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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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霜降心裡斟酌著事情要怎樣跟陸小鳳說,才算是點到為止。
約莫是陸小鳳這輩子遇到的事情過於離奇驚險,這導致他的思考問題的角度也異常清奇。
他摸著嘴邊已經長出來的兩道鬍子,跟慕霜降說:「之前你跟我說過,金鵬王到底是真是假,還有待商榷。事後我想了想,覺得此事確實蹊蹺。」
從他去了金鵬王朝開始,上官丹鳳和金鵬王就像他瘋狂暗示閻鐵珊和獨孤一鶴是多麼壞的一個人,尤其是獨孤一鶴,還是江湖上既殘忍又神秘的青衣樓樓主。
如今峨眉派人才濟濟,老一輩的有諸如獨孤一鶴這樣的人在,下一輩也有三英四秀這樣的後起之秀,以後這些人都會是峨眉派的中流砥柱。
他想不明白,如果獨孤一鶴真的是青衣樓的樓主,有什麼必要將峨眉派經營得這麼好,還要培養那麼多的年輕人才,是生怕以後青衣樓沒有對手嗎?
「閻鐵珊此人沒什麼好說的,他就是個珠寶商,武功一般般,但是獨孤一鶴確實不好對付。」陸小鳳在椅子上坐好,開始復盤之前的事情,「上官飛燕跟花滿樓說了金鵬王朝的事情,國破人亡確實是十分令人同情的事情,可是一國之君在中土隱居了五十年,從前不曾想過為自己討回公道,為何如今到了風燭殘年,才要討回公道呢?是為了丹鳳公主嗎?」
慕霜降將捧在懷裡的那束鮮花湊至鼻端,一陣沁人的芳香撲面而來。
她慢悠悠地跟陸小鳳分析道:「其實金鵬王朝已經沒幾個人了,除了金鵬王和丹鳳公主,剩下的只有上官飛燕和上官雪兒。上官雪兒雖然機靈,可她是個多嘴的孩子,金鵬王朝的許多事情,她從前並不知情。過去知道金鵬王朝財富的人,除了三個舊臣和金鵬王父女之外,就只有上官飛燕。」
陸小鳳猛然抬頭,看向慕霜降:「霍休是上官飛燕的情人。」
慕霜降點頭,「嗯,不錯。而且上官飛燕從小寄人籬下,看盡了金鵬王和上官丹鳳的臉色,她恨他們。」
陸小鳳:「……」
陸小鳳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然後用不可以思議的問道:「既然恨他們,為什麼還願意為他們騙花滿樓去金鵬王朝,設計我入局為金鵬王討回公道?」
然後,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看向慕霜降,「你先前說金鵬王或許是假的?」
難道金鵬王已經被上官飛燕和霍休關起來了?
慕霜降微笑,語氣十分淡定:「你的想法可以更大膽一點,金鵬王應該已經死了。」
這個想法太大膽了,陸小鳳覺得自己有點喘不上氣。
他有些艱辛地說道:「如果金鵬王已經死了,我們見的金鵬王就是假的。假如金鵬王是假的,上官丹鳳又怎會認不出來?天底下,哪個人願意認賊作父。」
慕霜降的手指摩挲著柔軟的花瓣,偏頭看向陸小鳳,奇道:「你難道真的從來都沒想過,上官丹鳳或許也是假的嗎?」
陸小鳳:「……」
誰能扮成上官丹鳳的模樣瞞天過海,連上官雪兒都沒發現?
陸小鳳不太願意再往下想,有的事情想得太明白,就會令人覺得很痛苦。
他是個只想尋找快活、不想經歷痛苦的人。
陸小鳳站起來,他抬手揉了揉額頭,說:「這有點太荒謬了,我先去喝點酒清醒一下!」
慕霜降同情地看著陸小鳳的背影。
倒霉孩子,不是在被坑,就是在被坑的路上。
這時,一道溫暖的聲音在慕霜降身後響起——
「霍休是陸小鳳的好朋友,他需要時間接受這些事情。」
慕霜降回頭,不久前還在前面院子澆花的花滿樓,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顯然,他什麼都聽到了。
慕霜降:「可你接受得很快,在我都沒發現上官丹鳳是假的時候,你就已經懷疑上官丹鳳和上官飛燕是同一個人了。」
那天,花滿樓說自從他到了金鵬王朝,就再也沒見過上官飛燕。
在他的記憶中,上官丹鳳和上官飛燕從來沒有一起出現過。
丹鳳公主給他的感覺,總是很像上官飛燕,他開始以為那是因為她們是表姐妹的緣故。
血脈相承,相似是很正常的。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太過怪異。
而慕霜降提供的消息,又提供了太多的線索,他不得不懷疑。
花滿樓自始至終,都是有心理準備的。
從他決定去金鵬王朝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覺得這是一個令人尋味的局。
他不知道事情會有怎樣的結局,可是那時候他心裡已經很清楚,上官飛燕對他說的,不可能都是真話。
有些事情,花滿樓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慕霜降明白。
他只是嘆息了一聲,說:「陸小鳳跟我不一樣。」
慕霜降側首,看向坐在葡萄架下的男人,問道:「哪裡不一樣?」
花滿樓長得很英俊,雖然雙目失明,卻從不埋怨命運不公。他甚至,比任何人都熱愛生命。
慕霜降當然知道花滿樓和陸小鳳不一樣。
花滿樓會珍惜每一個人對他的善意,不曾流連花叢,不曾辜負過哪一個人。
陸小鳳這輩子流連花叢,卻片葉不沾身。
夜路走多了,難免會見鬼。
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上官飛燕騙完花滿樓之後,還敢去騙他。
慕霜降挑了挑秀眉,意味深長地說了句:「陸小鳳這輩子,過得很有自信。」
花滿樓被她的話弄笑了。
他在葡萄架下安靜地端坐片刻,然後溫聲說道:「慕教主。」
慕霜降應了一聲,說:「花滿樓,其實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朋友之間,不用這麼客氣。」
花滿樓頓了一下,側首面向慕霜降,「霜降,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會跟著我們捲入金鵬王朝的事情呢?」
為什麼呢?
