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VE 173
另一邊,瓊斯卻完全沒有溫黎這樣的「好運氣」。
她順利到了赫爾墨斯的琴房,但卻沒有溫黎那種先敲門的禮節,而是慌不擇路直接沖了進去。甚至,因為太過恐懼慌亂,她一路上碰倒了衣架、琴譜架,還有桌面上的獅鷲獸小擺件。
丁零噹啷一通亂響之後,房間里再一次恢復了一片死寂。
三角鋼琴安靜佇立在房間中央,琴面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琴蓋邊緣的痕迹顏色逐漸鮮艷,像是時光倒流,深褐色的印痕逐漸便成暗紅,像是欲墜不墜的血色。
瓊斯什麼也顧不上,她只盯著正對面的窗戶看。
現在,窗戶是關著的。但是她分明記得白天參觀的時候,窗戶是開著的。
不,或許是她記錯了。
又或許是管家臨走時將窗戶關上了,而她沒有察覺。還或許是別人這麼做的。
只要她不去故意把這件事和惡鬼聯繫在一起。沒關係,她一定可以出去。
瓊斯劇烈地喘息著,三兩步奔到窗邊,用力拉開窗戶!
下一瞬,她的眼底熱烈的期望倏地落空。緊接著,化作無盡的驚愕和驚懼。
怎麼會.…
怎麼會這樣。
瓊斯怔怔盯著窗戶。
窗戶已經被她成功拉開了。但是就在窗外,是數不盡的磚塊。
磚塊細細密密堆砌起來,完全封死了這扇窗戶。不可能……白天明明不是這樣的……是惡鬼………是惡鬼做的!!瓊斯驚恐地高聲尖叫起來。
就在這時,她聽見一道低沉磁性的男聲。「夜深了,現在是睡眠時間,請你安靜一點。」
這道聲線極其華麗,像是優雅奏鳴的大提琴般,蘊著點摩挲般的顆粒感,聽起來極其性感。
尤其是緊接著這一句朦朧而低淡的氣音:噓。
瓊斯第一反應是,難道真的有人來救她了?她下意識想轉過身,可她臉上欣喜若狂的神情卻倏地僵住了。
恐懼爬滿了這張妝容精緻的臉,一點點地蠶食。瓊斯發現自己不能動,也不能發出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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悅耳的琴聲自她指尖傾斜而出,可與身體自如起伏的動作截然不同的是,瓊斯的神情越來越僵硬。
——她根本就不會彈鋼琴!
瓊斯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渾身關節都被看不見的力量牽引著。她只能順從那股力量,按照它的意思去做它想要她做的事,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現在,這股力量要她彈琴。那如果接下來,這股力量要她去死……
瓊斯一邊控制不住地彈琴,一邊因為不斷湧入腦海中的恐怖幻想而流淚。在潺潺流淌的琴聲中,房間里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有月光映進來。瓊斯艱難地轉動眼珠。
被磚塊砌牆封起來的窗戶,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正常。大片的月色湧進來,映亮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似乎察覺到這道過分直白的視線,俊美無儔的男人轉過身。
他眉眼間漾著鬆散笑意,似乎只是站在這裡一邊聽著鋼琴曲,一邊享受美景。「美妙的鋼琴曲,和月色總是更般配。」赫爾墨斯輕笑,不是嗎?瓊斯的眼底浮現起驚艷,但很快,這種情緒便化作濃郁的恐慌。她清晰地看見地板上,除了明亮的月色以外,什麼都沒有。這個男人沒有影子。
他就是惡鬼。
唔,唔唔……!瓊斯癲狂地掙紮起來,試圖從鋼琴旁邊逃離開。
一種名為死亡的恐懼感在這一瞬籠罩住她。她看著男人薄唇噙著的迷人微笑,卻只覺得如墜冰窟。
「嗯?你似乎看出來了,比我想象中聰明一點。」
赫爾墨斯緩步靠近,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單手按著琴蓋,傾身微微一笑,但是不聰明的地方在於,在我休息的時候彈琴,其實很打擾我的睡眠。
「唔唔唔唔唔唔!!!」
瓊斯目眥欲裂,發出比起先前更強烈的動靜。
這惡鬼顯然是賊喊捉賊。
她根本就沒想彈鋼琴,她根本就不會彈鋼琴!這一切分明是他做的。
但饒是她耗盡了全身力氣,她的喉嚨和嘴巴卻像是上了鎖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白髮金眸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睨著瓊斯,臉上沒有多少情緒。
直到
她精疲力盡地安靜下來,他才隨口道:「你在認錯?既然這樣,那就彈一首搖籃曲吧。」幾乎是瞬間,瓊斯的身體就動了起來。
纖細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精緻的美甲和琴鍵刮擦發出尖利刺耳的聲音。
赫爾墨斯稍有些不悅地皺眉。
他垂眸意味不明地凝視著瓊斯的指甲。
半晌,他用一種很自然的語氣評價道:「你的指甲,非常不利於彈琴。」
瓊斯驚恐地抬起眼。
什麼章思?
