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知道是不是兼職的緣故。
聞知本來沒有痛經的毛病,今天肚子卻格外不舒服,後背腰也有些痛。等墊了護墊出來,孫慧已經把晚飯給她熱好放在桌子上。
「都買了什麼啊?錢夠嗎?」對方問。
「嗯。」聞知點了點頭。
她回到桌前,彎腰把禮品袋拿出來,遞過去:
「是一個小擺件,我覺得還挺適合他的。」
孫慧拿在手裡一邊端詳著,一邊忍不住說:「確實不錯。」
「現在城裡這些小玩意兒做得還真精緻。」
「是啊。」聞知點了點頭。
說著,又把那兩管護手霜給孫慧遞了過去:「買完還剩一些錢,給你買了兩支護手霜。」
沒想到孫慧先是愣了下,隨即反應有些大。
「你看你,花這冤枉錢幹什麼。」
雖然語氣有些責怪,但聞知還是看到了,母親表情有一瞬間的雀躍。
「賺錢不容易,你還是學生。媽也不需要這些。下次不要買了。」
「以後有剩下的錢給自己買點學慣用品什麼的,比這個有用。」
聞知點了點頭,沒辯駁。
賺錢確實不容易……她想。
可是自己好幾次看到母親幹活,手比以前粗糙了很多,她心裡就酸酸的有些難受。
好在孫慧沒有懷疑這些東西的價格。
聞知只說在學校附近買的,都不貴。不敢說自己去兼職了的事,就這麼打馬虎眼矇混了過去。
她擰開蓋子,拉過母親的手背擠了一點在上面。
對方擦了擦,很快香味就四溢開來,有種淡淡的茉莉花的味道。後面孫慧又給她擠了一些讓她擦,然後便催她去吃飯。
孫慧今天本身也沒什麼工作,很早弄完家務事就回床上歇著去了。
等聞知吃完飯,又背完了一小半本書再回過頭時才發現,對方已經睡著了。
她重新回頭過來,將檯燈光線調得弱了些。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把那一袋山核桃拿出來。
她拿了一個,捏了捏。
很硬,如果沒有專業工具的話好像挺難剝的。
但她已經沒有錢再去買核桃夾了。
還好家裡應該有鉗子和螺絲刀。
聞知到收納櫃那邊找了找。因為怕把孫慧吵醒,所以動作都很輕。等把能用的工具拿到手后,才又回了桌前坐著。
以前家裡吃核桃都是爸爸用鉗子在地上砸的。
但她要剝好裝到玻璃罐里,肯定不能放倒地上砸。
放桌子上呢?好像又使不出力氣。
她怕把孫慧吵醒,什麼動作都盡量不弄出聲音。
聞知嘗試著使勁用鉗子夾了一下,感覺核桃外殼有微微碎裂的感覺。拿到光下一看,果然碎了一條很窄的縫隙。
她有些開心。
緊接著,再又輕輕用螺絲刀沿著縫隙旋開,隨著清脆的聲響,核桃就分成了兩半,露出裡面蝴蝶樣的白核桃仁。
她買的時候嘗過幾塊,感覺這個種類是最好吃的。
當然,也最貴。
聞知小心地挑出一塊,重新嘗了下,還是下午時候的味道。
香香的,一點也不苦,也沒有人工香料的味道。
希望他也能喜歡……
少女坐在房間角落的光下,這樣默默希望著。
——
一周很快就過去了。
因為周六兼職的那三個小時有些被累倒,再加上生理期痛經,聞知後面兩天身體都有些虛。
好像一切都沒什麼變化。
白天的時候在學校,聞知還是盡量保持著安靜。也沒有人再來找她麻煩。
賀嶼之晚上會發消息讓她給他送作業,但除此之外兩人沒有任何交集。對方發的信息也是極簡短的,沒有說過多餘的話。
聞知一直想著周末賀嶼之就要過生日的事,白天正常上學,晚上趁母親沒回來的時候就會剝幾個核桃。
她把剝下來的核桃放在洗乾淨的玻璃罐里。
因為剝起來很費勁。而且核桃很大一個,但其實核桃仁卻並不大。有時候剝碎了的還不能放進去,所以攢得也比預計的計劃要慢的多。
周五晚上的時候,她才弄了一半。
聞知就有些著急。
周六就是賀嶼之的生日了,但是她一直沒有弄好。玻璃罐只裝一半的核桃又不好看。
白天她聽到了宋晴到賀嶼之座位說的話,好像他們要去外面玩兒。聞知自知不屬於他們那個圈子,也只好低著頭裝作不知道。
去外面辦也好,總比在賀家辦讓她尷尬好。
周六的那天上午,賀嶼之果然很早就出去了。
從孫慧去工作開始,聞知就一直在家裡剝核桃。
她剝得有些心急,只想在晚上賀嶼之回來之後把罐子和生日禮物一起給他,結果一著急,就總是把核桃仁剝碎。
