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和衛寒在一起的這段時間，錢來得太容易了，容易得讓她甚至都開始心虛，許是苦日子過慣了，她每次和衛寒待在一起，都感受到一種空洞的、沒有實感的生活，就像踩在雲上，沒有步履平地的真實感。
大概是因為她知道這樣的生活並不屬於她。
無由來地，她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她剛認識衛寒的時候，大一的通選課，他們被分配在同一個小組，需要協助完成老師布置的課題，就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小組的人互相都加上了微信。
那個周末，他們約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里討論作業。
衛寒全程都沒怎麼說話，更談不上和她有什麼交流。
她唯一一次和衛寒的對話是在分工那會，她主動對衛寒說：「那我負責Part1，你負責part2，可以嗎？」
「行。」
衛寒懶懶應了聲，似是無所謂。
這就是他們那半個學期里僅有的交流。
可她沒想到的是一個月後，她在朋友圈裡轉發了高中同學的籌款信息，衛寒竟然會幫忙。
事情的起因是，黃茜茜的爸爸生了重病，治療費用還差十五萬，她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在社交籌款平台發布消息，希望好心人能幫忙度過難關。
簡宜看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捐了半個月的兼職費400塊，並且把籌款的文章發到了朋友圈，配文寫著：【這是我高中同學，我可以確保文中提到的所有信息都是真實的，希望大家能幫幫忙，謝謝[心][心]】
她想著多一些人看到，就能多籌一點錢。
當天晚上，黃茜茜給她發了消息過來。
是一張微信頭像的截圖。
【簡宜，這人你認識嗎？】
她放大看了看，是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見過。
她問：【怎麼了？】
黃茜茜：【這個人一下給我們捐了15萬，就在你轉發消息沒多久后，所以我想著這是不是你的同學？簡宜，我現在說話有點語無倫次，你方便接電話嗎？】
簡宜心裡咯噔了一聲。
聽完黃茜茜打過來的電話，她在微信列表裡扒拉了十分鐘，終於找到了這個頭像的主人——金融班的衛寒。
只和她說過一句話的衛寒。
懷著滿心的疑惑，她特意查了金融班的課表，第二天下午，她提前去教室門口等他。
五點半，衛寒走出教室，簡宜立刻把他叫住了。
「衛寒。」
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還有些陌生。
對方停住腳步回過頭，抬眼看她，那張好看的臉仍然面無表情。
他長得很高，估計得有185以上，被他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簡宜竟然覺得有些緊張。
他就這麼在原地站著，像是在等她先走過去。
她背著書包走上前，打開黃茜茜發給她的截圖。
「我想問一下，這個人是你嗎？」
衛寒低頭，掃了眼。
「嗯，怎麼？」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得到他親口的證實，簡宜還是很意外，一時卡殼說不出任何話。
「我可以問一下，是為什麼嗎？」簡宜聲音弱了些，「畢竟十五萬不是個小數目，而且——」
而且他也不認識黃茜茜，怎麼會無緣無故給她捐這麼多錢？
衛寒看了眼腕錶，像是對她的問題感到不耐煩。
「你不是說希望大家多幫忙嗎？」
他的語氣坦然到，坦然到像是完全不把這些錢當一回事。
