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祖孫
傅仲宴和老國公曾同朝為官,有此疑問也是常事。
若是故友,那合該照顧幾分,但別給自己招惹禍端。
老國公低下頭,嘆了口氣,道:「沈自諶你可還記得?他是沈自諶的孫子,他家出事,這個孩子因為年幼逃過一劫,後來輾轉到了我身邊,稚子無辜。」
沈家數年前出事,倒也沒什麼隱情,沈自諶貪贓枉法,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但依照越朝律法,凡十六歲以下者可免罪,但日後不能參加科舉,更不可入朝為官。
雖留有一命,但這輩子只能碌碌無為。
而一個孩子,活下來都是難事,老國公看他可憐,就帶在了身邊。
傅仲宴面色有些許複雜,沉默片刻才道:「沈自諶也是糊塗。」
只是沈自諶一家樣貌平平,沒想到竟能生出如此鍾靈毓秀的孩子來。
老國公道:「他不參加科舉,所以我不打算送他去書院,他未曾讀過書,勞你給他啟蒙,通禮即可,明年開春回蕭陽,我還帶他回去。」
傅仲宴大約明白老國公的意思,不能科舉,若是天資愚鈍也就罷了,倘若學得好,未免覺得太過可惜。
通禮即可,那就是馬馬虎虎。
左右燕明蕎都是自己學,他便單獨給沈元景啟蒙好了。
傅仲宴點了點頭,「明蕎也剛啟蒙,正好一道學。」
傅仲宴喜歡這個學生,難免多說些好話,「明蕎上進,很有毅力,你有個好孫女,真是令人羨慕。」
老國公昨日給送了墨錠和澄心紙,也有鼓勵燕明蕎好好用功之意,「我未曾管過,都是她母親教的好。」
上午燕明蕎去上課,屋裡就多了張桌子,桌上有筆架,筆架上掛著兩支筆,旁邊一方硯台。
墨錠半支在硯台邊緣上,桌上沒有書本,而旁邊的桌子是燕明蕎用的,上面書就有三本。
每日上課,燕明蕎都是自己看書,今日也不例外。
她沖傅先生行了一禮,「先生好。」
傅仲宴道:「今日新來了一名學生,進度照你差了不少,你自己看書,老師先給他講課,你遇到不懂之處再問。」
燕明蕎點了點頭,翻開書頁很快就看進去了,偶也遇見難懂的詞句,就給記下來,也就看了一會兒,門口就傳來腳步聲。
沈元景來的比上課時辰提前半刻鐘,他給傅先生行禮問好,見燕明蕎動作頓了頓。
燕明蕎年幼,該她見禮的,「元景哥哥,我是家裡的五姑娘,叫明蕎。」
沈元景錯開視線:「明蕎妹妹。」
這會兒還沒上課,燕明蕎看了眼傅先生,猶豫要不要現在把啟蒙用的書給他,但是,沈元景說完話后就坐好了,他把書袋放下來,從裡面拿出一本嶄新的《三字經》。
有書用就好,燕明蕎不再操心這事,安心讀書了。
傅仲宴也開始給沈元景啟蒙,啟蒙課很簡單,把《三字經》翻開,他讀一頁,沈元景跟著念一頁就好。
只不過人與人天賦不同,又或許是因為教燕明蕎的時候太快了,所以難免覺得沈元景愚鈍。
但是故人的孫子,傅仲宴又不得不拿出耐心來。
偶爾他也會慶幸,幸好不是如明蕎那般聰慧的孩子,不然知他聰慧,卻因為祖輩的原因不能科舉,不能入朝,也是憾事一樁。
半個多時辰的課程很快結束,下節課是撫琴,沈元景一同聽的,不過是燕明蕎撫琴,只留了一刻鐘給他講音律。
下午的課亦是如此。
除了見禮,燕明蕎沒和這個新來的哥哥說上話,但總覺得,看見了從前的自己,甚至比從前的自己更可憐。
家裡人都不在了,又是寄人籬下。
但她在心裡囑咐自己好幾遍,千萬不要多管閑事,只能把除了《三字經》那幾本偷偷放在沈元景桌斗里,別的她就幫不了了。
指望她給沈元景補課,那不行,一來她也是學生,怕誤人子弟,二來,她沒那個功夫。
各人有各人的命,相較而言,三姐姐和四姐姐也學不會,總之,母親和祖母沒發話的事,她是不會做的。
下午的課結束,燕明蕎本想去玉明軒吃晚飯,但是李嬤嬤說,老夫人讓她和二姐姐去壽安堂吃。
燕明蕎對祖母不熟悉,昨兒家宴她是坐在母親旁邊的,說實話,雖然祖母長得不可怕,但她心裡是敬畏這個長輩的,很難像對母親那樣對她,所以她先找二姐姐,兩人一道去了壽安堂。
燕明玉亦是如此,好在兩位老人有半年多的時間在蕭陽,收著點性子,也能糊弄過去。
到了壽安堂,未等丫鬟通傳,就被領進了屋。
正堂豎了面屏風,因為寧氏年紀大,所以壽安堂比別處要更暖和些。
屋裡裝潢看著莊重,坐在主位的寧氏對兩人招了招手,「快過來,烤烤火。」
冬日嚴寒,兩人一路走過來,儘管穿的厚實還披著斗篷,可外面露著的還是凍得冰涼。
