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晚上,路安純回家時看到柳勵寒來了,柳如嫣和他正在飯廳里吃著晚餐。
柳勵寒不常來江汀別墅,因為路霈不喜歡外人時常來家裡,同時,他對柳勵寒也沒有太多好感。
來到C城這短暫的一段時間,路安純能看得出來,儘管柳勵寒抓出一切機會、想要在路霈面前表現,但他的愚蠢仍舊讓路霈正眼都不瞧他。
路霈欣賞的是有能力有本事、卻能對他臣服聽話的那類人。
這次他在國外參加金融峰會,柳如嫣才敢把柳勵寒叫過來,姐弟倆一起吃吃飯,她叮囑他幾句。
「安純回來了,徐媽,再拿一個碗來,給小姐添飯。」柳如嫣招呼著傭人。
「不用了。」路安純換了鞋走進來,「我吃過了,和同學在外面吃的。」
「哎,怎麼在外面吃呢,外面的小吃不幹凈,你爸知道了又要說。」
路安純笑著說:「那柳姐姐就別讓他知道。」
「行。」柳如嫣漂亮的丹鳳眼微微一挑,「不跟他說。」
「那我回房間了。」
路安純上樓的時候,還聽到柳如嫣教訓柳勵寒不要一天到晚板著個臉、苦大仇深的,多和同學交流。
柳勵寒咕噥說那些同學都很虛偽,他不屑和他們交往。
路安純鑽進洗手間,迫不及待摸出了魏封賣給她的幾乎嶄新的二手機。
她自己的手機、包括電話卡的通話記錄,早已被路霈嚴密地監控了,她和同學朋友的通話,他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這個男人有非常恐怖的控制欲,當年母親的社交也被他嚴密地監控著,對路霈來說,至親至愛的一切都屬於他。
沒有隱私,沒有保留地。
路安純曾經反抗過,但後來漸漸明白了,她根本逃不出父親的掌控,除非像母親一樣,選擇以最慘烈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才能真正獲得自由。
於是她慢慢學乖了,學會了偽裝和撒謊,在父親面前扮演聽話溫順的乖女兒,不要引起他的疑心。這樣,她還能在他的羽翼陰影之下,保留部分秘密,獲得相對的自由。
她打開手機通訊錄,裡面只有一個聯繫人——
二手機售後。
她嘗試著添加微信,發現這個號碼的微信名也叫「二手機售後」,而且居然還是企業微信。
他的頭像是二手機店破破爛爛的白色招牌,兩邊用美圖秀秀添加了幾行紅字——
【匠心工藝,自由通訊,最便宜的價格,最貼心的服務。】
「……」
路安純嘗試著添加他的微信,沒多久便通過了,她試著詢問——
純:「是魏封?」
二手機售後:「現在非營業時間,任何售後問題請於工作日9:00-16:00聯繫,謝謝配合。」
純:「沒事,跟你說一聲,這是我的微信。」
二手機售後:「你誰?」
純:「你看我微信名,像誰。」
二手機售後:「李純純?」
純:「李純純是誰????」
二手機售後:。
二手機售後:「沒誰。」
純:「我是路安純!」
二手機售後:「哦,有事?」
純:「魏然有手機嗎?能不能把他的號推給我。」
二手機售後:「沒有。」
純:「哦,那我以後聯繫你吧。」
二手機售後:。
魏封看著她最後發來的這句話,怎麼琢磨,都覺得不對。
敢情他成了她和魏然之間的通訊工具人?
