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復養老院4
「是。」白薇承認，「這也給我們的工作增加了困難。」
有時隨口一句話，又或者用詞不當，踩線過界，同事就可能因此遭遇危險。
雲昕又問，「為什麼是我？」
「糖漿泄露事故里，你提前把同事帶走，救了十一人。」白薇一一細數。
「新世界酒店坍塌前，你和同事童佳先後報警，而她沒有預知危險能力。」
「還有前段時間，你大晚上出門去超市買零食，回家路上遭遇持刀搶劫。結果劫匪被你按住，還被送到警局。事後調查，這個人曾經生了場大病。病癒后，力、敏、體都有不同程度略微提升。你能抓住他，說明身體素質不同於一般人。」
「雖然，」白薇邊說邊往門外看了一眼，「並不知道是超過3的水準。」
「只能說你太低調了，不常使用能力，所以資料不全。」
雲昕略有些頭疼。
超能力這個東西，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攔住她的劫匪居然也不正常。
「還有呢？」雲昕問，「還知道什麼？」
「後來我們查了你的祖籍，派人前往當地進行更深入地調查，發現了更有趣的東西。」白薇遞出一疊紙質文件，「雲家，據說是巫女世家。不僅生出來的嬰兒總是女孩，還從小時候開始，就展現出驚人的天賦。」
「而你，從出生之日起，就自帶強大的第六感感應。」
「從小到大做出的預警，這麼一打，全部正確。」白薇示意了下紙張厚度。
「不愧是國家機器，這麼多年過去了，都換了個城市生活，陳年老黃曆還能被翻出來。」雲昕自嘲地笑了笑。
「只要發生過就有痕迹，有痕迹就能查的出來，不管是存在於紙質記載里，還是存在於人的記憶中。」白薇這樣說道。
隨後，她面色肅然，莊重道，「我代表政府，鄭重邀請你加入『特殊救援部門』。這是最新組建、由超能力人才組成的特別組織，專門負責在災難發生時營救普通群眾。養老院實驗結束后，不管結果，我都可以作為舉薦人，舉薦你加入。」
「我拒絕。」幾乎她剛邀請完，雲昕就給出了答覆。
白薇皺眉，「為什麼？」
「民眾不樂意。」雲昕敷衍道，「作為從來沒有違法犯罪的良好公民，她的個人意願，你是不是該尊重下？」
白薇沒說話。
客觀上她確實應該給予尊重，內心深處不太樂意。
組織目前極缺人手，難得遇見一個能力強的，她不想放過。
白薇乾脆把院長服脫掉。
她表示，「穿上制服是民警，脫掉制服我也是普通公民。接下來能不能進行一場普通公民與普通公民之間的對話？」
「比如？」雲昕好奇。
「情報交易。」白薇說，「因為工作原因，我經歷了不少事故、意外，有一些個人經驗可以拿出來交易。而你只需要告訴我，為什麼不願意加入。」
「在不知道進化遊戲存在前，大家都是憑自身意願救人。我相信你是好人，說的也都是實話。」
雲昕略一思索，同意了這筆交易。只不過她要求，「你先說。」
「可以。」白薇同意了。
沉吟片刻，她緩緩道，「副本範圍比預想中大的多。所有涉及死亡、可能導致死亡的事件，都會被算做副本。甚至如果有人身患惡疾，挺過去了，逐漸康復，也會獲得屬性點。或許可以這麼說，只要逃離死亡，就能獲得屬性點嘉獎。」
「參與者，不管是一定時限內提前脫離危險，還是參與后僥倖逃脫，只要活著，都會在副本結束后獲得屬性獎勵。」
「如果能在副本結束前救下許多人，會獲得更高評價，以及豐厚的屬性點獎勵。」
「屬性點獲取途徑有三種。」
「一，過人的天賦。比如你，從小就有超強第六感，『靈』屬性初始數據不會低。」
「二，多參加副本，或者副本中拿高評價，獲得屬性點獎勵。」
「三，潛能激發。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們，也許本身是有才能的，只是平常看不出來。一遇到危險狀況，潛能就會被激發。」
「往往初次直面死亡，受到的刺激最大，屬性點暴漲幾率最高。第二次、第三次，逐漸習慣，就算潛能受到激發，幅度也不會太高。三次之後，幾乎沒可能，除非特別接近死亡，死裡逃生。」
雲昕想到了童佳。
最初見面時，沒覺得對方有什麼特別的。
第一次車禍后，交談時總是會被無意說中極力想要隱瞞的事實。
現在想來，童佳與死亡擦肩而過，提升的不只是身體素質，還有第六感。
只是身體素質會較為明顯地表現出來，第六感發揮作用了，當事人不一定能正確領會。
一口氣科普完，白薇停下來喝水。同時看向雲昕，靜靜等待。
