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聽說了沒,殷長衍伏誅了。」
「而且宗門未免夜長夢多,省掉審判,直接押送到刑場行刑。」
「為擒他,宗門不知道搭進去多少人命。不折磨一番真是便宜他了。」
不知道殷長衍有沒有受折磨,反正王唯一挺折磨的。
陪同宗弟子看熱鬧,人烏央烏央的,多到擠得她成夾心小餅乾。
還熱。
不如在明炎宗午睡來得安逸。
一陣大劍嗡鳴聲從高空傳來,響徹雲霄。
往日神龍見首不見的元嬰修士排著隊下餃子一樣「咻」「咻」落地。
近三千個。
好大的陣仗。
王唯一捂住耳朵,隔著推搡的人群看見他們中間立著一個身形單薄、穿白衣的男子。
是傳說中的殷長衍。
枷文鎖練束縛的雙手指甲修長發白,茅草堵塞耳朵,紅蠟封住眼睛,糯米粘住嘴巴。
王唯一屈肘撞了撞同門,「都要弄死了還往臉上塗,這是不是有點兒糟踐人。」
「你懂個屁。」同門心跳快了幾分,直勾勾地盯著殷長衍。近神人,殷長衍竟然修鍊到近神人!
「你咋還罵人呢。」
「人奈何不了神,因此近神人只能用封神的方法來對付。古籍上說『茅草堵耳神有耳難聽,紅蠟封眼神有眼難見,糯米糊嘴神有口難言』。我以為是個故事,沒想到真的有人能練到。」
同門扼腕不已,「大好的前路,偏偏誤入歧途,可惜,可惜呀。」
這樣啊,她第一次聽說,「你知道的真多。」
「多看書,多詢問,你也能知道。」同門白了她一眼,從懷裡抽出一本冊子,封面有「殷長衍」三個大字。
明炎宗眾人喜滋滋,「可算是擒住了。殷長衍認罪伏誅,此後宗門頭頂這片天夜盡天明,我們能抬起頭做人。」
王唯一一邊翻冊子一邊跟著喜滋滋,「與咱宗門有什麼關係?」
「你入門晚,不清楚也正常。殷長衍曾經是明炎宗弟子,老實巴交的,後來娘子一屍兩命,帶走了他僅存的人性,然後就不幹人事兒。」同門說,「有這種同門,我們走哪兒都覺得自己有罪。」
冊子上白紙黑字,每一條都是活該死祖宗八輩的大罪。
最後一頁畫了一個挺著肚子的女人,俏麗明媚,眼角含笑。
她可真漂亮。
王唯一頭也不抬,「世上鰥夫多了去了,也沒見別人發瘋。只能說明殷長衍本來就沒人性。」
娘子可惜了,嫁了個極端人士,死後還被人扣臟帽子。「呸,不是人。」
殷長衍側過頭,沖著這邊。太陽烤化了紅蠟,紅蠟順著臉頰輪廓蜿蜒而下,像一道血淚。
觸目驚心。
誒等等,紅蠟化了他不是就恢復了么?!
「小心!」王唯一叫三千元嬰戒備,卻見一道縱橫瑰麗的劍意圍出一個巨型「鳥籠」圈住這片山。
「鳥籠」悄無聲息且迅速地收緊,所到之處修士皆被割成殘肢斷塊。幾束堅韌、鋒利無匹的線向她面部壓來。
本能連環催促她快逃,理智卻直接擺爛,『算了吧,逃不掉,費那勁兒幹什麼』。
手腳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幾束堅韌、鋒利無匹的線向她面部壓來。
眼前發黑、闔上眸子前,她看見三千元嬰修士串糖葫蘆一樣串在鳥籠的線上。怪滑稽的。
嘖,喜個屁的滋滋。早知道就不去湊熱鬧,把小命搭上了吧。
籠屜里的肉包子要放臭了,桌上二斤瓜子還沒磕完,畢竟以後沒得磕了,床腳罐子里藏的錢也還沒花,不知道會便宜誰......
雜七雜八
想了好多......嗯,她怎麼還沒死?
握草,她好像沒死!
