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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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清寒,手中的銀針在夜色里似乎也變得冰冷異常。
剛才來的人,除了上官飛燕還能是誰?
不過……她是為什麼而來呢?
想讓她離花滿樓遠一些,還是讓她離陸小鳳遠一些?
或許,她只是單純來嚇唬人的?
慕霜降心裡納悶,忽然一個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東西?」
這麼無聲無息地到來而不被她發現,除了黃藥師不會有其他人。
慕霜降轉身,就看見黃藥師站在離她一丈遠的地方。
他仍舊是穿著一身青色長衫,在銀色月光的映襯下,俊逸風流得有些過分。
慕霜降手裡拿著銀針,沒搭腔。
「我剛才在打坐,有人慌不擇路地跑到試劍閣,我順手給她打了透骨釘。」
黃藥師不慌不忙地走到慕霜降跟前,俯首望了她一眼,「我幫你把敵人打跑了,不說謝謝?」
慕霜降無語地望了黃藥師一眼。
什麼叫他把敵人打跑了?
上官飛燕本來就是被她打傷了落荒而逃的。
黃藥師面上帶著笑,這一瞬間,他看上去彷彿是個脾氣極好的人。
然而還沒等到慕霜降說話,黃藥師臉上的笑容就已經凝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慕霜降的肩膀上,「你受傷了?」
慕霜降這才想起來剛才上官飛燕的軟劍劃破了她肩膀的衣服,側首一看,衣服破了,肩膀也被划傷了。
慕霜降:「沒事,小傷。」
黃藥師淡瞥了她一眼,朝屋子裡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進去,我幫你處理一下。」
他幫她處理一下?
慕霜降心想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多不合適。
可她連黃藥師都睡了,現在不過是包紮一下傷口,要說不合適那得多矯情?
於是,她領著黃藥師進屋。
掌了燈,她讓黃藥師稍等片刻,自己繞到屏風後去換衣服。
屏風是山水屏風,慕霜降小心地將身上破了的衣裙換下,不小心扯動傷口,不由得暗吸了一口氣。
原本在燈光下沉思的黃藥師聽到動靜,回過頭去。
年輕女子窈窕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線中若隱若現。
他一怔,轉頭別開了視線。
他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還帶著些許戲謔的成分,「你又招惹了誰?」
慕霜降拿了一件寬鬆的常服穿上,繞出屏風,「我沒招惹誰?」
黃藥師挑眉,看向她走到一個柜子前,打開櫃門,然後她從柜子里端出了一個托盤。
黃藥師語氣慢悠悠的,「你沒招惹誰,人家會沒事幹跑來暗算你?」
慕霜降走過來,將托盤放在桌面上,抿著紅唇,一言不發地看他。
黃藥師:「看我做什麼?」
慕霜降無奈,提醒他,「你不是說要幫我處理傷口嗎?」
黃藥師:「……」
低頭一看,才發現托盤上毛巾、金創葯、剪刀、紗布一應俱全。
他朝旁邊的位置指了指,「坐,把衣服脫了。」
慕霜降坐在椅子上,她只是解了衣帶,露出受傷的右肩。
她剛才換衣服的時候,已經清理過傷口,肩膀線條優美流暢,膚色白皙,顯得那條殷紅的傷痕有些觸目驚心。
黃藥師拿起金創葯,將藥粉倒在她的傷口上。
大概是傷口受到刺激,她忍不住縮了一下。
黃藥師抬眼看她,「怎麼?很疼?」
慕霜降:「……還好。」
黃藥師輕笑,拿起紗布幫她包紮傷口,語氣像是閑聊似的,「你好像經常遇到這種事情?」
慕霜降否認:「沒有。」
黃藥師:「沒有,你這些療傷用的東西備得這麼齊?」
行走江湖,誰不會遭遇點什麼事,備點金創葯之類的東西是正常的。但是像她這樣在卧室里將一整套東西備齊,隨時隨地都能拿出來用的,卻不太正常。
慕霜降笑了笑,倒也沒有隱瞞,「自從義父練功走火入魔之後,就無法掌管教務了。我掌管教務的方式跟義父不太一樣,很多兄弟不服。不服那就只好打架了,打一架還是不行,那就打兩架,打到他們服為止。」
黃藥師已經幫她的傷口包紮好。
慕霜降低頭望著裹在肩膀的紗布,小心地將衣服拉上,抬眼笑著朝黃藥師說:「打架嘛,總會有受傷的時候。」
她說得輕描淡寫,黃藥師也不多問。
他只是站起來,走出慕霜降的房間,「思雨怎麼不在?」
慕霜降跟著他一起出去,「思雨在扶風館。黃藥師,我明日要出遠門。」
黃藥師腳步微頓了下,「嗯?」
慕霜降微微一笑,這是她第一次跟別人交代自己的行蹤,感覺很是新奇。
「如果順利的話,可能幾天就回來了,如果不順利,可能在你要離開平安鎮的時候,我還沒回來。」慕霜降陪著黃藥師走出鏡花樓,朝試劍閣的方向走去。
月光似水,將兩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
「思雨會留下,你要是有什麼事情需要人跑腿的,可以讓思雨安排。」
黃藥師沒說話。
慕霜降也覺得自己跟黃藥師,其實也並不算是多深的交情。黃藥師耐心有限,她也沒必要說太多。
她停下腳步,伸手拽了拽黃藥師的衣袖。
黃藥師也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
月光下的年輕姑娘目光流轉,笑意盈盈,柔聲說道:「黃藥師,你保重。」
黃藥師劍眉微挑,「你也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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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輛點綴滿鮮花的馬車在平安鎮的青石板街道上試過,然後停在了鎮上唯一的行館前。
陸小鳳看著那輛馬車,頓時有些頭疼。
馬車上走下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年輕姑娘,漆黑順滑的青絲披在身後,她的皮膚很白,五官很美,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看向陸小鳳時,柔情繾綣。
陸小鳳揉著太陽穴,「丹鳳,你怎麼來了?」
不是讓她在自己家裡待著嗎?
