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傳音斷掉,陸離背靠龍椅,望著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出神。
片刻之後,他出聲:「吳風。」
候在帳外的吳風剛應了一聲,玉扳指里就傳來了小姑娘的聲音:「嘿嘿嘿,大傻子。」
望著推門而入的吳風,陸離揮手,示意他先下去。
吳風二話不說,當即退出去,將門關好。
陸離看著扳指,俊眉微揚。
想必,小姑娘是親到了玉佩,而不自知。
大傻子……
沒有指名道姓,但陸離直覺,小姑娘這是在說他。
只是,為何說他是大傻子?
陸離頭向後仰,靠在椅背上,靜靜等著。
他想聽聽,看小姑娘是否能給出個解釋。
可扳指那頭,卻半天沒動靜。
林思淺把今晚尚算愉快的聊天,前後回憶了一番。
那個陸遠之,對別人那麼凶,可對她還挺和氣的。
看在他那麼客氣地請求她找他說話的份上,那她就勉為其難地認下他這個網友吧,嘿嘿。
心情莫名地好,情緒莫名地高,林思淺就有些睡不著。
可又沒事可做,只好攥著月牙玉佩,數起羊來。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等了好一會兒,只能聽到扳指里傳出淺淺的呼吸聲。
陸離以為小姑娘睡著了,可沒想到她竟然冷不丁地數起羊來。
雖不知小姑娘為何半夜數羊,可那漫不經心的軟糯聲音,慢悠悠,懶洋洋的,聽在耳中,甚是熨帖。
陸離不禁莞爾,閉上眼睛,安靜聽著。
林思淺數啊數,一直數到兩百隻羊,睡意還是不足。
於是換了個東西繼續數:「一隻陸遠之,兩隻陸遠之,三隻陸遠之……」
小姑娘竟用「只」來數他?
陸離鳳眸睜開,展顏,無聲而笑。
因為今晚堪稱愉快的交流,林思淺腦中那碎成渣渣的白衣公子再次聚攏成形。
隨著她一隻一隻地數,那手搖摺扇的俊俏郎君在她腦海里,一個一個地飄過。
有的對她笑,有的對她眨眼,有的還對她伸出手來……
林思淺被自己腦中的想象逗得咯咯咯笑出聲。
邊笑,邊抱著玉佩在床上打了兩個滾,隨後吧唧又親了一口。
實在過於開懷,情緒一時沒控制好,笑聲有點兒大。
竹香聽到聲音,起身披衣走進來查看:「主子,您還沒睡?」
聞聲,林思淺從被子里鑽出一個腦袋,臉上的笑意還未消:「香兒,我吵到你了?」
竹香搖頭:「奴婢也還沒睡著。」
兩人都睡不著,要是擱以前,林思淺就會讓香兒進來睡,兩個人聊聊天。
可她現在有了玉佩這個大秘密。
她怕萬一陸遠之那頭找到使用方法,回頭主動找她,香兒要是在身邊,那豈不是要露餡。
林思淺沖竹香笑了笑:「香兒,你去歇著吧,我馬上也睡了。」
看著林思淺臉上的笑意,竹香也不由自主跟著笑了:「主子今晚心情甚好。」
林思淺點頭,糊弄著:「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改日說給你聽,今兒太晚了,快去睡吧。」
「主子也早些睡。」竹香笑著應是,轉身出去。
香兒還沒睡,林思淺不敢再嘚瑟,乖乖躺好,攥著玉佩閉眼睡覺。
陸離那邊,隨著「啾」地一聲親吻,扳指里小姑娘咯咯咯的笑聲戛然而止。
等了片刻,扳指再無動靜,陸離笑著搖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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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帳外的太監總管鄭福,目睹了墨羽衛統領吳風踏進一隻腳,又被趕了出來的全過程。
他納悶地悄聲說:「吳統領,陛下今晚,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吳風偏頭看他:「鄭公公何來此問?」
鄭福以手罩嘴聲音極輕:「先前我,此刻你,都被陛下趕了出來。」
且是毫無緣由的。
陛下素來治下甚嚴,但卻賞罰分明,甚少無緣無故發脾氣。
像今日這般,前一刻還和和氣氣,后一刻立馬冷臉的情況,並不多見。
吳風不以為意:「那又如何,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怎麼,鄭公公委屈了?」
鄭福:「吳統領可莫要亂說,雜家無非是想知道哪裡做錯了,回頭好留心,莫要再犯。」
吳風:「若是你我做錯,陛下自是會講。既然陛下不曾提起,那就和你我無關,一天到晚琢磨那麼多,累不累。」
鄭福正想再說,就聽帳內傳來陛下的召喚:「吳風。」
吳風應聲,轉身進帳,拱手:「陛下。」
陸離:「昨日讓你查的兩件事,可有眉目?」
吳風答:「回陛下,臣讓人翻遍了黃冊,京城之中登錄在冊的林姓人家,並無年方十六,名為「淺淺」的姑娘。」
陸離微微頷首,表示知曉。
