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深藍
天色徹底昏暗的時候,林月盈才從何涵處離開。
不停的交談、聊天,還有做一些事情,都能令她暫且從那種接近失戀的情緒中脫離。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世界上會有工作狂的存在。
或許他們是真的熱愛自己的工作,也或許,是不停地做事能夠令他們的大腦不停歇、繼續做其他的事。
無論如何,林月盈現在需要把自己的時間表排得滿滿當當,她需要忙起來,不要想一些會令情緒更加糟糕的東西——
她也想,情場失意、職場得意,原來也並不是毫無道理。
她也和張琰、李雁青一塊兒去小學校門口找那倆五年級的學生,果不其然揪到兩個正在買零食吃的小傢伙。
林月盈客客氣氣的,讓他們帶著去見家長。
林月盈已經做好了充分的、說服對方的準備。
她已經列印出監控的錄像和時間,還有社團內統計的預計損失金額——數額最大的,自然還是林月盈的電腦。
這也是最貴重的一個物品。
倆小學生家就住在同一個單元樓,還是樓上樓下的關係。
林月盈沒想到其中一個孩子的家長會是單親媽媽。
對方客客氣氣地請林月盈和她的同學進來,又端了水果和飲料,板著臉叫孩子——
「周意!你給我過來!」
媽媽按住孩子的腦袋,要孩子規規矩矩地給林月盈他們道歉。林月盈猜測對方應該已經教育過小孩,現在也規規矩矩,絕不說其他。
第二家也是,小孩道了歉,家長不怎麼說話,最後還是這個單親媽媽痛塊地拿了賠償金。
林月盈沒多要,只要了屬於學校社團的那一份。
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但林月盈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事情太順利了,順利到就像已經有人提前鋪好路,明明三個人在來的路上已經做好說服對方以及據理力爭的準備,結果完全不需要多講,對方就已經自覺地道歉賠錢一條龍。
很不對勁。
回程的車上,搖搖晃晃,張琰先提出問題:「……沒想到是單親家庭,我們現在拿走著些賠償金,會不會對她們影響很大啊?」
「你不拿錢、不讓他知道做錯事,才是影響大,」李雁青說,「這麼大一孩子了,還不懂不能隨便碰他人東西這種事;再大一大,是不是還要開始偷東西?開始打人搶劫了?」
張琰說:「現在是法制社會,不至於吧……而且,他們家是單親家庭啊,這筆錢對她們來說也是很大的支出吧。」
李雁青說:「他們家富裕也好,窮也好,和我們都沒有關係。難道小偷偷了東西,因為家裡窮就可以原諒了?」
他說:「窮人也是人,不用同情。」
張琰說了聲好。
他心腸很軟,現在沉甸甸的現金就在他捏著的信封里,一想到自己剛從單親媽媽處拿到這筆錢,他就覺得難受。
忙不迭地把信封丟給李雁青。
李雁青說:「你抽風啊?」
「燙手,」張琰悶聲,臉朝著玻璃,「心裡不舒服。」
李雁青還沒出聲,林月盈先出口了:「張琰,你心理負擔其實也沒必要這麼重。」
張琰:「啊?」
「還記得那個阿姨給我們盛水果的盤子嗎?」林月盈慢慢地說,「那是愛馬仕和藝術家合作的餐盤,限量發售。」
張琰:「啊??」
「還有給你喝水的馬克杯,」林月盈說,「2500一對。」
終於有概念的張琰:「啊!」
李雁青補充:「不用懷疑真假,林月盈有一整個柜子的愛馬仕。」
張琰:「啊……」
「所以不用同情,他們家庭如何和我們沒有關係,」林月盈說,「有時候同情也是一種冒犯,我們只是在維持我們應得的利益。」
張琰已經呆住了,喃喃地說好。
到學校了。
林月盈和李雁青一塊兒去把這筆錢交給社團,負責管賬的孟回學姐,再將其中應該賠償給林月盈電腦的那筆錢抽出,歸還給她。
離開的時候,陽光正好,倆人並肩下樓。
李雁青問林月盈:「那真是藝術家合作的限量款餐盤?」
「當然不是,」林月盈說,「我瞎編出來,騙張琰的。」
「我就說,」李雁青舒展,「怎麼和我家用的公雞盤一模一樣。」
林月盈噗呲一聲笑出來,也不忘問他:「啊,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有一柜子的愛馬仕?」
「我也不知道,」李雁青說,「我瞎猜的,感覺你會有。」
陽光落滿她一身,她腳步輕快,正常的社交距離之下,能嗅到她頭髮上的淡淡玉蘭香氣。
「那你還真猜錯了,」林月盈笑,「我也沒那麼有錢啦。」
