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還有誰要上（一更）
穆桂英多次領兵出征，有著十分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像是探尋水源這樣的小事，自然是手到擒來。所以這一日的收穫，不只那一頭野豬，還有談允賢背簍里滿滿當當的草藥，以及十幾桶乾淨的清水。
早上穆桂英說要帶上木桶時，明月霜還覺得不必著急，等找到了水源再派人去取也行。現在看到帶回來的水，臉上的笑容卻是止也止不住。
穿越到現在，她們所有的努力，可以說都是圍繞著溫飽在進行。直到現在，地里種上了蔬菜，山上找到了水源，才算得上是真正地在這裡安頓了下來。
當然，這只是基礎中的基礎。
在這個以農業為基礎的社會，想要避免再陷入這種危機，風調雨順實在太重要了。
明月霜琢磨著，還是得抽一個跟雨水有關的卡牌。可惜她實在想不到合適的人選，看來只能畫雨水有關的意象，讓系統隨機。唔……到時候提前跟遊戲交流交流，讓它自己看著辦。
她都這麼高興，山寨里的其他人更不用說了。尤其是剛剛才加入的流民們，看著那頭超過兩百斤的野豬，都再次對山寨的實力有了一個清晰的概念。
原本在精挑細選之下，加入進來的都是想好好過日子的老實人，沒幾個有別的心思，現在就更不敢有了。
天氣還有些熱，死去的野豬放久了不新鮮，趁著天還沒有完全黑，寨民們一起動手，將之收拾了出來。
先放干血，豬鬃和豬皮直接剝下來，處理之後用處很多。
豬頭豬尾和內臟異味比較重，明月霜打算去談允賢那裡找點香料，做成滷味。
肥肉剔出來，在鍋里熬成油，之後連帶油渣和炸過的瘦肉一起封進油罐里，就可以保存很長一段時間，每頓飯舀一勺出來，多少有些肉味和油星。至於骨頭，剔光了上面的肉，用石頭砸破，就丟進大鍋里，多多地加水，熬湯。
整個山寨瀰漫著油香、肉香和骨湯的香氣，即使寨民們已經吃過了晡食，還是被饞得口水直流。
尤其是小孩子，一個個眼巴巴地守在鍋邊，挪不動腳步。
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簡直比過節還高興。雖然東西還沒能吃到嘴裡，但只是盼著這一頓飯，都叫人心裡歡喜。
這一整晚，山寨的眾人伴隨著香氣入睡，又在香氣中醒來。
熬了一夜的骨頭湯，淘了米放進去煮成粥，再放上剁碎的蘿蔔纓子，一人分到一大碗，喝完了整個人從里暖到外，出上一頭薄汗，爽快得不得了。
一頓飯吃完，再去幹活時，感覺身體都更有勁兒了。
因為昨天已經找到了幾處水源，今天就只安排了人去挑水，穆桂英本人沒有再去，而是加入圍牆組，開始著手訓練新兵。
明月霜在帶人灌血腸。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物資極度匱乏，每天能吃飽就已經是幸運，自然沒什麼折騰食物的餘地。明月霜再能適應環境，也有些受不了了，好不容易看到肉食，便打算把吃的儀式感重新撿起來。
不過她幹活也不是正經的干，更多的是指揮其他人——和現代社會絕大多數的年輕人一樣，明月霜是那種理論知識豐富，真正動起手來慘不忍睹的類型，怕糟蹋東西，寨民們根本不讓她動手。
所以指點完了，她只能又溜達到談允賢那邊，去挑香料。
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經常能吃上肉，山賊們們竟然還存了一些生薑，桂皮，八角，香葉之類的調料，雖然種類不算齊全，但明月霜從談允賢這邊又弄了一些，勉強湊出了一個鹵料包。
滷味的香氣，比之前的骨頭湯可要霸道多了。
剛剛吃過朝食的寨民們聞著這香味，想著下一頓就能吃上，更加幹勁十足。
只是，這樣濃烈的香氣，不光饞了寨民，也吸引了意料之外的人。
……
指點完了滷肉的做法，明月霜再次遭到了寨民的驅趕。當然她們的話說得很委婉，也很動聽，但這也掩飾不了她們都嫌棄明月霜的手藝，不想讓她拖後退的事實。
閑著無事，明月霜只好拉出遊戲面板來研究。
結果這一看，她差點從地上跳起來。
遊戲地圖有變化了！
原本的地圖，說是地圖，但實際上只包括山寨及周圍一小片地方。但此刻，地圖上朝北的方向，出現了一大片被森林覆蓋的新地圖。
明月霜沒怎麼費勁就猜到了，那應該就是昨天穆桂英帶人走過的地方。
果然她之前的猜測是對的，地圖的範圍，就是寨民們日常活動的範圍，所以之前她去方縣領賞，地圖卻沒有跟著開過去，因為方縣是朝廷的地盤。而深山不屬於任何勢力，所以穆桂英去過之後，地圖就打開了。
明月霜將地圖放大，很快就找到了去山上取水的路，以及在路上移動的小白點們。
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距離，她不由在心裡嘆了一聲辛苦，也更加堅定了要再抽一張雨水相關卡片的決心。
不過思緒只在這上面停了一瞬，很快就轉到了別的地方：以後她攻佔了其他地盤，是不是也會顯示在地圖上？若真是這樣，那她即使足不出戶，也可以隨時掌控領地上的許多動向，倒是十分方便。
越到後期，這個地圖功能會越有用——尤其是在打仗的時候。
思量間，明月霜手指無意識地在地圖上划動，突然，她眼角餘光注意到了幾個正在不斷靠近山寨的小灰點，猛地驚醒了過來。