吳風接著稟報:「千里傳音之術,尚無眉目。」
陸離:「這兩件事,接著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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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一行人外出秋獵,碩大的皇宮如同無主的大花園,安靜但有序。
白日里,林思淺吃吃飯,睡睡覺,瘸著一條腿兒在後宮裡溜溜達達,到怡安宮去喂喂小橘貓,晒晒太陽,愜意又自在。
沒人找茬,無人為難,日子過得甚是舒服。
今日在荒涼的怡安宮院內坐著曬太陽的時候,林思淺甚至雙手合十對天祈禱。
希望那些大人物們,就在城外秋獵到老,再也不要回來的好。
哪怕不能滿足她這個願望,那晚些日子回宮也是好的。
可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和她作對,主僕二人剛從怡安宮回到碧華宮,就聽到消息說,皇帝陛下明日便要回宮。
這對於林思淺來說,簡直如同晴天霹靂。
一想到多日前,那好看男人冷若冰霜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想打冷顫。
動動手指間,殺死一個人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般輕而易舉。
那男人,實在太可怕。
她這輩子也不想再見。
一同回來的,還有正殿的蕙嬪,需要日日請安的貴妃,太后。
還有她這腳,也不知該瘸到什麼時候。
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想想就腦袋疼。
這陣子,在皇宮自由自在,撿了一隻小橘貓,還結識了一個網友,林思淺的心情很是不錯。
可暴君要回來的消息,把她所有的好心情全都毀了,一點兒都不剩。
一整個下午,林思淺都沒精打采,神情懨懨。
晚飯時,連菜帶飯只吃了小半碗,就撂了筷子。
天一黑,洗漱完畢,立馬就爬床上躺著去了。
知道自家主子為何這般,竹香也跟著發愁。
境況如此,無從寬慰,她也只能早早上床歇著,養好精神,以待明日。
林思淺躺在床上,望天發獃。
心情鬱悶,但她不好對香兒說,免得讓她平添擔憂。
除香兒之外,她只認識陸遠之。
此時此刻,她很想找他說說話。
可她這破玉佩,卻非要到酉時之後才能用。
真真是氣人又急人。
同是等待酉時過。
可今晚,林思淺卻沒了昨晚的活力。
她沒做仰卧起坐,沒做平板支撐,也沒踩自行車,更沒唱歌背詩。
只安安靜靜,四仰八叉癱在床上,發著呆,神遊天外。
直到敲更聲從窗外傳來。
她一個激靈翻身趴起來,扯著被子把自己整個蒙住。
「啾。」
「哎呦。」
開啟程序完畢,她小小聲地對著玉佩呼喚:「陸公子?」
玉佩那頭立馬有了回應:「陸某在。」
想著小姑娘很可能會和他聯繫,酉時未到,他就已吩咐下去,不經允許,任何人不得進來打擾。
果不其然,酉時剛過,小姑娘就找來了。
陸離嘴角微彎:「林姑娘今日不忙?」
「我有時候也挺忙的,不見得日日有時間尋你。」
昨晚她的話還歷歷在耳,而今晚她就迫不及待來找他了。
林思淺一噎,沉默了一會兒才答:「今兒忙完了,就來找你說說話。」
陸離:「好,陸某洗耳恭聽。」
林思淺又是一噎。
聊天嘮嗑,那不得你來我往嘛,又不是她一個人說,怎麼就洗耳恭聽呢。
原本她是滿心期待和他聊聊,可這真連上了線,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在皇宮這些糟心事,還是別對其他人說的好吧。
如今,她名義上還是那可怕皇帝的嬪妃,私下裡和一個男人聯絡,已經犯了大忌諱。
再說,也不知這個陸遠之到底是個什麼人,嘴嚴不嚴。
別回頭,他把她的事兒再跟別人說了。
悠悠之口傳來傳去的,要是有朝一日傳到宮裡,豈不麻煩。
林思淺百般糾結的時候,陸離並未催促,也未開口,只靜靜等著。
林思淺考慮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嘮家常:「那個,陸公子,你吃飯了嗎?」
小姑娘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沒了前兩日的歡快。
陸離轉動扳指,溫聲開口:「陸某吃過了。」
「哦,我也吃過了。」林思淺答,情緒不高。
陸離:「林姑娘可是有什麼心事?」
林思淺有些驚訝:「你聽出來了?」
陸離:「若是林姑娘不介意,可與陸某說說。」
林思淺輕輕嘆了口氣:「就是一些后宅瑣事。」
陸離:「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