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潮之中

第九章 寒潮之中

「喂!站住!」

由赤紅魔力轟擊而出的光錐終於貫穿了天災——雖然只是具分身。

「救命……救救我……」他以男人的模樣向周邊的人求救。

視線之中一名男人被血紅的巨針貫穿倒飛出去釘在地面。見證者短暫的發愣之後,其中有一人,抬手從中爆發出風的紋路。

「退下!他是天災變化身……呃,不相信我嗎……」

隨手拍掉從側面襲來的風刃,蘭厲聲解釋著。

但顯然,此刻擁有冷冽凌厲眼神的她,更像是天災那樣的存在。

「……不要管他,將魔法全部打過去!那個天災必然遭不住這樣的轟擊!」

不需要經過思考,即便聲音不知來自何處,所有圍觀的群眾抬手紛自釋放魔法。

摻雜紅色的魔力陸續凝聚,黏稠如水的赤色光帶隱隱圍繞周圍,紛錯交加。

「你……蠱惑了他們……」

「呵呵~霧寒災厄小姐,你覺得呢~我的力量現在可沒有那麼便利~」男人輕聲說道,面對著緊掐著他脖子的蘭露出詭異的笑。

「欺騙自己可是不好的呦~」

「你……!」

話音未落,蘭的聲音被齊爆的魔法覆蓋。

五顏六色亦炫彩斑斕,異樣的色光互相混雜凝聚一點,隨即騰升而起的白煙瀰漫擴散。無形的衝擊炸開,波及至周圍每人將籠罩其中。

在蘭身邊的男人,已化作血霧瀰漫。

那血腥的氣味啊……刺激每個人的大腦。濁白的眼球紛紛被腥紅染上,難以言喻的沉悶在人群之中蔓延。

仇恨的視線投來……但更多的帶著恐懼。而他們並無所謂敬畏之感,也不需要這種感覺——除了神與身邊的存在,其他一切都是可以為之奉獻的。

理所當然,在其之外的就是外人,或是怪物。都是允許恐懼的對象,可以驅逐的對象。

「這裡早已不是你的王國了,也不是你的家。」

未知的聲音響起,雖說蘭明白是什麼東西在低鳴。

「閉嘴……」

她咬牙輕聲,緩緩向後退去。

「你的契約早已完成了,你早已不是他們的王了……那些無意義的職責,拋棄吧……」

「閉嘴……」

她緊緊握拳,而在此時,人群中暴起一團血霧。

本就沒有光芒的紅色瞳孔緊凝。

「殺了她……天災……」

混在人群中不間斷的結巴聲音,斷斷續續。

隨即,再是一團血霧暴起。在蘭的視線之中,一連串如同煙花——沒有一絲前兆、慘叫,只有血腥的氣味宣告。

這彷彿更是證實她是天災那般……

蘭知道此刻已經是迫不得已了,這樣的事發生,所有過錯在之後都將歸結於她的身上。「災」這個身份,與人們之間沒有什麼信任感。

於是,可以選擇的最後——

「收回……」

將所有的面具摘下,將所有人的認知改變回復。

一片白光自在場所有人都眼中閃過。而後,於他們面前顯現的「災」,與認知中的一些神秘重合於一起。

貴族千金的承諾,路過的旅者商人,吟遊詩人,強大的神官,議會一員……普通的過客。

沉默——

人群的沉默,她的沉默。

不敢去思考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只是想尋著有那麼一絲可能……

「你這樣死纏爛打著,幾百年不放,真的不累嗎?」

「我只是遵守契約而已……」就連自己都沒了底氣,只是等待著群眾的聲音。

等待是痛苦的,而這痛苦收納至心靈深處,被這雙蒼白冰冷的手捂著。死去的心不會跳動,而冰冷的手也不會給予自我安慰的溫暖。

銀色的長發被風微微佛起無情扔下,散落在肩膀兩側,微微掩蓋住她緊閉的雙眸。

冰寒的風輕盈來到面前,卻轉而作為利刃擦過她的髮絲。

茫然的睜開雙眸,望見那輕輕飄下的一絲銀髮,內心的壓力逐漸轉至極限。

