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日光細碎零散，她淺琥珀色的瞳仁在光下通透溫柔。

看到她故弄玄虛地背過手，肩膀若有似無地擦碰過來，宋韞知道，剋制好幾天的戀愛大家周老師又要開始起范了。

他伸出手點住她不安分的肩膀，說道：「周老師在戀愛賽道上遙遙領先，不知道有什麼指教？」

周橙負手搖頭：「周老師的大部分課程只適合高階玩家，你……得從小班學起。」

「學么？」

宋韞瞥她，給出她想要的答案：「學。」

周橙翹起唇角，朝他攤開左手：「學費。周老師的課千金難求，得收定金的。」

宋韞哼笑了聲，將她抬起的手掌輕拍下去：「無良賣課……」

話沒說完，她的手指順勢勾纏，扣住了他的右手。

女生的手柔軟得不可思議，像溫潤的軟玉嵌進他滾燙的指間。

宋韞眉心一跳，就見她揚著眉，將兩人交握的手舉到面前：「周老師戀愛小班第一課，曖昧到達一定閾值之後可以進行適當的肢體接觸，對方一定不會拒絕。」

宋韞的指尖輕輕蜷動了下，卻沒掙開，默了兩秒，問：「閾值？」

「對於高階玩家來說這只是一個定性的判斷。戀愛菜鳥的話嘛，就必須做數值量化了。」她扯了下兩人交握的手，「你低頭，我教你。」

宋韞遲疑片刻，彎下腰前傾靠近她。

只見她踮起腳探手過來，微涼的指尖定在他頸側，鼻尖拂過來自她手腕的清冽淺淡的苦橙花香。

被她觸碰的皮膚像被蟲子咬了一口，有點麻，很快轉做火辣的灼燒感，讓人無法忽視。

他喉間滑動，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眼睛吸引，視線粘連，周身的空氣都變得灼熱。

指尖下的脈搏早已不受控制地狂亂跳動。

周橙自然感受到了，眼神中的笑意像滿盈的湖面上倒映的一輪彎月，皎皎光華。

時間彷彿靜止了半分鐘。

片刻后，她收回手，低頭看了眼腕錶，唇角揚起：「心率一百一，這就是超閾值。」

***

餐廳是周橙定的，位於湖心小島，四面環水視野開闊，推開窗就看見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遠處高聳的古塔。