敵襲——
一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又被明月霜強行壓了下去。只來了幾個人，還不需要全民戒備，嚷出來反而會引起恐慌。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去找了穆桂英。
拉著人走到一邊，她才壓低聲音道，「有敵人在靠近山寨。」
穆桂英面露驚愕之色，「來得好快！」
又問，「有多少人？」
「人數倒是不多。」明月霜又打開面板熟了一下，說，「一共六個。」
穆桂英沒有懷疑她給出的情報，她們私下裡對明月霜的手段都有所猜測，雖然沒有就這些問題交流過，但所有人都認為，明月霜絕不是普通人，自然也有些非常手段。
「如此，暫且不必聲張。」她很快道，「我帶一隊人過去料理了便是。」
明月霜點頭，目送她帶著人離開。不多久，就有一個女兵匆匆跑回來，低聲對她道，「主公，穆將軍說事情不對勁，請您過去商議。」
「可叫了其他人？」明月霜問。
「都叫上了。」
明月霜到的時候，其他人也都已經到了——她們就在山寨外面安排工作，距離更近。
等人到齊了，穆桂英便說，「方才有敵人摸到山寨來了。」見明月霜之外的人都微微變色，她又接著說，「不是潰兵，是流民。」
「流民？」眾人都有些吃驚。
但仔細想想，似乎又不奇怪。除了潰兵之外，方縣附近還有一伙人數眾多，並且隨時可能會摸到大延山寨來的流民，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之前何四娘等人，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只是之前所有人都沒有往流民會進攻山寨的方向想。
明月霜尤其沒有想過。
「怪我。」竇娥用力咬了一下唇，「恐怕是我們人太多，上山的痕迹沒有掩飾好。」
「即便掩飾好了也沒有用，頂多拖延一下時間。」明月霜安慰她，「她們這麼多人，地毯式搜索，早晚能找到這裡來的。當初決定下山招人，就該預料到這個結果，此時再討論是誰的責任毫無意義，還是想想如何應對才是。」
「說得不錯。」穆桂英笑道，「如果說錯，應該是我的錯。那幾個流民已經被料理了，抓了一個活口，據他說，之所以能摸過來，是聞到了肉香味。」
啊這……確實是一個完全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很合理的解釋。
穆桂英又說，「現在的重點是，已經有人回去報信了。說不定過一會兒，就有大批流民聚集過來。」
明月霜連忙問，「將軍可是有了想法？」
穆桂英道，「為今之計，只能唱一出空城計了。」
……
在趙二狗的想象里，應該是下面的人找到了那些傢伙藏身的地方，回來稟報，然後他們帶著大批人手過去，將之團團圍住，自然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
然而他忘記了，在這個飢荒時期，「糧食」兩個字對人的吸引力。
第一個發現山寨的人，滿腦子都是糧食，根本沒想過要回去復命，而是像自己偷偷摸進來，先弄點吃的。
不怪他有私心，不僅僅是餓，更因為到如今，流民小團體里也有了規矩，找到的糧食要交上去，讓大哥分配。如果是平均分配也就罷了，但那是不可能的，大哥和他手底下得用的人總要分走大半，剩下的人只能分到一點點。
一個人是這麼想，兩個人是這麼想。
所以，等他們得知消息，帶著大部隊趕到時，看到的就是身披戰甲、手提長槍，威風凜凜騎在馬上穆桂英，以及她身後手持長刀和木棍列隊的女兵。
明明只有二十個人，卻愣是擺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而稍近的地方——躺了一地的屍體。
流民們見過很多屍體，為了爭搶一口吃得見血的事也不少，但此刻，看著自己熟悉的面孔倒在血泊之中，他們還是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令人膽戰心驚的煞氣。
戰場，和別處是不一樣的。
打架的時候，打架都沒有武器，腦子一熱就上了。可是要他們跟陣列儼然的士兵廝殺，還沒行動，就已經被這樣的氣氛嚇得兩股戰戰。
穆桂英沒有急著開口，而是以目光逼視對面的人，直到一個流民承受不住，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她才冷聲道，「進犯山寨者的下場，諸位已經看到了。現在退走，既往不咎，若有前進一步者，修怪我等刀槍無眼！」
對面本就不牢固的隊伍頓時搖搖欲墜起來。
趙二狗見勢不妙，連忙大聲喝道，「不要聽她花言巧語，糧食就藏在山寨里，衝進去，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一提到糧食，原本動搖的人心又穩住了。
是啊，沒糧，大伙兒也是個死，不如拼一把！
穆桂英面色一沉，盯准了開口說話的人，突然一抬手，將自己拎著的長槍擲了出去。
趙二狗察覺到不對，就要朝一邊退讓。然而身邊本來就擠了許多人，眾人被他方才的話語鼓動，生怕去晚了糧食被別人搶光，都正想往前擠，竟是半點騰挪的餘地都沒有給他留下。
