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西「游」記
忠於原著，慎於翻新。
顧北這八個字真可謂說到楊婕的心坎上了。
《西遊記》成書幾百年，群眾基礎廣泛，誰還不知道孫悟空，誰還不知道豬八戒，像書中的「三打白骨精」、「大戰紅孩兒」、「三調芭蕉扇」，老百姓更是耳熟能詳。
改編的過了，無論是人物，還是故事，到時候，觀眾看著變扭，根本不會認同。
這次台里為什麼下了這麼大的決心，還不就是因為戲劇組那邊轉播了小日子的《西遊記》，結果剛播了三集，觀眾來信就跟雪片一樣飛來，將其罵了個狗血噴頭。
那還是《西遊記》嗎？
孫悟空能一棍子把地鑿穿，噴出來的石油直達到天庭；唐僧哭著喊著要和妖怪結婚，被孫悟空一巴掌打昏，豬八戒跳大神，要將唐僧喚醒；唐僧還是個女人演的……如此種種。
此前看了不到一集，楊婕就不想看了。
因為實在是太離譜、太荒唐。
《西遊記》被搞成這樣，也算是富有想象力和創造力了，但是《西遊記》的原貌是什麼呢？
從小日子的版本裡面根本看不到！
難道能夠這樣對待中國的古典名著嗎？
楊婕感到氣憤！
所以，上面指示，要拍出中國人自己的名著。
擔子落在了肩上，雖然沉重，但楊婕必須咬牙挑著。
這是她長久以來的夢想。
「小顧說得好，年輕人就要敢想敢說，等散會之後，你把剛才說的整理一下，形成文字交給我，忠於原著，慎於翻新，小峰，這一點千萬要記住。」
坐在一旁，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年人點點頭，他是台里戲劇組的朱小峰，已經被楊婕任命為《西遊記》劇組的副導演，負責牽頭劇本改編和選角。
「大家繼續討論，剛剛提到的幾個問題，確實都很重要，也是擺在我們面前最要緊的困難，有困難不要緊，想辦法一個一個的攻克，我們不僅僅要拍《西遊記》，拍唐僧師徒西天取經，更應該像唐僧師徒學習，要以唐僧取經的精神，去戰勝一切困難。」
被楊婕導演打了一劑強心針，剛剛還在因為各種困難，滿臉沮喪的眾人，此刻又變得精神百倍，幹勁十足。
顧北這個有著數十年工作經驗，社會歷練的老社畜，自然不會因為幾口雞血，就燃燒激情。
甚至還在為剛才鋒芒太盛，暗暗後悔，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想好了，說一半留一半，凡事都得留有餘地，點到為止。
結果，或許是因為重生了，又變得年輕，一時熱血上頭，根本摟不住。
現在又要集中討論怎麼攻克難關，可這是有熱情，有決心就能克服的？
前世，楊婕導演和《西遊記》劇組的確製作完成了一部傳世經典，可那些被大家依靠智慧用土辦法，怪辦法解決的問題、困難，現在看起來，依然是很難攻克的。
如今擺在籌備組面前，最大的問題就是《西遊記》的神話特點，需要大量的特技來表現。
而這正是央視的弱項！
80年代初，內地的電視工作者尚不知特技為何物，甚至沒見過「威亞」到底是怎麼回事，更沒聽說過電腦特技、虛擬演播室……
那麼《西遊記》裡面，孫悟空和諸多的神仙妖怪們如何騰雲駕霧？如何上天入地？如何平地飛升？如何千變萬化？這都是躲不開的難題。
台里是一窮二白，除了已經掌握了簡單的一點兒電視手段外，只憑一部ado特技機，這是遠遠不夠的。
上午跟老張聊天的時候，老張還曾顯擺著把那台進口的機器當成寶貝一樣，跟顧北炫耀過。
中午吃完飯，已經確定自己被安排進《西遊記》劇組的顧北，特意去瞧了，同樣型號的ado他在學校曾見過一台。
聽老張說，這台機器是去年花了大價錢，從小日子那邊進口，可根本不是最新型號。
難怪《西遊記》拍出來，人物一拉伸全都是扁的。
「特技這方面確實不好解決，咱們揚長避短，盡量發揮我們的優勢，注重故事性，努力把《西遊記》的故事講好。」
特技不夠，故事來湊。
楊婕導演提出的大方向，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
「我們可以一方面借鑒現有的拍攝手段，一方面採取土洋結合的辦法，調動一切手段，動員劇組的一切工種，攝像、化妝、道具、照明、煙霧、武打等等部門，開拓思路，共同解決遇到的問題。」
接下來就是集思廣益，紛紛提出遇到某種情況，可以用什麼辦法來解決，越聊越興奮，誰也沒有留意，下班的時間已經到了。
顧北一邊聽一邊做記錄，暗暗感嘆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
「接下來就是取景的問題了。」