上官丹鳳露出一個微笑,語氣似嗔非嗔,「我本該待在家裡待著,可我不放心。」
陸小鳳覺得更頭疼了。
因為這時候表妹慕霜降也來了。
穿著一身白衣的慕霜降伴隨著清風出現在花滿樓身旁,語氣里有一絲好奇,「長得很好看,她是什麼人?」
花滿樓微笑著解釋:「她是上官丹鳳。」
慕霜降瞭然地「哦」了一聲,並不主動寒暄,只是微微笑著看向上官丹鳳。
上官丹鳳:「……」
眼前的女子長得極美,一身白衣在風中飄揚,清麗脫俗。
骨子裡的天性令她很難不多想,畢竟陸小鳳是那樣英俊風流的男人。
上官丹鳳咬了咬紅唇,那雙盈滿柔情的雙眸頓時染上幾分委屈,轉頭看向陸小鳳。
上官丹鳳:「我就知道,你是個混蛋。」
陸小鳳苦笑著解釋:「丹鳳,不是你想的那樣。」
花滿樓覺得此時此刻,應該把空間讓給年輕的有情人。
於是,他跟慕霜降兩人上了昨天的馬車。
這是慕霜降第一次見花滿樓,也是第一次跟他相處。
於是她發現眼前的花滿樓,跟她從前在書中所看到的花滿樓,完全是兩個樣子。
書中的花滿樓善良、熱愛生命,似乎什麼人都能令他心軟。他因為喜歡上官飛燕,所以上了她的當,想為金鵬王討回公道,最後發現自己不過是上官飛燕的一枚棋子。
花滿樓坐在馬車上,與慕霜降說:「慕姑娘,上一次在扶風館,給你添麻煩了。」
慕霜降失笑:「扶風館是做生意的地方,你們既是客人,讓客人滿意,是我的分內之事,何來麻煩之說?再說,給我添麻煩的,也不是你。」
花滿樓卻搖頭,「要不是我答應飛燕去金鵬王朝的地方,他們又怎會到扶風館?麻煩是因我而起。」
慕霜降只是笑。
花滿樓不是尋常之人,一個雙目失明的人能聽聲辨位,還會流雲飛袖和靈犀一指,可見其在武功上的天賦。
陸小鳳一旦遇上困難就會想到花滿樓,足智多謀也略見一斑。
花滿樓不會認為她只是因為沒見過世面所以跟陸小鳳一起出去玩。
陸小鳳雖然容易被美人忽悠,但也不是隨便就能忽悠的。
這兩人等著她露底牌。
這不,花滿樓對上官飛燕和金鵬王朝的事情毫不遮掩,坦坦蕩蕩地說開了。
「我們此行兇險,金鵬王朝一事牽扯甚廣。慕姑娘可知珠光寶氣閣的閣主閻鐵珊、峨眉派掌門獨孤一鶴,以及霍休都是金鵬王的舊臣?」
慕霜降微笑:「我知道。」
花滿樓的臉上帶著笑容,聲音溫柔得如同春風拂過,「既然你知道,就該知道這是龍潭虎穴。聰明人,不該趟這趟渾水。」
「我覺得花公子也是聰明人,可你不也照樣往龍潭虎穴里跑?」
「當日飛燕被人追殺,跑到我的小樓。她是個特別的姑娘,總是想來就來,就走就走。她每次到我的小樓,都會跟我說許多關於金鵬王朝的事情。她是那樣獨立特行的姑娘,長得漂亮,唱歌好聽,又是王朝後人,她說自己對許多人撒謊,唯獨對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花滿樓面上笑容依舊,問慕霜降:「慕姑娘,你若有喜歡的人,能對他從不撒謊嗎?」
慕霜降心思何等玲瓏剔透,花滿樓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她心裡已經猜到了很多事情。
「那怎麼可能呢?我若是有喜歡的人,他不喜歡我,那我偷蒙拐騙也要先把他哄開心了,讓他喜歡我,就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我,甚至讓他喜歡得更多,令他心甘情願為我付出一切。」
慕霜降抬眼看向花滿樓,「那麼多的地方,那麼多的小樓,上官飛燕怎麼會只跑到你的小樓?圖你的小樓里花盆多,可以當武器嗎?你到金鵬王朝,是想知道上官飛燕的葫蘆里到底賣什麼葯?」
花滿樓笑問:「我不過只問了你一句話,你怎會想到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