寧氏離開盛京有半年了,先問了燕明玉身子如何,又問燕明蕎冷不冷,上課累不累。
燕明蕎答道:「不累的,先生講課很有意思。」
寧氏不知別人如何,但燕明燁這麼大的時候是不喜上課的,她不由一笑,「功課是功課,也得注意身子,如今這天,湖邊少去。」
國公府有面湖泊,不大,兩畝地的樣子,燕明玉就是在那兒落水的。
燕明玉淺笑著點頭,「孫女記著,以後小心些。」
這廂祖孫倆說了會兒話,寧氏讓丫鬟去外面看看,「看看元景來了沒有。」
寧氏對兩個孫女解釋道:「他一個人在府里,難免冷清些。」
可還沒等丫鬟出門,沈元景便進來了。
燕明蕎突然想到一個人,她二姐姐,從前也是這般踩著點進來。
如今見母親祖母會早些,但見府里幾個小娘和父親,依舊是踩著點。
見面少不了問安,行過禮后寧氏讓丫鬟傳飯,老國公今日出門會友了,就祖孫四人一道吃。
但桌上足足有十道菜。
寧氏用的也不是府里的廚娘,而是一直跟著自己的,最會照顧她的口味。
十道菜,看起來琳琅滿目,還有一例羊肉蘿蔔湯,飯是米飯,可米粒晶瑩剔透,看起來油潤漂亮。
寧氏道:「這是明玉愛吃的豆豉鳳爪,明蕎,你母親說你喜歡甜食,嘗嘗這道荔枝肉。」
寧氏對燕明蕎說不上多喜歡,但都是孫女,又一道來吃飯,不好只準備燕明玉喜歡的。
桌上也有沈元景愛吃的菜,不過是隨口吩咐的小事,但是寧氏瞧見燕明蕎眼睛一下就亮了,大約是想說感謝的話,可見哥哥姐姐都沒有,又把嘴抿上了。
也是討喜。
寧氏點頭道:「快吃吧。」
壽安堂的飯里摻了些糯米,所以比普通的白米飯更香更粘糯,那道荔枝肉是甜口的,雖然名字是荔枝,可是吃著卻是肉味,不過燕明蕎沒吃出是什麼肉,總之很好吃就是了。
比著正院、玉明軒、壽安堂三個地方,燕明蕎最喜歡的還是玉明軒的飯食,當然,其他兩個地方的飯菜也很香。
寧氏年紀大了,胃口沒有年輕人好,壽安堂的飯菜更酥軟,而且,寧氏是喜歡和吃飯香的人一起吃的。
而沈元景則是那種不管吃什麼,臉上都是一種神色,說不上年少老成,但是寡言少語,估計是從前顛沛流離,話少些。
燕明玉過年就十四了,她白日不虧嘴,所以吃飯的時候再好吃也吃不多。
就燕明蕎一人吃得香噴噴的,看得寧氏不由多吃了幾口菜。
吃過飯,寧氏又讓丫鬟端點心茶水上來,這回只有燕明蕎吃了,點心樣子是圓的,裡面一層甜甜的豆沙餡兒,還有一種是牛乳味兒的,聞著香甜吃著香軟。
燕明蕎吃了兩塊點心,又喝了熱茶,這才回去。
燕國公府進了內院門走半刻鐘就是正院,其餘院子分散而落,玉明軒離正院不遠,而沈元景住的地方和壽安堂比較近。
出了門,三人就分開了。
燕明蕎也不怕寒風,不停地和燕明玉說學堂的趣事,燕明玉聽得也認真,她不上學,但看別人上學還是很有意思的。
而且燕明蕎聰明,如今還多了個同窗。
燕明蕎:「元景哥哥不太愛說話,學得也慢些,傅先生教他,我就在一旁看書,我還把用過的啟蒙書放他桌斗里了,也不知道他用不用得到。」
燕明玉摸了摸燕明蕎的腦袋,「有句話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就算不讀書,以後也能找到活命的法子。」
燕明蕎覺得姐姐說的有道理,女子便不考狀元,世上不讀書的人有許多,都活得好好的,她很快把這件事拋在腦後,「那這回放假要去鋪子嗎!」
鋪子里的東西已經搬空了,從雜貨鋪改賣烤肉,雖然有掌柜夥計忙活這事兒,但還是得花心思做裝潢、選菜品、找師傅。
為此,兩人又各拿了四十兩銀子來,燕明玉每日拿兩個時辰出來,出門看看裝潢(消食),嘗菜選菜品,燕明蕎晚上會幫著理賬,做賬本,也會幫著選菜。
她最喜歡的就是選菜,擺一桌嘗個遍,看哪個好吃。
但是,這鋪子還沒賺錢,姐妹倆就一人搭進去四十兩,至於以後能不能賺錢,還是個未知數。
燕明玉銀子多,四十兩對她來說不算什麼,而燕明蕎則是覺著,做生意有賺就有賠,不能光指望著賺錢。
這也才幾日而已,鋪子就花了三十多兩銀子,還不算試菜在內,因為菜都是玉明軒的廚娘做的,是沈氏花的銀子。
不過沈氏對這兩個女兒本就偏心,並不算放水。
燕明蕎記賬很快,基本上用不著珠算,也是幫了不少忙。
這上了兩日課,初八上完下午的課,又放假了。
臨走的時候,燕明蕎在桌斗看見幾本書,是她前兩日放到沈元景桌斗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