劫後餘生的喜悅充斥全身,心頭猛地跳動。
試著喘了兩口氣,沒問題。
動動手指,歪歪腳趾。很好,沒缺胳膊少腿兒。
怎麼四周黑漆漆的。
過去多久了,她一直躺到半夜三更了么。同門都在哪裡?一個人有點兒怕。
王唯一喜滋滋起身,完全沒注意到身上有個男人,也沒看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
她急著起來,男人正下沉身子。
「嗷!!」王唯一疼得一嗓子嚎出來。
餘光瞥見撐在她腦袋一側的大掌骨節分明,指甲修長泛白。
她只在一個人手上見過這樣的指甲。
月光透過窗戶,男人的臉與刑場上那位近神人一般無二,只是多了幾分少年氣。
抖著嗓子不確定道,「殷、殷長衍?」
「嗯?」殷長衍啞著聲,眸子極黑。
怎麼回事兒?殷長衍深愛娘子,睡她做什麼。
王唯一在他極黑的眸子里看到冊子上娘子的臉。
她驚慌娘子驚慌,她因疼而擰眉,眸子里的娘子也是同樣的動作。
搞明白了。
她死在殷長衍手上,卻回到過去成為他那個一屍兩命的娘子。
殷長衍頓了一下,繼續動作起來。
直到察覺到他動作越來越重,有點兒那個傾向。
一屍兩命......她是不是只有十個月的時間可以活。
這可不行。
一個不小心懷上死期可就敲定了。
很顯然,晚了一步。
王唯一:......完了。
可能受了驚嚇,可能刺激太大,王唯一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第二天。
陽光照在她眼皮子上。
不管睜眼多少次,四周都是陌生的小屋子。
屋子很小,床還沒有她在宗門的一半大;桌子最多擺個三菜一湯就滿了;兩個凳子,其中一個凳子腿兒還泛著新木頭的綠色,估計剛削好沒多久;沒衣櫃,有兩個半舊不新的箱籠,紅漆掉得斑駁。
這家底說薄都是對「薄」的侮辱。
殷長衍天還沒亮就出門了。
也好,她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王唯一躺到中午,心理建設做得差不多了,嘆口氣,認命地坐了起來。
矮腳桌子上有一盆清水並乾淨帕子。殷長衍準備的,燒好的溫水放到現在都涼了。
把乾淨帕子打濕,簡單地擦了擦身體,換上一身新衣物。
床鋪上一抹紅撞入眼帘。
王唯一酡紅著臉把床單拆了下來,團成一團塞到洗衣盆里。
房門外是一個大院子。緊貼院子牆壁插了很多三人高的木棍,木棍之間都綁了細麻繩。
院子右手邊拐角處是小廚房,門外掛著晾乾的玉米串。
打一盆清水。
搬個小板凳墊在屁股底下,挽起衣袖,手在皂角桶里掏。
外面響起腳步聲,大門「吱呀」推開。
王唯一第一次瞧到殷長衍的正臉。
很難想象這麼一張乾淨出塵的臉長在窮凶極惡的人身上。
殷長衍周身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像是路邊隨處可見的小石子中混了一塊通體雪白沒有雜質的。明明都是石子,卻只有他與旁人不同。
氣質太獨特了,王唯一忍不住一瞧再瞧。
手心濕熱,皂角在指頭縫裡抓了又放,淺淺局促一下以示敬意。
看什麼看。
先想想怎麼解釋比較
好。
不知道殷長衍會怎麼對付奪舍了自己娘子的人。
殷長衍取下腰間的竹管撐在王唯一手腕上,稍微施力,將她扶了起來。
坐在凳子,挽起袖子,「我來吧。」
聲音淡漠如玉擊石碎。
「呃、哦。」王唯一手在裙擺上蹭去水漬。
她清楚殷長衍並非溫柔,而是不喜歡她碰床單。
要怎麼說她並非他娘子的事兒。
「我叫殷長衍,你姓甚名誰。」
王唯一正頭疼著,「嗯?!」
原身不是他娘子嗎?他怎麼一副初次相見的模樣。
「你點頭應親事時,媒人沒跟你說我的情況么。」殷長衍雙肘支在膝蓋上,見她一問三不知,心道她是被媒人矇騙著盲婚啞嫁了,「我父母雙亡,在望春樓洗月事帶,一個月掙二錢銀子。」
無父無母,沒什麼家底,做的又是沒人瞧得上眼的臟活兒。三年間談了數門親事都以女方嫌棄告終。
若沒成事兒,她退聘禮就行。
可昨晚。
「......我破了你身子,你、不要拒絕會比較好。」殷長衍說。
視線下移,正瞧見床單上那一抹刺目的紅。
王唯一越聽嘴角咧得越高。
大半天白提心弔膽了。
她哪兒知道原身叫什麼名字,無比歡快道,「王唯一,你叫我唯一就可以。」
殷長衍搓洗的動作一頓,瞧了一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