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森鷗外眸光滑過一抹暗色,無需與愛麗絲交流,很快展開和善的笑顏,道:「不管怎麼樣,來者是客,愛麗絲醬帶這位小客人進去吧。」
「哼、不用林太郎說,我也會帶她進去的。」愛麗絲傲嬌哼一聲,絲毫不給他面子,道:「比起變態大叔和太宰,肯定是和可愛的女孩子一起玩更好。」
「愛麗絲醬……真是壞孩子,」森鷗外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不復剛才的正經模樣,哀怨道:「不過就算是這樣,愛麗絲醬還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孩子。」
太宰治意味不明勾了勾唇,沒有戳穿森鷗外和愛麗絲的木偶戲。
「你叫什麼名字?」愛麗絲主動上前,親親熱熱牽住柚杏的手,把她往診所裡面帶,順便嫌棄瞥一眼森鷗外,道:「林太郎是變態,你可以不用管他。」
她半點沒有介紹太宰治的意思。
不過從剛才的言語中,柚杏算是大概了解要怎麼稱呼他們。
森先生和林太郎都是指這間診所的主人,愛麗絲是唯一的金髮外國幼女,剩下太宰的名字只能是指代最開始搭話的黑髮少年。
「……我叫羽多野柚杏,」她有點想避開愛麗絲的手,但是看似柔軟的幼女已經霸道不容拒絕牽住她的手,徑直把她往診所裡帶。
診所里的葯櫃和桌面資料被翻得亂糟糟,一張病歷頁甚至飄落到她的腳下。
柚杏尷尬抬腳避開踩到病歷頁,忘記開始想要推開愛麗絲,遠離她的打算,匆匆道:「抱歉,我們把這裡弄亂了。」
她忐忑看一眼混亂如同颱風過境的診所環境,局促小聲道:「我們會負責收拾好這裡的,不小心打翻的藥物也會照價賠償。」
「你可以叫我愛麗絲,」金髮幼女輕抬下頜,神情驕傲又可愛,直白道:「這裡又不是你弄亂的,為什麼要替他們道歉?」
要賠償也是弄亂診所的人賠償。
愛麗絲叉著腰,理直氣壯道:「林太郎,我喜歡柚杏,你不可以為難她!」
「愛麗絲醬,你真是誤會我了。」森鷗外苦哈哈說道:「我可沒有想過要為難柚杏醬,只是診所被弄成這樣,等下收拾起來可能要費不少時間。」
柚杏連忙道:「我會留下來幫忙一起收拾的!」
羊的孩子們糟蹋的藥品也要想辦法賠償。
就算身上的錢不夠,他們也要想辦法填補上森醫生的損失。
不能讓貧民窟唯一的黑診所倒閉,要是森醫生的診所開不下去,很多沒有足夠的錢、沒有身份證明的無家可歸者會找不到醫生治療。
「阿拉阿拉,真是無聊的鬧劇,」太宰治拖長聲音,徑直越過柚杏和愛麗絲,披在他身上的大衣衣袖擦過柚杏身側,推開擋在面前的移動隔斷,故意抬高聲音道:「幾位不請自入的客人,請問你們在做什麼呢?」
正笨手笨腳往白瀨手臂上纏繃帶的俊介回過頭,被診所內突然多出的幾人嚇了一跳,道:「嗚哇,你們是誰啊?知不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
他們沒有絲毫掃蕩了診所的羞恥感和自覺。
森鷗外走在最後,幾個翻亂診所的少年沒有發現診所真正的主人已經回來。
俊介看見柚杏站在陌生的黑髮少年身後,大大咧咧喊道:「羽多野,你站在他們那邊幹什麼?你是我們這邊的人,你忘記了嗎?」
他理所當然把柚杏劃分到羊的一邊,就算她沒有正式加入羊,但與另外幾個全然陌生的人相比,肯定是喜歡中也的柚杏與他們更親近。
她有點尷尬,悄悄暗示道:「俊介先生,白瀨先生身上的傷不是需要醫生治療嗎?森醫生現在回來了。」
柚杏不太好意思直白點明真相,俊介他們認不出黑診所的醫生甚至把他們打為同樣想要搜刮診所藥物的人。
其實晚他們一步到的人是診所里的醫生。
只要俊介他們順著她的話接下去,給森鷗外好好道歉、賠償還是有挽回錯誤的機會。
「診所的醫生回來了?」
不料,俊介和白瀨對視一眼,果斷扔開手裡的繃帶,雙手一摟抱住翻找出來的常見藥物,打算直接從診所的窗戶逃跑。
「??」柚杏睜圓眼睛,下意識伸手想要留下他們,「等、等等……」
她怎麼都沒想到俊介他們看見森鷗外的第一反應不是道歉賠償,而是乾脆摟著桌上的所有葯想直接逃跑。
「看來他們不是什麼好孩子呢。」丘比跳上柚杏的肩頭蹲坐,悠閑晃晃大尾巴,說道:「按照人類的普世價值觀,就是他們和柚杏的三觀不合,很難成為朋友。」
柚杏的想法與羊的孩子們完全相異。
說不定中原中也也不是她所想的那種好人。
她一時啞然,再找不到什麼借口給他們辯解。
「全都逃跑了,」太宰治甩著外套袖子在診所轉一圈,語氣涼涼道:「葯櫃里的高價葯都不見了,常用的感冒藥和降壓藥都扔了一地。」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繃帶,頗為可惜道:「連繃帶都糟蹋了不少。」
其他藥物損失,太宰治都沒有露出什麼惋惜的反應。