再加上山核桃的外殼比較硬。
等聞知終於剝到最後幾個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被鉗碎的核桃外殼的尖角割傷了手,劃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最開始還只是疼了一下。
但很快,便有殷紅的雪珠從食指的指腹處滲出。
聞知皺了皺眉,手在半空中停了一會兒,然後才想起來去找創口貼。因為母親工作的特殊性,家裡平時就有備很多類似的東西。
她找到酒精棉球擦了擦,有些疼,但也只好先忍住,用創口貼包上。
還剩幾個核桃沒剝……
聞知看著玻璃瓶,有些猶豫,總覺得再剝幾個放裡面才更好看些。
聞知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瓶子,最終還是咬了咬牙,重新坐下來繼續剝。
因為手指剛剛被劃了口子,那隻手幾乎使不上力氣,後面幾個剝得也很艱難。
直到把最後一個核桃仁放到玻璃瓶里,蓋上軟木塞的蓋子,聞知才終於鬆了口氣。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她不知不覺已經在書桌前待了一整個下午,
女孩兒起身將屋裡的燈打開,又回到座位,拿出自己之前就準備好了的禮物絲帶,淡粉色的,繞著瓶口繞了兩圈,最後系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很好看。
聞知自己有些滿意,但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喜歡。她小心翼翼的將玻璃罐跟裝宇航員擺件的盒子一起放在桌面上。
也不知道賀嶼之回來了沒有……
她想著,抿了抿唇。
晚飯時,母親回來給她帶了飯。聞知便忍不住問了一句:「賀嶼之回來了嗎?」
「還沒呢。」
對方一邊說著,一邊給她遞了雙筷子:「早上就出去了。好像是去酒店辦生日會,估計等回來就挺晚的了吧。」
聞知點了點頭,在想禮物什麼時候去送比較好。另外也有些擔心,賀嶼之要是晚上零點之後再回來,自己的禮物就不算是生日當天了。
她跟母親很默契,誰都沒有提賀嶼之生日會,卻沒有叫她的事。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飯後聞知沒事情做,又在座位上學了會兒習。只是因為一直想著要送賀嶼之禮物的事,根本沒有辦法看得進去書。
明明是對方過生日,自己卻心神不寧。
就這麼一直持續到了十點多。
窗子外面黑得如漆似墨,只有路燈靜悄悄的亮著。
聞知的窗戶正對著後花園,也看不到院子里前門的那條路,不清楚賀嶼之到底有沒有回來。
外面的木槿和月見草都開了,花朵淡紫色的一片。
今天是格外晴朗的夏夜,但不知道為什麼,抬頭看天空的時候卻還是看不到星星。
只有一彎淺淺但明亮的月亮掛在天上。
聞知依稀的記憶里。
在她家鄉那邊,夜晚抬頭看的時候星星有很多很多,大大小小,顏色也各不相同,像鑽石一樣落在天上。仔細去看還分辨得出不同的星座。
但北城的夜,明明天也是晴朗的,卻什麼都看不到。
桌上的鐘錶指針慢慢滑過十點半,母親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別等了,萬一他可能今晚不回來了呢?」
「明天再給也沒什麼的。」
「嗯。」
聞知應了一聲,點頭,心裡卻還是有些放不下。
她自己過生日時也只是吃個長壽麵的事。
但看著桌子上那瓶剝好的核桃時,卻總想快些給他。
女孩兒猶豫了又猶豫,最終還是忍不住把手機拿過來。
因為跟班級里其他人都不熟,也沒有別的朋友。聞知的聊天列表裡空蕩蕩的,就只有賀嶼之一個人——
即使他們至今都不是好友的關係。
每次打開,最上方都有「正通過(01)班進行臨時會話」的提醒。
聞知抿了抿唇,小心地打了幾個字:
「你回來了嗎?」
她盯著屏幕,忽然又覺得自己有些越矩。
賀嶼之是不會回復她的吧?