舍友蔡儷和蘇鳳儀、黎敏慧就站在樹蔭下等著她,林月盈跑過去,不忘回頭和李雁青說再見。
三天後,指導老師給出名單。
他決定讓孟回和李雁青負責面對評委老師的演講和後續的提問事宜。
林月盈一點兒也不覺得可惜。
她倒是覺得這個結果更合理,畢竟李雁青和孟回都比她的資質更深,而且一開始的產品雛形、包括靈感的初始機器、一代和二代,都是由孟回、李雁青和馮紀寧參與的。
她只是更加能說會道了些。
這一段時間裡,林月盈也沒有回家住,她已經習慣了住宿舍。畢竟人都還是熱愛熱鬧的,她……
她原本已經快要適應獨居生活,偏偏這一次又打回原形。與其孤獨地在房間內一個人吃飯,還不如在宿舍里和舍友一塊兒吃食堂——或結伴去商業街改善生活。
林月盈和秦既明的聯繫已經很少,也再沒有日常的噓寒問暖,聊天談心。
中間秦既明發了消息,問她什麼時候在家,他和朋友一塊兒去海釣,釣了幾尾海鱸魚,加工好了,打算送給她吃。
林月盈說謝謝哥哥,不過我現在不在家裡,你把鱸魚給其他人吃吧。
還有一次,是何涵訂的新品到了,林月盈去取。剛好她那幾天滿課,何涵住的地方遠,林月盈不能送過去。於是林月盈去了公司,將東西交給前台,說這是技術研發部秦既明秦總監的。
然後又發簡訊給秦既明,告訴他一聲。
秦既明回了謝謝。
不見面的這段時間,還發生了些其他的事情,林月盈的馬甲線又重新練出來;李雁青說得沒錯,這個不好的健身房的器材也有限,以至於林月盈不得不每次都隨身帶著消毒濕巾和噴霧;而且不好的健身房也容易有一些奇怪的男性過來搭訕,林月盈開始考慮是否有必要棄掉這張卡。
林月盈的頭髮還長了許多,她捨不得剪,就一直留著,頻繁地做營養護理,以及規律睡眠、健康飲食讓她的頭髮都透露著漂亮的光澤感。林月盈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完全看不出自己剛剛經歷過一場失戀。
她狀態好到現在就可以跑去秦既明面前、令他眼前一亮。
不過林月盈暫時不想這麼做了。
眨眼間,生日到了。
何涵訂購了大量的鮮花,把整個房子都裝扮成漂亮的花世界。朋友的名單是林月盈擬的,她也請了好多好多的同學,包括也不限於舍友、以及社裡的幾個朋友。
馮紀寧因為要去見導師討論論文的事,只
發了祝福,沒辦法過來,孟回和李雁青都是一口答應。
唯獨秦既明,遲遲沒有來。
何涵有些不悅,親自給他打了兩次電話,得到的答案都是秦既明正在忙,等會兒就回家。林月盈過生日呢,何涵也不好在這個好日子裡發脾氣,只躲起來,低聲譴責秦既明。
林月盈不介意。
她沒有等到秦既明來,朋友到齊了之後就開始切生日蛋糕。何涵站在她旁邊,握著她的手,微笑著和她一塊兒落下刀。
鋒利的刀割開甜甜的奶油和麵包坯。
林月盈仍舊吃到了水果和巧克力最多的一大塊兒,甜蜜回蕩在她的口腔中,在座這麼多人,不會有一個人在意她有可能存在的糖尿病易感基因,也沒有一個人會關心她要少吃糖。
現在是她19歲生日,她離成熟又更近了一步。
林月盈的生日派對上沒有任何的酒精飲料,他們一塊兒吃飯,玩遊戲,唱歌,跳舞……直到晚上九點半,算著再不回去就趕不上學校宿舍門禁了,才一一告別。
林月盈不走,她今晚要睡在這裡,和自己的媽媽一起。
頭上的公主皇冠還沒摘掉,林月盈哼著歌,坐在地毯上,開始認真拆朋友送的禮物。旁邊是個大大的行李箱,方便她將朋友送的賀卡和禮物分門別類地裝起來,帶回家珍藏。
髮夾,頭飾,鞋子,絲巾,水晶球,音樂盒……
應有盡有,
孟回送她的是一本精緻的、金屬外殼拼接的筆記本,而李雁青,則是送她了一個自己做的小車模型。
沒有任何功能,只是一個最簡樸、實用性為主的小車外殼,做得很仔細,每一塊兒都打磨得圓滑。
這是非常用心的手工禮物了。
林月盈小心地將這些東西都放好。
整理完畢后,她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很有規律的三下。
可能是有同學忘記帶東西了吧。
林月盈提著裙子跑過去,打開門:「是不是——」
她說不出口了。
秦既明站在門口,穿得很正式,西裝,領帶,一點兒也不少。他一直這樣,會正裝來為她慶祝生日,因她是他最耗費心思的妹妹和寶貝。
秦既明遞過一個深藍色的袋子,微笑:「生日快樂,妹妹。」
林月盈伸手去接:「謝謝。」
她無意間碰到他的手指。
涼涼的,淡淡寒氣,冷到溫暖的她都打了個冷顫。
就好像他已經獨自在室外站了好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