雲昕發愁。她的事，要怎麼說呢？
想了想，她道，「過去，烏鴉被叫做『報死鳥』。因為烏鴉一叫，快死的老人隔天就會死亡，就好像死神專程把人帶走一樣。」
「烏鴉到底是預知了死亡，還是帶來了死亡？我一直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白薇：「……這就是你大學跑去念哲學系的原因？這跟你拒絕加入特殊救援部門有關係？」
「因為我想知道，我到底是預言了死亡，還是帶來了死亡？」雲昕神色認真，一點不像是開玩笑，「這個問題對我來說非常重要，這關係到親近的人會不會因為跟我離得近而死亡。」
「科普研究表明，烏鴉食腐。而快死的人身上有股酸腐味。」白薇提醒，「烏鴉叫，可能是在喊『開飯了』。」
「外婆也告訴過我，巫女一脈天生會被災難吸引，不自覺靠近。而引導人類從災難中逃生，是巫女的天職。」雲昕語調深沉，下一秒話鋒一轉，「不過有時候會懷疑，她是不是在騙我。」
「所以即使身家不菲，還是投簡歷，找工作，租房住？」白薇嘀咕，「我還以為你被老闆傷害過。」
看那履歷，她都感覺雲昕在專門報復老闆。
「沒有，就是求職，哪兒願意收我我就去哪兒。」雲昕說。
老闆只是想賺錢，有錯嗎？沒有。
她只是想找份工作，多多接觸人群，有錯嗎？沒有。
大家都是純粹的人。
「以你經歷過的那些事，應該能下判斷了吧？」白薇分析，「糖漿泄露事件中，多虧你，同事才能倖存。」
「新世界酒店坍塌事件，專業設計師說過，設計數據出了問題，樓遲早是要塌的。而你恰好在大樓坍塌前入職，並及時通知顧客撤退，救了大部分人。」
「這麼看，確實履行了職責沒錯。」
雲昕卻說，「事故起因報告中有說到，那天天氣異常，大幅升溫。再加上儲糖罐老舊，一系列原因混合在一起，才會釀成慘劇。如果天氣沒有異常，就算儲糖罐老舊，也不會出事。」
「酒店坍塌同理。錯誤的設計，糟糕的建設方式，卻一直好好的。而我剛入職一個月，大樓承重就吃不消了，事故隨之發生。」
「所以最後，到底是被災難吸引，還是我走到哪兒把噩運帶到哪兒，仍沒有答案。」
或許是因為這件事對她太重要，哪怕心裡相信外婆說的是真的，也不敢輕易下結論。
也可能是因為，她敢拿自己的命賭一百次，卻不敢拿在意的人的命賭一次。
總之決定本來就不容易做，憑空冒出的不確定因素——進化遊戲，讓問題變得更複雜。
白薇開始懷疑，雲昕為了拒絕她的邀請，試圖用哲學辯論將她繞暈。
遺憾的是，雲昕一臉認真，看上去真的在嚴肅考慮這個問題。
白薇不由提問，「要是一輩子都想不明白呢？」
「思考這些不是為了說服別人，而是為了說服我自己。」雲昕告訴她，「如果始終想不明白，或許沒有一輩子。」
「我的母親執意結婚生子，最終父親遇上意外事故逝世。母親鬱鬱寡歡，沒多久便隨他去了。」
「我的外婆曾經有過喜歡的人。為了不將噩運帶給對方，在發現自己懷孕后，沒留下隻字片語就走了。等到我長大，她說太累了，不想活了。」
白薇，「……」
事實上，她曾想過用阻止全人類滅亡的大義來勸說雲昕。
可是這家子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會在乎其他人嗎？
在她們眼裡，全人類滅亡會不會等同於全家大團圓？
白薇怕了，喝口水壓壓驚。
「總之，」她定了定神，然後才道，「害人的事情都沒做過？」
「沒有。」雲昕給予肯定回復。
「間接的也沒有？」白薇直視雲昕，像是要看穿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沒有。」雲昕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沒有就好。」白薇想了想，又道，「加入特殊救援部門的事之後再說，先把當前工作做好。老人隨時可能會遇上危險，你和吳鵬盯緊一點。」
雲昕突然醒悟自己一趟趟跑公寓樓送外賣背後隱藏的真實意圖。
那哪是送飯菜？
那是為了送去個大活人（探測器）。
這麼看，大家都挺不容易的。雲昕嘆息著離開。
雲昕走後，白薇取出兜里的錄音筆——裡面完整錄下了方才她跟雲昕的對話。
白薇把文件發給同事，同時附上留言，「用『真言』鑒別一下，她說的是不是實話，尤其是沒害過人那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