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大街上張燈結綵,行人摩肩接踵,小孩子玩鬧,舉著糖葫蘆、冬瓜糖到處亂跑。
王唯一在一個攤子上停了下來。每年送神祭都會出煙花形狀的飾品,小到戒指,大到發簪。大街上十個女人有八個都在戴。
每一年的煙花發簪她都有收集,放在一個紅木盒子里。
哇,真好看。銀子做煙花部分,閃耀又亮眼。
「夫人,需要什麼。這一款煙花發簪賣得最好,要不要帶一支走?」
「多少錢?」王唯一拿發簪往頭上比劃。
「二錢銀子。」攤販搓了搓手,笑嘻嘻道。
「太貴了,這樣吧、」王唯一又拿了一個煙花手環,「兩個一起,二錢銀子。」
「你也太會砍價了,行行行。」
殷長衍看著她把長長的發簪對準髮髻推了進去,這東西真的不會扎到頭皮嗎?
王唯一側頭,搖了一下脖子讓煙花晃起來,「好看嗎?」
挺亮的,煙花發簪他沒什麼感覺,但是她眉眼彎起的樣子很好看,「好看。」
「伸手。」
殷長衍很聽話,然後左腕被套了一個冰涼的手環。
「跟我的是一對。」王唯一說。
殷長衍指腹摸上煙花紋路,抿唇笑。煙花看久了也挺美的。
前面有一個賣冬瓜糖的攤子,大人小孩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王唯一興沖沖跑過去,「老闆,我要三罐冬瓜糖。」
「好嘞,領還是買?買的話十文錢一罐。」
攤主周圍擺了很多塗了煤灰的畫框,只要客人將自己的笑臉印上去,就能不要錢領一罐。
早上出門前她這張臉收拾了好久,捨不得沾煤灰。而且殷長衍輪椅推不進人這麼擠的地方。
「買,三十文錢,老闆看好了。」
「成。」
殷長衍從王唯一一頭扎進人群就開始擔憂。
等了一會兒。
哦,出來了。艱難地把自己從人群中拔出來。
衣服皺了些,煙花簪子歪了,眉心點好的花鈿都被蹭糊了一小半。
那裡有什麼吸引她的,她連肚子都不顧了。
王唯一扶著肚子走過來,彎眉笑得爽朗,「殷長衍,張手。」
手心多了一個沉甸甸的罐子。這是、冬瓜糖?!
「你臉上什麼表情?前天不是很喜歡冬瓜糖么,這麼快就換了?」王唯一有點兒拿捏不準,她沒買對么。
殷長衍聽到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心頭無比輕快,「沒換。喜歡,特別喜歡。」
「哈哈,下次還給你買。」王唯一把另一罐子給劍堂弟子,「師兄,這一份是你的。」
「我不要,甜的齁喉嚨。」劍堂弟子頭搖成撥浪鼓。
王唯一懷孕六個月,特別容易餓,每隔一個時辰嘴巴里就得有點兒東西。在街道逛了一早上,肚子空空。
「我要吃餛飩,找個飯攤坐下來吧。」王唯一問劍堂弟子,「師兄,你想吃什麼?」
「餃子,多放辣椒多放醋。」劍堂弟子咽了咽口水。李師兄規矩多,不叫吃外食,天知道自己有多久沒出來吃飯。
不知道殷長衍缺不缺專門推輪椅的,他永遠有空。
殷長衍說:「八寶粥就行。」
「好。」
王唯一找了個乾淨的小攤子,點好單,坐等飯端上來,「殷長衍,今天衛師兄還要換藥嗎?」
「他不來。這兩天醫堂很忙,說是很多人開始記性不好。」
「帶葯了嗎?吃完飯找個客棧,我幫你換。」
一些難以啟齒的地方也有傷口,殷長衍下意識拒絕。
劍堂弟子探過頭,「我幫你換。」
「......還是唯一來吧。」
小廝把餃子、餛飩端上桌。
殷長衍接過八寶粥,突然被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小男孩撞了一下手,熱粥灑了孩子一個胳膊。
「對不住,沒燙到吧......是你?」殷長衍驚訝一瞬。
神禾橋斷的時候,小男孩給他送了一顆糖葫蘆。
小男孩露出衣袖的部分通紅,顯然被燙得不輕。擰起眉頭,瞪了一眼殷長衍,猛地推開他,跑走了。
王唯一吹了兩下餛飩熱氣兒,咬下一口,「這不是紅花節為你講話的孩子嗎?」
「粥燙到他,我剛想帶他去上個葯,他走遠了。」
「走?他跑得比兔子都快。哈哈哈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人販子。」王唯一吃完鹹的,就想再來點兒酸的。
不遠處有老奶奶在賣糖葫蘆。
撐著桌子起身,邊走邊翻荷包,「我要三串糖葫蘆。」
老奶奶在想事情,憂愁地皺著眉頭,恍若未聞。
王唯一提高聲音重複了一次,老奶奶反應過來,面帶歉意,從糖葫蘆樹上利落地摘了三串最大的。
「老人家想什麼呢,差點兒耽擱了上門的生意。」王唯一拿了一兩銀子遞過去。