他們並不因此會向她示好。

一切過去,在她這不可思議的力量之下,都成為了陰謀。

她是天災,給予世界毀滅的存在,是怪物。

「……」蘭沉默著。

「議會之令!抓住這名常年隱藏在人類之中的天災,壓至宮殿前即可賞金幣一萬!無論死活!」

人群爆發出宏偉的聲音。

宏偉嗎?是極其刺耳的。

與冰寒一併,刻入心靈之中。

「……」

「哈……」大口喘著氣,意識也逐漸模糊。而無法認知清楚的,是自己是否已到達極限,依然在忍耐著。

「艾倫拉德羽閣下,您是來助我們一臂之力的嗎?」

「……」

蘭沒有抬頭,她能感受到艾倫拉德羽輕微急躁的呼吸聲。蔚藍的龍,也在沉默著。

人們步步緊逼,氣勢驚人——無數的魔法轟炸在蘭的身上,在旁掀起塵沙,污穢了她的銀髮與雙眸。

「老師……我只能這樣幫你……」從耳畔之里傳來艾倫拉德羽的聲音。

藍色的光芒映照天空,毫無聲息動靜,巨大的光束於一剎席捲向蘭。

樸素,單調,藍色的光芒卻耀眼的渲染著世界。

「你不必束縛在我的故事下,特林休,今天是例外,不能有下次哦~」

這回憶中的話語,卻如同笑話一般。

時刻靜止,蘭的身邊漂浮起雪花,片粒相接化為一片,呈作五邊結晶拼接為穹形屏障將她籠罩其中。

自己是怎麼變成這樣的開始優柔寡斷,不斷的矛盾。

蘭無力的跪倒下去,任由時間恢復,巨大的光束將她籠罩。

屏障毫無前兆的破碎,她的身形也於其中緩緩消失——白光閃爍,藍光停滯,幾根銀色髮絲緩緩飄落於地面,宛如宣告結束。

並沒有慶祝「天災」被「消滅」,也沒有稱讚艾倫拉德羽的強大。人群中有人嘀咕「金幣懸賞」的可惜。而後,群人的背後忽而刺起一股寒意,直入骨髓。

艾倫拉德羽將視線掃過人群,從他們讓開的道路中走出,拾起那幾根銀絲。

髮絲的冰寒,令她知曉此刻蘭的內心。

「老師……」

「您只要對我說一聲,即便違背契約,我也會將他們剔除乾淨……」

臨天風雪,緩緩降下。

顧及不上這壓下的大雪,顧及不上雪花落入脖頸,冰寒刺骨麻木全身。令憤怒不顧一切的衝上腦海——微微轉過身子,眼眸化作澄金望向宮殿所在。

沒有人能注意到她。

在密布藍色風雪之間,蔚藍巨龍隱秘其中,破開一片空間襲向那座位於城市盡頭的宮殿。

巨大而卻精緻如玩具的宮殿,被龍投下的陰影覆蓋。

赤色的光球宛若太陽放射光芒,周邊風雪消融化作傾盆大雨灑下。

赤色光芒被雨水不斷反射,如彩虹般燦爛。雨滴攜帶這光芒,從半空落入地面,依然散發。

一片被赤色渲染的天空,水汽間反射的光芒隱化作巨大的烈陽。

「特林休……不要……」

「契約尚未盡……」

蘭從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之中走出,氣聲微弱。

龍赫然愣住。

她的名字,這麼久以來,總共只叫過三次……而這第三次,卻是在這樣的事情上。

「老師!他們既然已經背叛了您,那麼契約已盡,您不必當王,也不必去再幫助他們!」赤色光芒消散,重回的風雪隔閡於蘭與龍之間。

「不僅僅……不僅僅只是這樣的……」

但是叩心自問,卻沒有一絲底氣。

「既然如此,聽您的吩咐……老師。」艾倫拉德羽的臉上明顯帶著失望。

就連蘭對於自己,也是帶著失望。

頭髮在前一刻被雨水打濕,雜亂的黏在一起,貼在那身數百年不變的衣裝上。

「風雪……散不去。」

她抬頭仰望著藍色的天空,無論如何想著散去風雪,散去這場將至的寒潮,都是無用。

紅色的魔力在幾次閃耀之後終是歸於黯淡。

真正的內心,究竟是如何答案已然浮現。

