕭淑芸這般說著,南山道人面上的戲謔之意卻是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體諒與尊敬,面前的這位女子,心思這般細密,能為師兄著想至此,想來這青年便是她心中相系相念的人兒吧?師兄落難,自己有心卻無力相助,更與自己心中所牽挂的人兒橫生隔閡,這五年,她又怎會過得容易?
而上官沐耳聽蕭淑芸話語,心底更不禁泛起微瀾,原來師妹五年來有意避開自己,竟是因為她恐怕二人相見會令我心中不快?
這五年來,你竟絲毫未曾很過我么?
即便你的慈父因我而死,你也還在為我著想么?
只因你父親之事,我自覺虧欠於你,因而才不敢面對你啊!
原來這些你是知道的……
你這般了解,我深深埋在這堅強外表之下的,那份深深的內疚與自卑……
而我卻幼稚地以為,你是因父親之死才一直記恨我的……
為何一切竟是如此?
一念及此,上官沐不禁轉頭深深看向不遠處那稍顯纖弱的女子,心中泛起的微微波瀾也再無法平息。
青年的目光,深深投向幾步之遙的輕輕低著頭的美麗女子,場中一時間竟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孩子,這五年裡你們確是受苦了。」片刻之後,還是南山道人開口打破了沉默,「不過今ri既已將話說開,你二人也便可以了卻心頭這一份重擔了吧?」
蕭淑芸輕輕抬起頭,看向上官沐,四目相交的一瞬,兩人心中都不禁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
「我……是我太過愚鈍,五年之中竟絲毫未曾察覺到師妹的心意,這才……」上官沐心中一震之下,輕輕收回看向蕭淑芸的目光,口中的話音竟也有些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我既答應了師父,便定然不會再辜負師父重託,今生今世,我定會竭盡全力,保護師妹!」話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已越發堅定,話音中微微的顫抖也漸趨消失無蹤。
上官沐這錚錚話兒,與其說是說給在場另外兩人聽的,還莫如說是說給自己聽的。
而蕭淑芸聽聞此語,眼中也悄然浮起一絲朦朧,閃著點點晶瑩光芒的雙眼看著上官沐,口中自語一般輕聲道:「想必ri后我們便可如從前一般了吧……」
上官沐默然無語。
「哎呀呀,事到如今,你們還只求做師兄妹么?」南山道人方才便已看出這兩個年輕人心中早有彼此的位置,而今卻見他二人如此不爽快,尤其是上官沐,方才與自己鬥法之時的果敢堅定此時卻不知躲到何處去了,心下一急,才口出此言。
「前輩您……您說什麼?」上官沐聽聞此言,猛然抬頭看向南山道人。
「我說什麼,你心中當真不明白嗎?」南山道人反問道,「如你所說,你們是兄妹二人正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而今你二人也早非無知孩童,我這般說你總應該明白了吧?」他微微一頓,而後又接著道:「五年過去,你二人卻依然能如今ri一般相扶相依,你可知這是為何?」
老人的字字句句,盡數如飛泉落珠一般墜入上官沐心底,此時的他也清楚感到,自己的內心之中,似乎有什麼,正在悄然開裂!
「你師妹她這般待你,你可曾想過其中原因?老夫敢下斷言,這五年來你二人雖未曾每ri相伴,她也定然隨你受了許多苦,這你又可曾想過?」南山道人接著道,「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老夫老眼看來,蕭姑娘的心意已是再明白不過的了。」這般說著,他便即轉而看向一旁的蕭淑芸,「姑娘,不知老夫所言你以為如何啊?」
「我……」蕭淑芸看向南山道人,卻見老人那閃著睿智光芒的雙眼正灼灼注視著自己,心中不禁為之一滯,白皙的面頰之上也悄然浮起兩朵淡淡的紅雲。
是啊,老人所言有何不對呢?