「我家那小孫子。最近送神祭,他玩兒瘋了。之前還陪我一起賣糖葫蘆,去街口領完冬瓜糖后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到處亂跑不回家。」老奶奶嘆了一口氣,瞅到小男孩,「誒,回來了!」
她眼尖,「你這胳膊怎麼回事兒?又磕碰了?」
小男孩沒說話。
老奶奶手無措地抓了一下衣擺,把一兩銀子遞迴去,「夫人,這錢一時半會兒我找不開。要不這樣,你把糖葫蘆拿走,什麼時候有零錢了再給我送過來。」
王唯一心暖了一下,沒接,「不用找,多出來的給孩子治胳膊。他剛才跑得太急撞到我夫君,夫君手裡正好端了一碗熱粥,就燙到他了。」
「叫你亂跑,撞到人了吧。真是不讓人省心。」老奶奶拍了孫子腦袋一下,收下錢,「多謝夫人。正好我順便帶他看一看腦子,最近越來越冒失了。」
王唯一蹲下來,與小男孩平視,「看看這小臉,鼻子都撞歪了。方才那個哥哥不是有意的,姐姐替他向你道歉,你原諒他好不好?」
小男孩有點兒喜歡王唯一,點了點頭。
「多謝你。」王唯一揉了揉他頭頂的細軟髮絲。
抱著糖葫蘆回飯攤。
殷長衍面前的粥碗已經見底,劍堂弟子餃子剩了一半,人沒了。
「你吃不吃糖葫蘆?師兄人呢?」
殷長衍搖了搖頭,放下勺子,神情認真,「街東頭杏林出事兒了,發現一具奇怪的男童屍體,師兄趕過去處理。」
「你繼續吃,我去看看。」
「唯一,我跟你一起去。」殷長衍手擱上輪椅,王唯一繞到他身後。
「我推你比較快一些。」王唯一說。
兩個人一路往杏林去,殷長衍的輪椅特別適合開道,所到之處人群像豆腐塊一樣自動裂開。
嘖,剛才買冬瓜糖應該把他給帶上。能省不少事兒。
杏林。
明炎宗弟子第一時間拉起警戒線。
王唯一老遠就看見李卿之。他身邊還站了一個男人,面容俊美,符文黃布覆眼,手持竹竿,她曾在花圃中見過他。
男童屍體很奇怪。
你有沒有玩兒過沙子?你用沙子堆出人臉,有眉眼、高挺的鼻樑、上下兩瓣嘴唇。
現在拿著你的小沙鏟,將五官一個個鏟走、抹個面兒。留下的是什麼模樣,男童屍體的臉就是什麼模樣。
不,不完全對。
男童臉部三分之二的地方橫開了一個巴掌長的血口子,傷口是撕裂傷、反覆划傷所致。他右手攥著一根樹枝,樹枝上血肉模糊。
很明顯,他臉上的口子是自己給自己開的。
男童屍體一經發現就引起轟動,因為沒人見過臉上只有臉皮、沒有五官的人。
李卿之也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側過頭,語中帶著恭敬,「玄靈公子怎麼看?」
「說笑了,楊玄靈不過是一個瞎子,什麼都看不見。」楊玄靈自稱瞎子,但明炎宗上上下下沒人敢把他當瞎子。
「玄靈公子別開玩笑了。送神祭在即,大街上人很多,我們必須立即給個說法。否則人心惶惶,恐招禍患。」
楊玄靈竹竿敲了一下地面,紅唇勾起,「不謀而合。就照你的意思來。」
頓了一下,緩聲道,「叫弟子動作輕一些。還是個小孩子,怎麼就遭受這些。」
「我清楚,玄靈公子。」李卿之揚聲道,「諸位,此孩童天生怪病。我們立即將人送到明炎宗,徹查清楚一切。今日是送神祭,切莫因為這一個小插曲擾亂諸位送神的敬意。」
明炎宗很快收拾乾淨地方。
「沒有面容,沒有姓名,查起來太難了。估計搞明白他姓甚名誰就得花好幾日。」王唯一屬實被嚇了一大跳,剛緩過來。這孩子的臉像是被偷走了一樣。
「唯一,推我進去。」殷長衍慢條斯理道,「我也許認識這個人。」
「!」
李卿之聽到了他的話,「你認識?!」
楊玄靈看了過來。他眼睛上覆蓋著符文黃布,看人時不會讓對方有「被看著」的感覺。
「還記得我在神禾橋救下來的那個小男孩嗎?就是他。」殷長衍說,「我拉過他的胳膊,他手臂上有一個梅花形狀的胎記,與死屍身上那個一模一樣。」
李卿之眼睛亮了一下,「是嗎?太好了。找到人,那後續事宜辦起來會順暢得多。」
楊玄靈點了點頭。
王唯一后脊背有點兒發涼,「殷長衍,我剛去買糖葫蘆,還看見了這個孩子。他在他奶奶身邊站著。糖葫蘆攤子在大街西口,他的屍體怎麼能同一時間出現在大街東口?」
包括殷長衍、李卿之在內,在場眾人皆驚訝不已。明炎宗弟子稍微一深思,就感到頭皮有點兒發麻。
「殷長衍,我有點兒瘮得慌。」
殷長衍伸出手虛攏著她的五指,「沒事,我在這裡,我一直都在。」
楊玄靈聽到熟悉的聲音,那位姑娘也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