倒是看見滾落一地的繃帶,他嘆著氣滿是可惜撿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用於包紮傷口的繃帶被這麼糟蹋,後續也不可能繼續用在傷者身上。
「對不起,」柚杏羞愧得直接九十度鞠躬,顫著聲音道歉道:「診所的所有損失,我都會想辦法賠償的。」
醫生是好人。
不可以讓救死扶傷的醫生寒心。
「你要全部賠償?」太宰治挑眉,原本沒怎麼在意柚杏的黑髮少年鳶眸沉下一度,語氣涼薄道:「你確定嗎?森先生這裡的高價葯都是海外弄回來的貨,光是交給港口黑手黨的過路費就要幾十萬日元,這還沒算上藥本身的價格和其他的損失。」
柚杏眼前一黑,身體搖搖欲墜。
太宰治低笑一聲,直接給出最後一擊:「你確定要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背上幾十上百萬的債務嗎?」
未成年的少女,沒有學歷沒有工作經驗,想要找到正式的工作都不容易。
想要通過合法的渠道賺取幾十上百萬,就算沒日沒夜、不吃不喝找到三四份工作,不算休息時間都要花上幾年才能還清債務。
「柚杏,我們沒有這麼多錢。」
丘比歪頭說道:「而且魔法少女的工作還需要柚杏,橫濱市只有柚杏一個魔法少女,要是整天忙著打工就沒有時間去消滅魔獸了。」
魔法少女的本職工作是消滅魔獸。
不是替什麼陌生的未成年還債,就算柚杏有心想要幫助他們,也要看他們會不會接受柚杏的好意。
她沉默著深深彎腰,低聲道:「我去把葯找回來。」
已經損壞污染的藥品無法挽回,但還有一部分被俊介他們帶走的高價葯都是可以帶回來的東西。
「真是感人的同伴情,」注視著她的暗沉鳶眸冷淡挪移開,太宰治撫兩下掌,敷衍道:「其他孩子犯下的錯,哪怕他們逃跑了也要勇敢承擔起責任,我應該誇獎你嗎?」
無聊至極。
世上總是存在這種一眼看到底的蠢人,會為不是自己的錯誤痛苦、自尋麻煩。
「太宰君。」森鷗外暗暗投去一眼,制止他接著說下去。
他再說下去,留在診所的柚杏可能真的要哭出來了。
太宰治撇了撇嘴,收起快要溢出的黑泥:「切……」
「柚杏醬快起來吧,」森鷗外彎腰俯身,和藹溫和摸了摸柚杏低垂的腦袋,笑道:「不是你的錯,不需要勉強自己的。」
愛麗絲親昵挽住她的手臂,不以為意道:「是啊,這又不是柚杏的錯,都是林太郎選擇在這裡開診所,被偷被搶也不是第一次的事。」
她無所謂道:「林太郎已經很習慣遇見這種事了。」
在擂缽街這種地方遇見什麼人都不奇怪,流浪漢、強盜、小偷都會潛入這裡,偷葯搞破壞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沒有在半年前徹底關閉黑診所,是因為森鷗外還要留下它作為收集情報的據點。
「……不是習慣就可以告訴自己無所謂,」柚杏依著愛麗絲的力度直起腰,眼睫半垂似是在對他們說話又似是在告訴自己:「不管多麼習慣受到傷害,身體還是會感受到疼痛。」
「我想要找回藥物、賠償診所的損失,不單單是因為想要替孩子們致歉,」柚杏抬頭仰望森鷗外,認真說道:「我是不希望森醫生會對這裡失望。」
少女琉璃一般通透的粉紫色杏眼清晰映出他們微微訝異的神情。
那雙眼睛清透見底,不帶半點掩飾隱瞞,更沒有因為太宰治的話生出什麼淚水和難堪。
她輕抿著唇,緩緩道:「擂缽街還有很多需要醫生的人,他們沒有足夠的錢、沒有身份證明,生病受傷在外面也不會得到醫院的收治……我很感謝森醫生這樣的醫生,願意留在這裡。」
貧民窟是一個很糟糕的地方。
沒有議員在意、沒有警察管理秩序,一切都以強弱為論。
弱者不依附強者無法在貧民窟生活下去,弱者沒有力量就會頻頻受到傷害和踐踏。
「我曾經得到過醫生的幫助。」
「不希望森醫生對這裡失望,擂缽街……甚至是外面都會有很多需要醫生的人。」
可能是一份感情的寄託。
即便幫助柚杏的人不是森鷗外,她也願意維護他的利益。
盡量想辦法挽回他的損失。
「嗚哇,你居然把森先生這個黑心醫生想得這麼好!」太宰治看待她的眼神由冷淡轉向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詭異,彷彿她是什麼稀世罕見的怪獸。
他咋咋乎乎道:「你會後悔的哦!你真的會後悔的哦!」
森鷗外驚訝眨眨眼,很快聽見太宰治的話,哭笑不得道:「太宰君,我想我作為醫生,應該沒有這麼失敗吧?」
他自覺還是很認真經營診所,有好好照顧求醫的病人。
「嘛……林太郎作為醫生還算勉強及格,」愛麗絲語氣勉強,略帶嫌棄看一眼森鷗外,很快開始掀他老底:「不過他不是自願留在這裡,林太郎是醫師執照被吊銷,只能在這裡開黑診所。」
金髮幼女幸災樂禍道:「明明是東大醫學院出身,結果卻被吊銷醫師執照,淪落到在擂缽街開黑診所,混得真是遜。」
森鷗外哀怨伸手:「愛麗絲醬……」
再說真的要把他的老底全部都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