但是早已預料如此,自己卻無法去改變……因此,無力去埋怨。

一步、兩步,緩緩的行向泉澗森。

頭髮與衣服都結上一層冰霜,每當她走動,雪和冰也不平和的散落在地面。

沒有別的心意,精神也已經到達極限。風雪帶來了相似的過去,一遍又一遍,與天災一併,提醒著曾經的事實。

『你聽,被你救下的那些冒險者,埋怨你搶了他們的功勞。』

『你動用自己的資金髮下的救濟糧,他們懷疑你私吞了更多。』

『有些人,害怕你發下的糧食有著毒,或是什麼駭人的效果,於是互相猜忌辱罵廝殺。』

『你帶動民眾的聲音,被認作是刻意的叛亂節奏。』

『你用自己的生命力所救下的人,他們害怕自己會變成腐屍,百口莫認被你救下的事實。』

『你和銀貓少女作出的解藥,你帶動人們發下的藥片,同樣被當做陰謀。』

『你過去所做的一切,無論是奴隸的解放,商眾的改革,民眾的土地,一切都被當做陰謀,被無情詆毀。』

「不是的……我不想那樣!你給我出來!出來!」艾爾·伊芙·蘭崩潰的聲音響徹於泉澗森中心爆發。

紅色光暈以她為中心,呈作環形向外擴散撕裂所過之處。林木被衝擊散飛化為灰燼,視線可見之處化為平曠。

但,下一刻,白光籠罩的消逝之後……林木復回原位,於原先無異。

一切彷彿沒有發生過。

她如釋重負的閉上雙眸,身體如斷線木偶向前傾倒。

而後,卻又逞強般站起,搖晃著向前走去。

再更早的時候,再數十乃至數百年前——欺騙自己的便利,讓自己甘願沉醉。

「那個叫伊芙的,就是傳說中一直掌控著幕後的人嗎?可怕的傢伙……如今我的權利,也會被她給奪去」

「這種人必定是敵人……契約革變戰爭結束,我們若接受這個結束……對利益的估計會損失至少數萬金以上!」

「怎麼壓制」

「殺了」

沉默的白光。

「聽神之昭示——」

自己早已經沒有資格了吧,只是自我的想著去引導著一切。

與暴雪與風夾雜的藍色霧氣之間,嬌小的身形被點點覆蓋、消失於深處。

……

少女被雪深深掩蓋。

淹沒至她的腰部,巨大的阻力和身體的麻木令她無法繼續前進。

用劍做以支撐,想著從雪中爬出。然而掙扎許久,才從深雪之中浮起一點,卻已經沒了一點氣力。

不見希望,衝動之後於風雪中冷靜。而刺骨銘心的風暴之中,卻是希望零可以來幫助她。

「我在想什麼……」

「這樣的話……不就沒有意義了嗎……」所下的決心,只會成為笑話。

無故而來的逞強,無處來的氣力。難以描述的暖流摻扶她麻木的從深雪之中爬出。

而留下的深坑被雪即刻覆蓋,趴在地面的少女的眼眸一瞬間失去了光芒,瞳孔潰散模糊。視線之中,黑暗與風雪重疊形成無數的斷層,違和的割裂著。

不能……倒下啊。還想要見到蘭,還想看著這個世界,想要活下去……

「我還沒看夠流動的世界呢~別死了,小傢伙。」

「哈啊……!哈……」

在那淡淡的聲音落入耳畔的后一瞬,少女猛地從雪上坐起,回過神后則對於剛才的瀕死驚悚的大喘著氣。

實際上,視線與意識依然模糊,而且愈發如此。只是那短短的一瞬清醒卻似乎令她活過來了,可以大口的呼出氣,身體也有了些許知覺而已。

淡淡的光影輕踩於雪上,凝結冰霜立足。

模糊的存在,看不清,聽不清,感覺不到。如同夢幻一般。但是……清楚的出現在眼前,踩在層雪之上,被壓下的天空飄雪掩蓋——就彷彿,它們害怕著這樣的存在,著急的驅逐她。

「可能你沒感覺,但已經過去了三時。」

「偶爾,我可以與你對話,時間不多,所以你要仔細聽著。」

「我擅長的是火和風元素魔法,和你的相性不高,但是,有某種介質存在,透過那個介質,我可以給予你一定的增幅。雖然不長久,我的幫助不會很有用,但我也會盡量讓你活下去。」