對於學生來說過於高檔了。

周橙翻看著菜單後面的標價，怕他覺得有壓力，低聲對宋韞說：「我媽媽認識這裡的管理人，提前打過招呼了。所以嚴格說起來，我們是來吃白食的，大膽點。」

宋韞原本覺得還好，直到她手起筆落刷刷刷不要錢似的勾了半張紙，不得不摁住他：「你吃得完？」

周橙意猶未盡又點了個餐后甜點：「好吧，那先這樣。」

還先這樣，宋韞掃過一眼，把菜單上過多的主食撤掉兩個，遞還給服務員：「不用確認了，謝謝。」

「好的。」服務生拿著菜單出去。

周橙看著包間的門被掩上，語氣里透著股怨氣：「我媽難得給自己女兒花錢呢。」

宋韞端起茶杯小飲一口，聞言掀起眼皮：「那你再點瓶82年的拉菲？」

「……」

等著上菜的間隙，周橙捧著臉，左左右右地盯著他看：「宋韞。」

「幹什麼？」

「你是不是只談過一次戀愛啊？」

宋韞一頓，放下茶杯看著她。

「交流戀愛史嘛，周老師幫你分析一下。」她歪頭，「感覺你對上一段耿耿於懷的樣子，不利於你新戀情的展開。」

宋韞問：「你不會么？」

「我？」周橙有些驚訝，斂眸想了想，搖頭，「不會啊，每一段都有頭有尾善始善終，結束就是結束了呀。」

有頭有尾，善始善終？

宋韞品了品這兩個詞，表情有些微妙。

他往椅背上一靠，胳膊搭在窗邊，湖心的風吹皺一池秋水：「說來聽聽。」

周橙大大方方說：「好啊。你想聽什麼？」

宋韞隨口道：「從初戀開始吧。」

「這恐怕有點困難……」周橙從久遠的記憶中翻出些雪泥鴻爪，片刻后，她遲疑地問：「幼兒園跟小學就不要算了吧？」

「……不算。」

「哦哦。」周橙把那些小花臉從腦海中揮開，在桌子底下偷偷掰手指。

「算清楚了么？」

周橙抬頭，想了想，又說：「要不，我們直接從成年開始算起？」

宋韞：「……」

最後，周橙從安全區挑了兩個，說：「高一和學委短暫在一起過，後來他選了理科——你知道高中隔了一層樓就跟牛郎織女沒區別，我們就和平分手啦。」

「高二分班之後，新班長開始追我，他成績特別好，我們約定一起考S大，結果在一起才半學期他就退步了兩百名……」周橙嫌棄地皺了皺眉，「不思進取的戀愛腦，不行。」

宋韞：「……」看得出來，她事業心是挺強的。

他引導道：「大學呢？」

「大學……」周橙的臉上閃過古怪的表情，含糊說：「大學撒網比較多，沒怎麼正兒八經談過……」

宋韞面無表情戳穿她：「說謊。」

周橙糾結了片刻：「我說了，你就跟我講你的前女友？」

「嗯。」

「好吧。」周橙心一橫，「這可是我唯一的黑歷史，連室友都不知道的。」

宋韞抿唇，默默握緊茶杯，他倒是很好奇，在她眼裡是怎麼樣的版本，竟然能用上黑歷史這樣的描述。

「是網戀啦，之前在本校區見過幾次面，他回城東之後我們才開始線上聊天的。不過後來發現他不太符合我的標準……」

宋韞緊盯著她：「哪裡不符合？」

周橙欲言又止地：「長相、身材……這一類的。」

宋韞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周橙耷拉下腦袋，沮喪地說：「我也以為自己能談柏拉圖精神戀愛啊，可是不行，我發現自己還是有底線的。」

「……」宋韞不理解，扭頭透過窗戶玻璃看了眼自己的倒影，有點懷疑人生。

「那你覺得我的長相……」

周橙連忙說：「你超帥的！整個都長在我的審美點上！你不準懷疑自己！」

宋韞：「……」就，匪夷所思。

周橙也不理解，她對前男友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黨課後排戴著黑框眼鏡沉默寡言的內向理工男形象。

直到那晚上他英雄救美，半遮半掩的帽子跟燈光給他疊加一層模糊的濾鏡，驚人地叫她心動。

生平第一次，顏狗周橙決定放棄對漂亮臉蛋的追求談一場純純的精神戀愛，四個月，兩人隔著半個城市愣是一面沒見。

暑假時周橙已經處於上頭狀態，默默做了一個決定。

開學當天，她沒有預先告知偷偷跑城東奔現去了。

原本還擔心校區這麼大，前男友又是泯然眾人的長相，她或許得在男寢外面蹲一天。

緣分使然，她剛在門口奶茶店點了杯果茶，就聽見有人喊那名字。

她心潮澎湃地回過頭去，在看清那人的瞬間，覺得自己的愛情死掉了。

腦子裡想起前幾天跟他的對話。

【橙子】：多多！我暑假重了2.3kgTＴ

【DokiDoki】：伸手.jpg舉起.jpg掂量.jpg

【DokiDoki】：沒有胖。

【橙子】：雖然你的表情包很可愛，但我想現在的你應該抱不起來現在的我TT

【DokiDoki】：我也胖了一點。

【橙子】：真的？你重了多少？

【DokiDoki】：一點。

………

這他媽能叫一點嗎？這眼睛都要擠沒了啊！

周橙默默地來，默默地走，在門衛室留下一件黑白條紋毛衣。

之後的半個月，每次周橙為他的信息小鹿亂撞，眼前就浮現出那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形象，小鹿啪嘰一聲摔死了。

如此反覆多次，周橙提了分手，怕傷人自尊，索性走信仰分歧、神學分手的路線。

……

周橙鬱悶地說：「因為身材分手顯得我好膚淺。可是我每回暗示他減肥，他都無動於衷。我已經努力過了！」

宋韞沉默了良久，喝一口茶，才開口：「你前男友叫什麼？」

「郭多棋。」周橙狐疑，「你不會認識他吧？」

「……完全不認識。」

他算是知道那個奇奇怪怪的愛稱「多多」是從哪裡來的，就離譜。

分享過自己的黑歷史，周橙輕鬆不少，把前男友拋到腦後，興奮地催促他：「我的說完了，輪到你了！」

宋韞組織了下語言，言簡意賅：「一見鍾情，觀察一段時間之後問她要了微信。」

周橙詫異：「哇，你還會主動要微信！你前女友一定超好看！」

「……」

「然後呢？」

「然後就分手了。」

周橙不滿：「你這也太敷衍了，一點起承轉合都沒有，我剛剛做的示範不夠詳細嗎？」

宋韞默，都被她講完了，他還講什麼。

周橙：「那到底為什麼分手呀？」

宋韞看著她，一言難盡地說，「因為她瞎了。」

周橙啊了一聲，收斂八卦的表情，小聲：「對不起，沒想到她這麼可憐，我不打聽了。」

宋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