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賞春宴
第6章賞春宴
「哐當」一聲,燭台跌落在地上,明麗燭火,宛如張牙舞爪的惡獸,順著幔帳飛速地攀爬,瞬間吞噬了整個房梁。
火光中,熱浪蒸騰。
姬如玄背對著火光,踩著滿地血腥,緩緩走出房間。
一步一個血腳印,似從地獄而來。
黑暗籠罩在他身上,他藏身黑夜之內,與黑融為一體,彷彿一頭藏在黑暗裡蟄伏逞凶的凶獸。
他是墮入幽冥的玄君。
長於黑暗。
黑暗裡,他聲音暗啞:「都處理乾淨了。」
「是!」黑暗中,傳來短促的聲音。
夜,歸於平靜。
張牙舞爪的火舌,正在無情地咆哮,嘶吼。
半晌!
東正街銅鑼震天,火光滔天。
公主府就在東正街最好的地帶,與那處僻靜小院相隔甚遠,但救火的動靜,仍然驚動了姜扶光。
「何處起了火?」
瓔珞才打聽了消息回來:「回公主話,是東正街一處偏僻末巷,有一座小院起了火,因今夜風大,等到發現時,火勢已經很猛,且有蔓延的趨勢,兵馬司正在組織人救火。」
夜黑風高火情急。
姜扶光蹙了一下眉:「將王府守衛派一半出去幫忙救火,府中下人自願前去救火者,每人賞銀十兩。」
瓔珞連忙應下。
宮裡有一座摘月樓,樓高二十丈余(約66米),站在樓頂,可將上京盡攬眼下。
小時候她喜歡站在樓頂看星星,父皇命人敕造公主府時,特地讓工部建了攬日樓,樓高十丈余,可將上京盡攬入眼。
姜扶光披了一件斗篷,上了攬日樓,便是相隔甚遠,仍能看到遠處火光衝天,幾乎染紅了一方天。
經歷一個多時辰,大火終於撲滅,所幸人手充足,及時隔了火區,疏散了百姓,盡量避免了傷亡。
瓔珞打聽了消息,回來稟報:「京兆伊查實,最先起火的宅子,是鴻臚寺江少卿置辦,江少卿在院子里養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外室,三不五時就前去……」
唯恐污了公主的耳朵,她頓了頓話,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
姜扶光喝茶的動作,不由一頓。
南朝官員有明文規定,不允狎妓弄娼,有辱斯文,但有不少官員在外頭養了美姬艷娼,充作外室,玩弄一番,膩味了后,就把人打發了,或是乾淨處理掉。
便是被人發現了,也權當外室。
於名聲有損,到底沒有觸犯朝廷律法,官帽兒還是穩穩噹噹的。
這種做派,實叫人如鯁在喉、不齒至極。
「昨夜,江少卿同張寺卿,並幾位同僚一起吃酒到了深夜,江少卿許是喝得太高,與外室狎戲時,不慎打翻了燭台,這才起了火,江少卿和外室一起葬身火海……」
姜扶光幾乎能想象得到,房間里輕紗幔帳,一經燃燒便在頃刻間化為火海。
今夜風大,助了火勢,能逃出來才叫怪。
只是,姜扶光總覺得哪裡不對:「江少卿,是負責接待此次北朝皇子的官員,茲事體大,他竟敢在這種時候尋歡作樂?」
就這,還能混個四品?
瓔珞道:「京兆尹尋了張寺卿,徐少卿,以及鴻臚寺其餘官員問話,起火的時間,與江少卿的行動路線完全吻合,並無其他疑點,因江少卿是朝廷命官,也是負責此次北朝皇子的官員,茲事體大,京兆尹已經將案子遞交到大理寺。」
沒有疑點,就是江少卿玩忽職守,死有餘辜。
若真有什麼疑點,想來都被一把火燒得一乾二淨,且火場上人來人往,便是一絲蛛絲馬跡,恐怕也被破壞殆盡。
姜扶光蹙了蹙眉:「經此一事,想必鴻臚寺一應官員都會受到牽連,接待北朝使臣一事,應是另有安排。」
她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自然不會想到,這一切是姬如玄所為。
不管怎麼看,這事與姬如玄沒有直接聯繫,干係也不大,鴻臚寺不論換誰,都改變不了他淪為質子的命運,且不說姬如玄,今日也才進京,一個失勢的廢太子,在異國他鄉孤立無援,也做不出這事來。
果不其然!
早朝過後,姜扶光就聽說了,禮部尚書被父皇當朝斥責,張寺卿直接免了職,吏部會同禮部將另擇官員,填補鴻臚寺一應空缺。
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就這樣揭過。
緊接著,寧瑗公主要擺賞春宴,宴請京中貴女去公主府賞春,傳得沸沸揚揚。
姜扶光翻看了請帖:「都請了什麼人?」
「寧玉四公主。」
「寧柔六公主。」
「昌王府的昌樂郡主。」
「丞相府顧三小姐,顧令儀。」
「兵部尚書葉府大小姐,葉明婉。」
「……」
瓔珞一連說了十幾個在京里頗有名聲的貴女名字。
姜扶光合上了請帖:「可有請三皇姐?」
「不曾。」瓔珞搖頭,寧嘉三公主與公主交好。
「看來是一場鴻門宴。」姜寧瑗邀請的賓客,大多是皇后黨,三皇子擁躉,另有一些保皇派,並不參與黨派之爭。
「公主可要前去?」瓔珞出聲詢問。
殿里靜了下來,姜扶光沒有急著回答,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當今天下,劃分南北。
南朝佔據了南方,物產豐富、人傑地靈之地,但嶺南一帶有南越作亂,也不太平。
北朝佔據了北邊,天然險要,易守難攻之地,卻因西北方羌族頻繁滋擾,導致國力逐漸衰微。
百餘年間,兩國屢屢交戰,卻礙於南越、北羌虎視眈眈,兩朝都不曾大肆興兵,給外族可乘之機。
十五年前,北朝俞老將軍戰死,外祖父戚如烈大敗北朝,父皇和北朝皇帝簽訂了休戰協議。
兩朝進入了相對平和的局面。
這一紙協議,也只持續十五年。
自去歲,承恩公大敗北朝,連月來,承恩公一系在朝中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風頭已經蓋過太尉府。
「質子邦交議定在即,姜寧瑗在此時大辦春日宴……」姜扶光有些心浮氣躁,目光落在一旁的香案。
鳳首博山爐里煙絲裊裊,薰燒的正是她親手做的清心餅。
清心餅不能令她清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