衛寒已經走了，簡宜還在他教室門口站著，從樓上往下看，還能看到衛寒離開的背影，簡宜的心情久久未能平靜。
就因為她的轉發，所以他就捐了這麼多錢？
不過聽說很多有錢人平時都很熱心去做公益，估計衛寒也是這個原因。
因為這件事，她對衛寒的印象從長得好看但不愛說話的那個男的，轉為人帥心善熱心公益的活菩薩。
黃茜茜爸爸手術成功后的那一周，她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請衛寒吃頓飯以表謝意，還特意從老家寄過來不少特產帶給他。
簡宜又去了衛寒的教室門口等他。
「衛寒！」
這回她喊他的名字倒是熟絡了很多。
她站在教室門口，笑眼彎彎朝他招手，衛寒愣了愣。
還沒等衛寒開口，簡宜就問他：「你周末有空嗎？」
她抬頭，眼裡裝滿了期待。
他們站在教室的走廊前，旁邊的人來來往往，都不禁往他們這邊看。
在被誤解前，她連忙開口解釋：「黃茜茜爸爸的手術很成功，所以我們想請你吃頓飯，就是不知道你哪天有時間？」
衛寒皺著眉，反應了好一陣，像是才想起這麼一件事。
「不用了。」
他毫不留情地拒絕，可那時簡宜只當他是客氣，知道他們家庭有困難，不想讓他們破費。
為此，簡宜對衛寒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眼看著衛寒快要消失在樓梯轉角，簡宜心急，跟在他旁邊走下樓梯。
「要的要的，這是他們的一片心意，」她語氣很急切，「你看下課表，你哪天有時間都可以的。」
大概是她太過執著，衛寒終於鬆了口，說他周五下午有時間。
見面的地點選在市中心的一家茶餐廳，那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正式的場所了。
那天，她們提前半個小時去到那裡，擔心黃茜茜會尷尬，簡宜提前給她打預防針。
「我這個同學，他不太愛說話，性格有點冷，你待會不要介意哦，」簡宜說完又補充了句，「你不要怕尷尬，待會我來當氣氛組，保證不會冷場的。」
黃茜茜已經把衛寒當成救命恩人，她搖了搖頭，看向座位上放著的一袋特產。
「簡宜，你說我們家送這些給他，會不會太寒酸了？」
能一下拿出這麼多錢做慈善，家庭條件肯定很好，黃茜茜不是怕被對方笑話，而是怕這點東西沒法表達自己的謝意。
「不會的，你別多想，」簡宜安慰她，「他人很好的，送什麼他都會喜歡的。」
簡宜也不知道她當時是怎麼如此篤定地說出這句話來的。
距離約好的時間還剩五分鐘，簡宜在微信上問他：
簡宜：【你到哪啦，這邊的路不太好找哦，要從A區那邊繞過來。】
沒一會，衛寒發來一張照片，顯然，他走錯路了。
簡宜之前在這個商場里干過好幾次日結的兼職，對這邊的環境很熟悉，一眼就認出這是在超市附近，離餐廳這邊還遠得很。
想了想，簡宜給他發消息：【你在那別動，我去找你。】
說著，簡宜就從座位起身，走出餐廳。
還沒走到超市，遠遠地，她就看到了衛寒。
說實話，她也很難不注意到他，畢竟他的長相實在太突出，往門口那一站，襯得後面賣的水果都貴了好幾倍。
他站在門口，低頭看手機，她正好看見他的側臉，皮膚冷白，鼻樑高挺，下頜線條很漂亮，她腦海中冒出了前幾天在網上看到的一句夸人的話「這下頜線比她的人生規劃還清晰」。
她還沒走到，衛寒卻好像猜到是她走過來，抬起頭。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被他冷淡的眼神這麼看著，簡宜準備好的話卡在喉嚨。
緊接著，她為了緩解尷尬，說了句廢話。
「你來啦？」
衛寒沒搭話。
「那家餐廳不太好找，我帶你過去好了。」
一路上為了緩解尷尬，簡宜拚命找著話題。
「其實，我之前見過你的，」簡宜想起這事，眼睛里有了神采，「就在這個商場里。」
衛寒沒什麼反應，似乎也不感興趣。
「我那會在二樓的手機店做兼職，剛好看見你和你女朋友從旁邊的LV門店走出來，就在那，」簡宜指著二樓的某處，「你女朋友長得特別漂亮，像明星一樣。」