惡鬼要拔掉她的指甲嗎?
迎上她因恐懼而震顫的目光,赫爾墨斯沒有說話。良久,他忽地笑開。
「很害怕嗎?」赫爾墨斯笑著說,「別擔心,我什麼都不會做。只是隨意說說。」
但下一瞬,瓊斯臉色一僵。
倒不是別的什麼,更不是她想象中被拔掉指甲的劇痛。而是她的一根手指落了空。
——在琴鍵上落了空。
流暢的鋼琴曲出現短暫的停頓,古怪的音節一瞬即逝。
白髮金眸的男人已經閉上眼睛。他漫不經心靠在琴邊,唇角漾著散漫笑意,像是在用心欣賞。
聽見錯音時,他慢條斯理睜開眼睛。
瓊斯眼淚幾乎止不住,她呼吸顫抖地看著他。
「美妙的音樂,有時候的確會因為人為,而留下一些特別的遺憾。」
赫爾墨斯眉眼間依舊染著笑意,極有紳士風度地像是在安撫她。可就在瓊斯稍微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她冷不丁聽見他淡淡的嘆息。可很遺憾的是,我並不喜歡缺憾美。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瓊斯在心裡痛苦地慘叫起來——她根本無法發出聲音。
她眼前已經全是淚水,被嚇的和被痛的糅合在一起,她幾乎看不清周遭的事務。但她清楚地看見琴蓋就在剛才那一瞬間砸落下來,此刻又緩緩升了回去。
她垂眸,看見自己漂亮的手指正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折著,很顯然已經被碾斷了。漂亮的美甲連著指甲一起被扯落下來,鮮血和碎肉黏連著,閃耀的鑽石上蒙上一層血色。瓊斯幾乎被痛暈過去。
這時她又聽見男人說:「再
來。」
不,不——
像是完全察覺不到她內心的抗拒,那股力量再次牽引著她的手指,重新彈奏起來。斷甲和斷指再一次受力,難以言喻的劇痛淹沒了瓊斯。彈奏這首搖籃曲所需要的琴鍵是缺少的。她一遍一遍犯錯,琴蓋一遍一遍砸落下來。
上面陳舊的痕迹再一次嶄新起來,鮮血塗抹在上面,沒有規律,像是一幅抽象畫。
瓊斯的手指最後全部碎了,軟軟地搭在琴鍵上,就像是橡膠一樣。但即使是這樣,那股力量依舊沒有放過她。
琴聲還在不斷從這架鋼琴中傳來。
精心的妝容全被眼淚沖花了,眼線暈染開,黑色的顏色糊了瓊斯滿眼,又順著眼角滾落的眼淚向下拖拽。
她現在看上去簡直比鬼還恐怖。
瓊斯無法出聲,但是這樣的劇痛已經令她幾乎虛脫了。她的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一邊翻著白眼,身體和頭顱一邊軟軟朝著另一邊垂落下去。
可那雙慘不忍睹的手卻依舊被固定在鋼琴上,認真地彈奏。
這場面看上去極其詭異。
赫爾墨斯支著額角欣賞了片刻,輕嘆一聲。
多難看。
最後一點迷離的意識之中,瓊斯回想起那些怪談。
——
首先,晚上八點之後絕對不要靠近剛才那個房間——也就是赫爾墨斯的房間。
這個男人就是赫爾墨斯吧。就是這座古堡中最危險最可怖的惡鬼。
瓊斯想起她白天時,也正是站在這個房間里,肆無忌憚地嘲笑著溫黎。好後悔。
密閉的琴房之中,終於傳來一道慘絕人寰的慘叫聲。
但是這座房間就像是被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隔絕在了另外一個空間。在房間之外,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主卧里,寬闊柔軟的床上,金髮少女翻了個身。
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