因為左護法說西方魔教的金山銀山快要消耗光了,她得幫蕙姨掙點錢。
金鵬王已經死了,她要是能幫著把金鵬王朝那堆破事扒拉清楚了,金鵬王朝的財富那麼多,她分一點……應該不過分。
還因為……
慕霜降偏頭,在花滿樓耳邊神秘兮兮地說:「我在找一樣保命的東西。」
花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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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霜降的話不知真假,花滿樓聽了之後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天已經入黑,出去喝酒冷靜一下的陸小鳳終於回來。
他看到慕霜降和花滿樓兩人還坐在葡萄架下,有些驚訝,「你們怎麼還坐在這兒?難道上官飛燕今天還會來嗎?」
慕霜降拿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蒲公英,輕輕一吹,蒲公英就被吹散了。
「應該不會。她今天諸事不順,可能會去找霍休哭訴。」
陸小鳳鬆了一口氣,至少暫時不用想怎麼對待「上官丹鳳」。
慕霜降睨了他一眼,又說:「等霍休安撫好她,說不定她明天就想到新鮮的法子,換個花樣來纏著你去殺閻鐵珊和獨孤一鶴了。」
陸小鳳:「……」
花滿樓忍俊不禁,「霜降,別胡說。」
慕霜降輕聲笑了起來。
伴隨著清風和花香,溫柔清潤的笑聲動聽悅耳。
陸小鳳:「表妹,我白天的時候忘了問你,上官飛燕為什麼單獨去找你?」
「因為我是西方魔教的教主啊。」慕霜降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魔門中人,跟你們這些風光霽月的仁義大俠是不一樣的。青衣樓自詡天下第一樓,西方魔教卻未必比它弱。我捲入此事,自然是有所求。」
陸小鳳站在背光的地方,問道:「如果他們能給你想要的,你就不會插手此事?」
慕霜降笑著搖了搖手指,「我本來就沒有插手此事,我是跟你出來見世面的,充其量不過就是你猶豫不決或是要走錯路的時候,提醒一兩句,愛聽不聽啊。我也沒有拿劍指著你,讓你必須要按我說的做罷?」
陸小鳳服了,論歪理,應該沒人比得上慕霜降。
陸小鳳:「你想要什麼?」
慕霜降:「很多錢。」
陸小鳳:「……除此之外呢?」
慕霜降抬頭,雙眸似笑非笑地瞅了陸小鳳一眼,「不告訴你。」
她身中合歡散的事情,知道的人就那幾個。
多一個人知道,她就多一份危險。
她不是信不過陸小鳳,可即便是有著過命交情的朋友,也並不都是無話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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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安靜地在屋裡坐著。
更夫在外面打更,已經三更了。
他惦記著白天慕霜降說的事情,霍休和上官飛燕是一夥的。
霍休富甲天下,屋裡隨便一張椅子,或許都是古董,價值萬兩。
他富有卻性情孤僻,沒什麼朋友。
陸小鳳是霍休為數不多的朋友。
陸小鳳至今想不明白,霍休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想去看看。
他帶上紅披風出門,卻發現花滿樓已經站在門外。
夜色濃重,一身白衣的花滿樓站在夜幕之中,令人無法忽略。
花滿樓微笑著說:「我武功自保尚可,不會成為你的累贅,萬一有什麼事,還能通風報信。」
言下之意,是想跟陸小鳳一起去找霍休。
陸小鳳將紅披風繫上,揶揄道:「可誰讓你拖家帶口,有一大家子人呢?你要是跟我一樣孑然一身,是個浪蕩子,我就帶你了。」
他的朋友很多。
大多數都很講義氣,只要他開口,都會來幫忙。
霍休住的地方機關重重,很多人去找霍休,連門把都沒摸到,就把命搭進去了。
花滿樓聽聲辨位很厲害,可他並不擅長機關。
陸小鳳不想花滿樓跟著一起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