偏生他之前走得著急，就站在第一排，想拉個擋箭的都沒有。
說時遲那時快，長槍轉瞬即至，直接貫穿了他的胸膛。趙二狗「呃呃」幾聲，栽倒在地。
這個變故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頓時將他們都鎮住了。
是聽說過有那種大軍之中取敵將首級的，但是親眼看到，那種震撼還是難以言喻。「唰」地一下，所有回過神來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推了一步。尤其是那些不屬於趙二狗隊伍的人，要不是心有顧忌，早就轉頭跑了。
身後的女兵適時遞上了一柄刀，穆桂英接在手裡，掂量了一下，目光在對面掃視了一番，抬起下巴問，「還有誰要上？」
結果對面的人又齊刷刷退了一步。
他們只是流民，雖說出來之後見多了死亡，但正因如此，已經掙扎到現在的人，就更不想死。
不知是誰第一個開頭，「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其他人頓時反應過來，跟著張二狗的那些人又「唰」地跪了一地，還有那機靈的，大聲地喊道，「大王饒命！我等都是被這趙二狗脅迫，不得不從，還請大王明鑒！」
被這話一提醒，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
他們這一跪，後面還站著的人看起來就很顯眼了。其中一支隊伍的頭領見狀，乾脆也跟著跪了下來，喊道，「大王，我等情願歸附，任由大王驅使，只求能給一口吃的！」
打不過就加入，這是再樸素不過的道理，對這些流民而言，根本不需要考慮，於是後面的人陸陸續續也都跪下了。
明月霜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大概是思維慣性，哪怕明知道方縣城外守著上千的流民，但是明月霜完全沒有想過，他們會成為自己的敵人。
因為他們是民，不會像匪和兵那樣危險。
但她忘了，飢荒之中，人可以為一口糧食拚命。
直到此刻明月霜仍在後怕。幸好他們是今天來，穆桂英沒有進山，否則……
眼下，雖然穆桂英憑著豐富的戰鬥經驗和強大的個人武力，在短時間內控住了場，但山寨還是暴露在了流民眼前，完全違背了她之前低調發展的初衷。
她不可能把這些人都收下，不說山寨住不下，就是管理也沒法管。可若是不收，他們已經知道了山寨的所在，更知道這裡有食物，就算一時畏懼武力而退縮，等餓得失去理智，還是會再來的。
何況，她們現在完全是一場空城計，所謂的強大武力，全靠穆桂英一個人撐著。
若是被人摸清了虛實……
明月霜深吸一口氣，向前邁步。
手臂被人抓住，上官婉兒有些擔憂地看著她，「主公。」
「該我上場了。」明月霜拍了拍她的手背，故作輕鬆地笑道，「放心，那就是一群流民，已經被穆將軍嚇破了膽子，沒有危險。我出去說幾句話，給事情掃個尾。」
上官婉兒頓了頓，低聲道，「那主公騎馬出去，更有氣勢。」
另一匹馬就在一旁，所以很快，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明月霜排開眾人，走出山寨，來到了眾人面前。
而不管是馬蹄所至之處自動分開的人群，還是看到她后就主動讓到一邊的穆桂英，都讓對面跪著的人們意識到，這是山寨里能做主的人來了。
那個威風凜凜，看起來像個女將軍的中年人，竟然還不是山寨的首領？
但當他們看清明月霜的模樣，又覺得理所當然了。
她當然是很年輕的，最多不過弱冠之齡，但是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注意到的都不會是她的年齡，而是她過分完美、以至於顯得有些不像真人的外貌。這樣一個人，出現在一處偏遠險峻的山寨似乎是很不合宜的，可當她氣定神閑地騎著馬走出來，你又會覺得，沒有什麼不應該。
——她站在哪裡，哪裡就理所當然臣服於她，成為她的領地。
在這一瞬之間，流民們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想。但所有人似乎都在這一刻明白了，為什麼外面那麼亂，山寨里卻還有食物，養得起那麼多老弱婦孺。
這是仙人帶來的恩賜！
他們看著明月霜，眼底逐漸湧出熱烈的光，想要開口，又不敢開口，只能更加虔誠地叩首，把頭深深地埋在地上。
明月霜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視線在場中逡巡了一番，才開口道，「我不需要那麼多人，山寨里也住不下那麼多人。」
失望像是從天而降的巨石，砸在了流民們的脊背上，將他們壓得更低。這群本就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之前不過為了幻想中的食物強撐精神的流民，一時竟卸去了所有的力氣，再不能直起身來。
飢餓、疲憊與苦痛的陰影籠罩著，明明是白日，他們卻彷彿身墮黑暗。
然後，他們又聽到那悅耳的女聲繼續說，「但是，你們可以用自己擁有的東西，從我這裡換取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