說到這裡，楊婕又看向了方才一直沒說話，只是不停記錄的顧北，之前顧北提到的那些建議，讓她很受啟發。
也許……
「小顧，說說你的看法。」
楊婕的心裡突然生出了幾分期待。
之前她還因為上面的領導硬把顧北塞進籌備組，心裡不痛快呢。
聽楊婕又點了顧北的名，眾人再度將目光鎖定在了顧北的身上。
這不是一個腦袋空空，言之無物的小年輕。
顧北被大家看著，剛要站起來。
「坐著說，這裡沒有外人，往後很長時間，我們這些人都要在一起，為了一個目標努力，用不著這麼客氣。」
得嘞！
顧北也就當真不客氣了，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我覺得吧，既然是《西遊記》，那麼『游』就是一條貫穿線。」
嗬！還真有東西啊！
「從大唐的壯麗山河到異國風光，環境的變化，表現了唐僧師徒取景路途的遙遠和艱辛。我們可以通過『游』字，把咱們國家絢麗多彩的名山大川，名揚四海的古典園林，歷史悠久的佛剎道觀全部都攝入劇中，增強它的真實感和神奇性，並達到情景交融，以景托情的效果。」
眾人聞言，眼睛也是越來越亮。
顧北打開的話匣子也關不上了，繼續說道：「這本身就是我們的一大優勢，試問哪個國家能有咱們中國這麼多好山好水好風景，要好好利用起來。」
楊婕聽著，也是不住的點頭，關於這個問題，上午在文藝部的組長會上，她就已經提過了。
想要把《西遊記》拍好，只在攝影棚里搭布景根本不行，不光要取外景，還要在全國大範圍的考察。
當時就有人表示反對，還說什麼，要拍外景，京城郊區有的是山，翻過來調過去都可以拍，又省錢，又省時間，幹嘛跑到外面去！
這叫人話？
楊婕當時就惱了，在京城周邊取景，拍整部《西遊記》？
唐僧師徒是去西天取經，還是上妙峰山趕廟會啊？
顧北說的這些話，深得朕意。
「小顧說的沒錯，理想的環境對烘托氣氛、刻畫人物會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神奇的故事和絕妙的風光結合在一起，更會大大增加它的美學價值！」
眾人：俺們的想法也一樣。
顧北又接著說道：「但是，《西遊記》是神話故事，只採用外景也是遠遠不夠的，因為有許多人間找不到的景色，必須要依靠搭景。比如靈霄寶殿、瑤池仙境、海底龍宮、陰曹地府……這些都需要依靠棚里搭景，把這些不存在於人間的虛幻的環境化為可視形象。」
彭麗跟著說道：「同意，就是要採取虛實結合，以實為主的方針，才能造就完美的藝術效果。」
其他人也都參與了進來，發表者自己的意見。
花果山應該選在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水簾洞是不是可以考慮黃果樹大瀑布？
偷吃人蔘果的戲可不可以去四川青城山，那裡是道教聖地。
大家的積極性再度被調動了起來。
最後還是楊婕導演拍板：「我們要在全國大範圍的實地考察，爭取拍出一個既優美，又神奇，既通俗，又高雅，既忠實於原著，又慎於翻新的《西遊記》。」
「好……」
鼓掌通過。
可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就很實際了。
錢呢？
想要出去考察外景地，考察小組人員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需要錢，這還只是小錢，等到真的開拍之後，拉出去的人馬，可就不是兩三個了。
一個劇組連演員帶幕後，上百口子，人吃馬嚼的，哪方面不需要錢啊！
錢從哪來？
而且，將錢花在外出取景上面，台裡面的領導能同意？
「楊導！」
最後還是膽子最大的彭麗，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台里定下來讓咱們拍《西遊記》，到底能撥給咱們……多少錢啊？」
顧北也看向了楊婕，他只知道，最後《西遊記》歷經重重磨難拍出來了，可到底台里能給多大的支持呢？
他記得拍攝工作在中途還曾險些夭折，最後是劇組的某位工作人員在外面找來了資金，才讓《西遊記》的拍攝得以繼續下去。
恐怕……
台里也是有心無力，即便是有力，要是微薄之力啊！
楊婕沒說話，沉吟了半晌，突然起身走出了會議室。
什麼意思啊？
正聊到艮節上，怎麼還走了呢？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王翀秋站了起來，笑呵呵的說了句：「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