她悄悄看向老人身旁的上官沐,卻見他背對自己,看不到面上神sè,雖然如此,她卻仍是隱隱感到,此刻師兄心中的狂瀾。
半晌。
「嗯。」蕭淑芸輕輕點了點頭,面上那一抹緋紅也似更濃了,「誠如前輩所言,弟子與師兄自幼相伴,心中也絕不會將師兄輕易淡忘,只是……」她話說至此,面上神sè卻是再度轉為黯然,「我……」
「只是你並無把握,這小子心中所想究竟如何是吧?」南山道人此番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做一次月老,故而嘴上也再無顧忌,「傻丫頭,你沒有看到方才你師兄與老夫的鬥法嗎?他那般拚命,僅僅是為了發泄這五年來的積鬱嗎?」
此語一出,蕭淑芸心下不禁一震,便是上官沐一時間也似忽地怔住了一般,似乎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方才的舉止究竟原因何在。
「方才老夫無意之下重創於你,你師兄他可真是擺開了拚命的架勢啊,你是未曾看到他那時的眼神啊,那份寒意,那份暴戾,那份殺機……嘖嘖,老夫而今想起仍不禁后怕啊!」南山道人口中這般說著,眼中卻已然流露出明顯的讚許之意,「衝冠一怒為紅顏……年輕真好啊……」
衝冠一怒為紅顏!
蕭淑芸聽聞此語,瞬間如受雷擊一般呆立原地!
原來這一切,果真如此簡單嗎?
多ri以來一直在她心頭徘徊不去的艱難抉擇,而今已豁然開朗!那縈繞心懷久久不散的多少猶疑,多少躊躇,多少為難,而今也都已經伴隨著老人方才的那一句話,化作萬千飛灰,飄散於無形之中了。
女子清麗的面容之上,悄然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上官沐聽聞南山道人言語,雖然一眼看去並無明顯反應,但正盤坐於他背後,為他調理氣息的南山道人還是明顯感覺到,眼前的青年那急速的心跳,正通過脊背與掌心相觸之處清晰傳來。
上官沐緩緩轉過頭來,略顯複雜的眼光再度投向不遠處的女子,而蕭淑芸也迎著上官沐投來的目光深深看去,與上官沐所不同的是,她的眼中,早已再無其他,只有那一份發自心底的喜悅。
下一刻,上官沐已清楚看到,對面那曾經最為熟悉的女子,那一雙滿含真摯喜悅的晶瑩美麗的眼眸。在那那美麗更勝從前的眼眸之中,他看不到任何的責怪,任何的哀怨,那雙眼中有的,只是堅定的支持,與毫不猶豫的肯定。
那清澈如水一般的雙瞳,倒映著的,是我的容顏啊……
上官沐的眼神中的複雜漸趨消失,五年來壓在心底的巨石,而今已崩碎為一地齏粉,而久久盤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yin影,而今也已隨山風輕輕飄散。望著對面那美麗的人兒,他的面容之上漸漸浮起一抹笑容,眼中也漸漸放shè出光彩。
山風輕拂,少男少女就這般含笑對視著。
少頃。
「好好好……」南山道人見事已成,心下也不禁大喜,口中道:「今ri能在此處遇上你們這兩個年輕人,也算是老夫我幸之所在了,你二人如今這般,老夫也總算沒有白來莽山一趟啊!」
此語一出,立時便將沉浸於心的上官沐與蕭淑芸二人拉回了現實當中。蕭淑芸想起方才情景,面上又不禁一紅,輕輕低下頭去,而上官沐一驚之下,這才忽地想起了什麼,轉而問南山道人道:「對了,前輩,還不知您緣何來此?」
南山道人聽聞此問,面上隨即浮起一絲悠然神sè,「老夫自年前便開始雲遊四方,一路走遍塞北江南,這才來到此處,」話說至此,他稍稍一頓,而後又接著道:「歷經一番雲遊,如今老夫在中原大地已然了無牽挂,這便準備由東南十二峰渡海東去,去往東海三座仙山遊歷,十有仈jiu是不會再回歸中土了。」
「什麼?」上官沐聽聞南山道人此番回答,一時間驚駭莫名,便是蕭淑芸,此時也滿眼愕然地看向南山道人,顯然並未料到南山道人會行此舉動。
「故而老夫才道,能夠在莽山與你二人相逢,實乃老夫雲遊路途之中的一大幸事,」南山道人和顏道,「本來老夫只是心想,不久之後便要出海東去,不如趁自己仍身在中原,在東南十二峰做些趣事出來,於是便異想天開,yu在東南之地尋找機會,測一測一些年少弟子的修行,這才有了今ri之事。但上蒼冥冥指引,令老夫得以因此與你二人相逢,也著實令老夫在東南之地的雲遊jing彩至極。」
「原來如此……」上官沐心間有關於南山道人的諸般疑惑至今終於盡數得解,但他心神並未因此而放鬆些許,只因經過今ri這段時間不長的相處,他已有些從心底喜愛這位老人了,而這位老人卻即將遠去,而自己此生也許再無緣與其再會,心念及此,他心中又如何能高興得起來?