他拎著黑色手機,手機一角輕輕摩擦著維修台桌面。
視線…飄向了趴在茶几邊埋頭寫作業的小學生。
……
就在路安純低頭髮消息的時候,柳勵寒輕輕敲了敲門:「安純,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路安純立刻將手機揣進包里,走出卧室衛生間,拉開了房門:「呃,可以,有事嗎?」
「我想和你聊聊。」
柳勵寒穿著一件耐克的短袖運動衫,大勾橫在胸口,他模樣有些少年老成,眉眼間總給人一種深謀遠慮之感。
唯獨穿著運動衫的時候,比較像同齡人。
他坐在路安純對面的椅子上,敞開心扉對她道:「開學一周多,你也應該聽說了,班上的人因為我姐的緣故,都不太看得起我,說了我很多風言風語。」
「你想跟我說什麼呢?」
路安純白皙的手肘支在書桌邊,平淡溫柔的語調總給人一種微風迎面的感覺。
聽她說話,會覺得很舒服。
「我們家以前的確很窮,因為姐姐和路…」
他頓了頓,不太確定如何稱呼路霈,「因為姐姐和路先生的緣故,我有了更好的機會,我很珍惜這個機會。至於其他人的看法,我完全不在意。」
這些話,顯然也是他的心裡話,說的很誠懇。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路安純和他的關係一向淡淡的,連朋友也算不上,她不太明白為什麼他要對她這樣掏心窩子地說自己的心裡話。
「我希望你不要因為其他人的看法,對我抱有成見,別人說什麼,我完全不在意,但我們是家人,我也想和你當朋友。」
路安純明白了,他是在拚命向她遞送橄欖枝。
其實即便他不說這番話,路安純也沒有對他帶有任何偏見,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靈地獄,別人不了解,才會片面輕率地評價他人。
而他這番話,卻讓路安純心裡升起幾分疑惑:「你愛你姐姐嗎?」
柳勵寒連忙點頭:「當然,我能進南嘉一中,全是因為姐姐。」
「那你知道她現在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嗎?」
柳勵寒的手驀地攥緊了黑褲,分秒之間,立刻做好了表情管理:「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她現在生活當然很好,聽說路先生對她很好。」
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他放下那一瞬間的表情和動作,已經出賣了他。
他應該很清楚路霈這人的可怕,也知道柳如嫣被他傷害過。
是啊,路安純第一次見到她,就能一眼看出她唇角的淤青,柳勵寒作為親弟弟,時常見面,又怎會看不見。
除非他選擇假裝不知情,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姐姐傍入豪門給他帶來的一切優渥條件。
視而不見,自欺欺人。
路安純鬼使神差地想到了魏封…
那個為了保護家人、幾乎可以豁出性命的少年。
這真是太諷刺了。
路安純不想和柳勵寒這樣的人走得太近,微笑著對他說:「我要學習了。」
「好,我先不打擾你了。」
柳勵寒起身離開了房間,輕輕給她帶上了房門。
臉上溫煦的表情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隱隱的寒霜。
他看出了路安純對他的不屑一顧。
雖然保持著禮貌,但眼底那種高高在上的鄙夷之色,他再熟悉不過了。
原來她和他們是一樣的,她也看不起他!
柳勵寒的手攥緊了拳頭。
……
清晨,路安純剛到教室,寧諾拉著她低聲說:「今天放學跟我去挑選禮物。」
「禮物?」
「是啊,明天徐思哲生日,我要給他挑禮物。」
「哦,你男神生日。」
寧諾坦然承認:「沒錯!」
寧諾喜歡徐思哲,這在班上不是秘密。
徐思哲英俊漂亮,在魏封來之前,他絕對坐穩了班草的寶座,且他性格開朗,笑起來彷彿嘴角盈滿了夏日的陽光,特別受歡迎。