他們那些人在一起的時候又怎麼會看手機。退一萬步說,就算看到了,以對方的性格應該也不會回。
聞知有些自暴自棄。
何況都快十一點了,估計賀嶼之也不會回來了。自己再等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輕輕嘆了口氣,放下手機,起身去簡單洗了洗漱。
但沒想到剛去沒多久,就聽到手機震了一下。
她連臉都沒來得及擦,兩側的發梢還淌水就跑過來。
心臟失律般跳動。
她緩了緩,伸手將手機拿過來打開,緊張地將消息欄滑下來,看到了對方的回復。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字。
「怎麼了?」
聞知捧著手機站在原地,臉頰一下子紅了個透。
「沒什麼,就是想問問。因為有東西想要給你來著。」
她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卻又覺得直接這樣說不好,又重新刪掉。這樣反覆了幾次,還在糾結著措辭,卻看到對面又發了一句:
「剛回來。」
聞知捏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
還沒到十二點,現在送給他是最好的。她這樣想著。
女孩兒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足了心裡準備,然後才關了屏幕。此時母親已經睡了。聞知小心地把玻璃罐跟禮品袋拿起來,輕手輕腳地帶著鑰匙,出了門。
客廳跟會客室的燈都關了。
聞知房間外面的走廊里只剩聲控的燈,要比平時暗很多。再加上公館的空間大且空曠,更讓人有些害怕。
她抱緊了玻璃罐,拎著禮品袋幾乎一口氣跑到三樓。
等呼吸平穩了些,才鼓足勇氣敲門。
門很快開了。
和外面走廊的暗不同,那人把門一開便有大片而強烈的光源從屋裡外泄出來。賀嶼之站在門口,擋住了一片。
他穿了一件深藍與白相間的條紋短袖T恤,復古撞色的調調,深黑長褲。
領口前掛著一條銀色的潮牌掛墜。
明明是普通又低調文藝的款式,很日系的風格,但不知道為什麼穿在他身上好像整個就變得張揚恣肆起來。
「你來幹什麼?」那人問。
聞知雖然有些緊張,但還是想著正事。很快裝核桃的玻璃罐和禮品袋遞過去:「聽他們說今天是你生日。」
「生日快樂。」她說。
站在他面前說出口時,心跳又開始緊密的跳動。
賀嶼之稍微有些訝異,眉頭蹙了蹙,幽幽的目光從她的臉上落到她手上的玻璃罐上。
不知道是燈光顯的還是什麼原因,女孩兒的臉頰白里透粉,眼睛烏黑黑得很亮,好像在期待他收下。臉側的頭髮濕潤成一縷一縷的,像是剛沾過水。
她正對著光,襯得皮膚更白,但眼睛上的那塊殷紅的胎記也愈顯眼。
賀嶼之的視線從她臉上下落到她雙手捧著的那個玻璃罐上。瓶口系了漂亮的粉色帶子,還是蝴蝶結的樣式,玻璃罐里裝著是剝好的核桃仁。
每一個都很完整。
或許是被他的沉默和視線弄得有些緊張,因此而局促不安。
女孩兒的手指動了動,賀嶼之這才注意到她手指上纏著的創口貼——然後突然心生厭惡。
他討厭刻意討好的嘴臉。
自己沒有跟她說過喜歡吃核桃的事,她卻剝好送到他面前。還裝模作樣的貼個創口貼。
是生怕他不知道,她為了給他剝核桃才劃破手的嗎?
聞知在空中舉著玻璃罐好久,但看賀嶼之卻好像沒有要接的意思。正不知所措著,卻聽到那人輕笑了一聲,冷嘲的語氣:
「你是不是沒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聞知愣了愣,有些不解跟迷茫。
她抬眼看著少年那張漂亮卻冷漠的臉,心臟有幾秒的停跳。
「你不是我朋友。」
「我也沒興趣跟你有什麼交集。除了給我作業,不要再做其他的事。」
她聽到他說。
那人的目光犀利且冰冷,自上而下落在她手裡的東西上。精緻的五官露出的卻是傲慢跟厭惡的神情,像一把傷人的刀子,直插過來。
「反胃,拿走。」
聞知瞪大了眼睛,怔了怔,還想試圖解釋:「不是,是因為你給的那個手機,我想謝謝你來著……」
「這個是我在店裡買的,感覺很適合你,是一個宇航員的模型,放在你桌子上應該很好看。」
「而且……而且這個山核桃很好吃的!我買的是最貴的那種。」
「剝完不趕緊吃的話,放久了就不好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還想伸手過去,誰知道賀嶼之卻突然比剛剛更加生氣,伸手過來推了她手一下。
「我說了拿走,你聽不懂么?」
對方力氣大,又是很突然的。
聞知手沒抓穩,就只聽「砰」的一聲。然後就眼睜睜的看著她手裡的玻璃罐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個口子,許許多多被剝得很完美的核桃仁散落出來。
她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女孩兒獃滯著,還沒想好要怎麼辦,就只聽到耳旁又是一道聲響。
身側的門被關上。
周圍明亮的光線也隨之消失。
她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然後才有些麻木地蹲下身去,先把玻璃罐拿起來,然後把地上的核桃仁一個個重新撿回去。
或許是事發突然,情緒都還沒跟得上。
她本來不想哭的。
當聞知在賀嶼之門口一個個把核桃仁撿起來的時候,才忽然覺得鼻子發酸,有一種洶湧的委屈感,幾乎要把她整個人窒息、淹沒。
女孩兒低著頭蹲在地上。
一邊一顆顆撿著,一邊沒有聲息的掉下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