上官沐這般想著,蕭淑芸又何嘗不是如此?正是因為今ri的南山道人,自己與師兄才能消除隔閡,走到一起,她從心底感謝這位稍有些放浪不羈的老人,而今與老人一別之後,卻不知ri后是否還能再會,一時間她心中也頗不是滋味。
「你二人也不必嘆惋,」南山道人眼看兩人神sè變化,當下便猜出了二人所想,「今ri你我能在此相遇,已是受恩於上蒼因緣際會,老夫既心意已決,便也自當走老夫之路。」
聽聞此語,上官沐與蕭淑芸均輕輕點頭。
「不過,孩子,老夫對你著實甚為欣賞。」這般說著,南山道人終於撤回了緊貼在上官沐背後的雙掌,隨即站起身來。
上官沐緊隨著站起身來,他試著催動內氣,立時便感到一股暖意在自己體內經脈之中激蕩鼓動,內氣流動十分迅速,周身上下更是一陣說不出的暢快,他隱約感到發生了什麼,便下意識看向南山道人。
南山道人眼見上官沐看來,便即開口道:「老夫方才幫你打通了兩道封閉的經脈,你年紀尚輕,此時打通經脈於你今後的修為定然大有益處,老夫這裡還有寥寥數套不入流的劍術修習法門,不知你是否有興趣修習啊?」
聽聞此語,一時間上官沐的驚喜卻是無以復加,他心知打通經脈的意義,更清楚南山道人一生獨來獨往,從不曾開宗立派,亦不曾收徒傳道,故而他自創的那些「異術」,數十年來還從無第二人掌握,如今他卻道要傳授於自己,這實在是千載難逢之機啊!
驚喜之下,上官沐一時間竟有些痴獃了。
「哈哈哈……你不必如此驚愕,」南山道人眼見上官沐神sè舉止,便即爽朗一笑,「老夫自覺與你有緣,又感覺你ri后定成大器,故而將自創的劍術法門傳授於你,也就當是我找人來傳承本門法術了,ri后你若有意,或可幫老夫將此等劍術發揚光大,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老夫此舉,也不求你稱我一聲師父,只要你ri后能在劍術一脈有所成就,老夫也便心滿意足了。」
「多謝前輩!」上官沐聽聞南山道人言語,心中對老人的感激再也抑制不住,當下便一躬到地,對著老人深深一拜,「弟子定當奮力修習,不負前輩所託!」
「好好好……」南山道人趕忙將上官沐扶起,「你的劍術打法剛猛,一往無前,老夫便傳授一些適合你打法的劍術法門吧。」這般說著,他便即將上官沐帶到一旁,向他傳授了數套劍術法訣,而後又將修習之中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向上官沐一一指點,一直到上官沐能夠按照自己的指點吐納氣息之後,方才放下心來。
傳法完畢之後,一老一少便即折回到方才調理氣息之地。「今後你只消牢記老夫今ri所言,勤加練習,便定然會在此等法術之上有所成就,」南山道人叮囑道,「以你五年來自學成才的悟xing,修習此等法術應當遊刃有餘,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話說至此,他便即抬起頭來,透過林間重重茂密枝葉看向遠方,只見山邊紅ri西斜,天sè已不知不覺間臨近黃昏,便向二人道:「今ri天sè已晚,老夫也當告辭了。」
上官沐與蕭淑芸亦知天sè漸晚,便也不再挽留南山道人,二人便即送老人走出林間。
「天sè已晚,二位便送到此處吧。」三人一路來到谷口,南山道人眼見前方便是重山密林,便在此向二人道別,「老夫今ri與二位相逢,實屬有幸,也在此祝二位修道有成。」這般說著,老人便即面向二人躬身抱手行禮。
「弟子謹謝前輩指點,此生定不負前輩心意!」上官沐與蕭淑芸也躬身還禮。
眼看著面前這一對年輕人,南山道人點了點頭,隨即道:「上官小兄,蕭姑娘,天下之大,有緣人定會重逢,我們後會有期!」
話音未落,老人便已轉過身去,邁開大步,向遠方密林深處走去。
「後會有期!」在南山道人身後,兩位年輕人一躬到地,衷心向老人道別。
ri影西斜,老人拉長的影子漸漸消失在茂密林間,紅霞漫天,天地萬物都被夕陽鍍上一層淡淡的金sè,山風輕拂,林濤微擺,歸鳥鳴啼陣陣,山sè一派安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