路安純聽寧諾說過,他唯一的缺陷就是太受歡迎了,身邊女生太多,好像班上很多女生都喜歡和他聊天,年級上也認識不少風雲女生,街舞隊那邊的漂亮女孩更是和他打得火熱。
他很幽默,總有段子逗得她們咯咯直笑。
路安純覺得魏封也挺幽默的,但他從沒刻意逗過任何一個女生,至少路安純沒見過。
他外表很冷很硬,宛如險峻的懸崖絕壁,天然就給人一種不易相處的感覺,所以女生即便有想法,也不敢輕易靠近他。
真正了解並喜歡魏封的女孩,都特別容易淪陷,也特別長情。
據祝敢果所說,喜歡魏封的,暗戀期至少兩年起步。
寧諾打開了小某書,搜索著男生會希望收到的禮物類型。
路安純將腦袋湊過去,看著她飛快地刷帖子:「誒,徐班長知不知道你對他有感覺啊?」
「應該知道吧。」寧諾笑起來像個狡猾的小狐狸,「他經常跟我眼神對線,你懂那種感覺吧,就彼此心照不宣,每一次眼神接觸,都會有火花噼里啪啦的。」
「不太懂。」
路安純遠遠地望向班長徐思哲。
他瘦高的個兒倚在窗檯邊,手裡拎著一顆籃球,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笑起來嘴角有很甜的酒窩。
而他身邊圍繞了好幾個女生,和他討論著生日的事情。
這時,一道黑色身影自路安純眼前掠過。
魏封拎著單肩包經過她身邊,駐足,囂張地阻隔了她望向徐思哲的視線。
她視線重新聚焦,撞上了魏封黑漆漆的瞳眸。
那眸子冷刺刺的,讓她有種直接從夏日過渡到凜冬的感覺。
魏封也沿著她方才的視線,回頭瞟了徐思哲一眼——
「看帥哥?」
他聲線清淡,尾音卻帶了點不懷好意的上揚。
「沒有啊。」路安純坐下來,從抽屜里拿出課本,漫不經心道,「我眼裡只有你啊。」
魏封冷笑著,將單肩包扔在桌上:「我信你個鬼。」
寧諾湊過來,小聲問她:「你倆什麼情況啊,這小天兒聊的…挺熱絡的啊。」
路安純嘴角不經意地揚了揚:「開玩笑的,他這人挺有意思。」
「開學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女生說魏封有意思。」
路安純知道,開學兩周多,班上女生對魏封的一致評價就是:冷,格格不入。
班上家境富裕的同學佔了大多數,魏封平時跟祝敢果同行同走,很少跟其他男生打交道,女生更是接觸得少之又少了。
畢竟他們的出身,自然而然就跟班上大多數家庭富裕的同學涇渭分明了。
但他又不似柳勵寒那般被孤立,因為在體育課上,還是有很多男生願意主動找魏封打籃球,和他說笑幾句。
上課前,徐思哲離開座位,朝著路安純他們的方向走來。
寧諾使勁兒拉扯路安純,緊張又興奮。
「明天我生日,家裡會開Party,你們有時間嗎,一起來玩啊。」
寧諾故意歪頭,嬌俏可愛地問:「我們…指的是哪些人啊?」
「就你,還有路安純。」徐思哲望了望後排的兩位,「祝敢果和魏封,你們有時間嗎,也一起來吧,人多熱鬧些。」
祝敢果想也沒想,一口回絕了:「我們就不來了,明天正好也是封哥的…」
魏封銳利的視線掃了他一眼,他立刻把話吞了回去,改口道,「我們有事,不來了,你們那種party,參加一次就夠大開眼界的了。」
徐思哲又轉頭問路安純和寧諾:「你們來嗎?」
寧諾不等路安純回答,立刻道:「我們當然來啊!班長的生日,怎麼能錯過。」
路安純也點了點頭:「嗯,那我也來。」
「太好了,到時候我讓司機去接你們。」
祝敢果見路安純也答應了下來,欲言又止,不住地用眼神去勾魏封。
魏封後背抵著後排的桌子角,手肘懶散地撐著桌子,漫不經心地低頭看手機。
手機里,魏然的消息橫出屏幕:「哥,明天會邀請姐姐嗎?」
魏封撩起眼皮,掃了她一眼。
路安純正附耳聽寧諾講話,清澈的杏眼微微上挑,帶著好奇,如清晨林間的鹿一般自然而生動。
她對每一個人都很好,體貼周到,禮貌溫柔。
在她的世界里,沒有誰是特殊的那一個。
魏封心情寡淡,回了一句——
「沒那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