「已經分手了。」他說。
「啊？」
簡宜的表情變得尷尬。
她眼觀鼻鼻觀心，小聲道歉：「對不起啊。」
她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幸好這會快到餐廳了，她舒了一口氣，帶他入座。
那天吃完飯，是衛寒的司機順路送她們回學校的。
黃茜茜坐在副駕駛座，她和衛寒坐在後排。
車廂內很安靜，她在鍵盤上給黃茜茜打字：
【怎麼樣，是不是像我說的一樣，他雖然不太愛說話，但人特別善良，有愛心。】
經過復苑路，路上有些顛簸，她的手機也跟著晃了下，一時沒拿穩掉在衛寒座位旁邊。
本來閉著眼睛休息的衛寒忽然睜開眼，視線在手機屏幕上停留了兩秒，隨即把手機拿了起來。
從衛寒手裡接過手機，簡宜耳朵紅了大半。
她想，衛寒剛才大概是看到了她們的聊天記錄。
幸好、幸好她沒說別人的壞話。
沒多久，黃茜茜的學校到了，她先下了車，現在車廂里除了司機，就只剩下她和衛寒兩個人。
這下她更加不敢亂說話，免得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他們座位中間放著黃茜茜從老家境縣寄過來的特產。
忽然，衛寒開口問她：「境縣在哪？」
「在瑤城，」提起自己的家鄉，簡宜眼睛放著光，「你之前有沒有去過？」
衛寒搖頭。
「境縣在瑤城的西南部，我們那邊交通不是很方便，所以來旅遊的人很少，不過景色很漂亮哦，而且我們那邊的水果也很好吃，特別甜，外面都很難買得到。」
簡宜打開手機上的相冊，給他一樣一樣地介紹當地的風景和特色美食。
雖然衛寒不怎麼說話，但她自己一個人說得也挺起勁。
「茜茜家裡還寄了一些米糕過來，是她媽媽自己做的，有點像桑葚和草莓混在一起的味道，你可以嘗一下。」
「嗯。」
衛寒打量了兩秒那個大紅色寫著「境縣特產」的禮品袋，如今簡宜回想起那個表情，他應該是不大想要的。
「你有空可以過來旅遊，我請你吃我們那裡的米線。」
她熱情地邀請，衛寒卻只是興緻缺缺。
她那會覺得衛寒是性格冷不愛說話，現在想想，他不是不愛說話，只是不想搭理她，估計他已經在心裡後悔為什麼要答應她出來吃這一頓飯了。
可惜她當時沒有發覺。
那頓飯之後，簡宜在學校里遇到衛寒的次數多了很多。
好幾次在校園裡看到他，她都會熱情地和他打招呼，雖然衛寒只是點點頭。
通選課分組，她也邀請衛寒加入他們的小組，衛寒沒有拒絕，後來有個多媒體設計大賽，她第一個想起了衛寒，便在微信上問他要不要參加，衛寒一開始拒絕了，但過了兩天，他又改了口，同意了。
因為這個比賽，她和衛寒見面的機會更多了。
她覺得他們大概算是朋友了。
這個比賽還有個意外收穫是，她認識了一位直系師兄，也是他們這個小組裡的。
師兄介紹她去培訓機構做老師，教小孩子英語，一節課就有200塊錢，工資月結，那會他們下班的時間都差不多，便約著一起坐地鐵回學校。
就在回學校的路上，她遇到了衛寒好幾次。
他的車從他們旁邊經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每次衛寒的車都開得特別慢，幾乎和他們走路的速度差不多，車身快要貼著他們。
第四次遇到衛寒，她和師兄正在路邊買燒烤，她嘴裡嚼著串香菜牛肉卷，見到衛寒急急忙忙地咽下去，和降下車窗的衛寒打招呼。
沒想到這回衛寒從車上下來了。
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比往常的臉還要冷上幾分，他徑直走過來，沒有任何寒暄，視線在師兄身上停留了幾秒，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你男朋友？」
簡宜愣了愣，搖頭。
「不是。」
衛寒的臉色剛恢復如常，又聽見她旁邊的師兄笑著說：「還在追呢，暫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