「呼……我的名字……」

「煙夕之魔女,要記住了。」面色清冷,只是淡淡的帶著微笑。

光影如此飄散凝作一道光纖蜿蜒環繞在蓮的身邊。數秒后光芒散盡,微微的暖煦拖著少女的身軀,依在她的周圍。

暖煦的燦爛金色於寒風之中被吞噬,星星點點的與雪混雜,與夜點綴。

「魔女……什麼

蓮模糊的吐出疑問,但身體終是難耐,至極限。眼皮沉重,意識的模糊再次一瞬擴張。她昏迷過去。

輕踩於雪上的聲音,幾經之後被雪聲呼嘯覆蓋化為沉寂。

「……叮鈴。」

鈴鐺輕響於少女腰間,回聲被無形的穹頂籠罩蕩漾循環帶起未知的聲音。

「蓮·諾雅·伊洛……」

「你的新身份……」

「若是被束縛住了,就直接拋棄……」

「只是一廂情願吧……」

「喂……你,在哭嗎?」

模糊的夢幻之中,少女反應過來。

沿著城牆緩步的她,勉強維持著身軀顫慄。搖晃中,步向城門。

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何到達這裡,夾雜在腦中陌生卻熟悉的片段撕裂大腦。

「神……為什麼,會給予我這樣的名字……」

無力輕聲的話語,被耳邊響起的嗡鳴吞噬。在前來摻扶的衛兵的注視之中,重重倒下。

「喂!」

「沒有呼吸了……該死,這樣怎麼交代!」衛兵「嘖」的一聲,從蒼白皮膚的少女旁邊站起。

「我來治療她吧。」被雪染上的黑髮女子,將少女從地面抱起,背在身後。

「我,A等冒險者,洛·安也克希爾。我有權力可以帶走這名少女,不是嗎?」見衛兵想要阻攔,她報上了自己的名號。

衛兵狐疑的打量面前女人。

菱角分明的面孔被黑色長發微微掩蓋,冷冽的金瞳,毛絨邊角的大衣以及掛在左側口袋的冬青和風信子……

「這是通緝令,魔女……我需要帶她去向上頭交代……」

尾音剛落下,他的脖頸就被狠狠鎖住,連帶整個人被怪力直接按在地面,血痕自脖頸深深浮現。

「魔女」安也克希爾冰冷的聲音傳出,她不屑的瞥了眼從牆上掉到地上昏厥的衛兵,無視周邊趕來的增援將少女抱起扛在肩上。

「叮鈴……」

注意到異樣的聲響,遵循聲源,發現少女腰間掛著的一枚淡金色鈴鐺,黯淡的搖曳著。

「鈴鐺這樣啊……庇護已經發動了。接下來做點處理,就差不多了吧。」

黑髮女子從房頂上飛速掠過,幾經腳尖點在房頂上飛起,凝起黑與金光踐踏於空中,最後光芒收斂輕盈的落在地面。

她確認那些官兵是追不過來了,至少想要處理她在空中沿路向下迸發魔力順便破壞的幾處地面,沒個幾天可無法順利趕來。

「舊子德這邊,相對應該會比艾倫拉平和一些吧。」她凝望面前深陷漆黑的巨坑。

因為數十年前的疑似天災事件,這一整片城區,只剩下外圍幾十棟房子沒有塌陷沉入地底。

現在這一片,在做了一些相應的處理后,已經作為礦區使用。

人煙本就稀少,而在天災爆發的這麼一段時間,剩下居住的人也連夜撤走。

掃去地面積雪,用風化干。將少女安置在地面,安也克希爾隨即小心將少女腰間的鈴鐺解開。紅色絲繩纏繞,不規則的向上圍繞,將鈴鐺固定在少女的手腕處。

青藍色流光淡雅的浮起,從紅色絲繩之中瀰漫開來散在空中。

光芒凝聚化為纏繞一起的冬青與風信子的圖案交織。向下沉落,飄蕩。鋪蓋在少女禁閉的雙眸上潰散、消失。

光芒落下之後,少女的胸腔微微有了起伏,皮膚中布著一層淺顯的血色。

「唉,為什麼不和零一起回來呢」安也克希爾輕聲嘆息。

「倒不如說,是她忽然的任性。」

「魔女」

安也克希爾面見這淡淡光影,金色眼瞳窺見那清澈面貌而微微驚訝。

魔女的存在,於神明眼中都是異樣的光芒。

不拘於萬物的自由之巫女,不代表神卻行使著神的力量與權力——這即是魔女,與常言所說的完全區別的存在。

「魔女是的哦,沒想到魔女的名號這麼令人深刻啊。不過呢,我可不會治療一類的魔法。」她嘴角上揚,此刻就如魔女那般示出高傲的氣質。

儘管莫名其妙。

「身為魔女不會治療魔法可不太真實但除此之外,能是誰你想說——神明嗎?」安也克希爾絲毫不客氣的譏諷對方,但對面的態度卻是意外的沒有在意。

不禁會感到奇怪……畢竟,在她的印象里,魔女都是那些自捋越過神明與世界的存在。全部都是高傲與自負的角色。

大膽承認,或者說貶低自己某一方面,這不像是魔女。

「神明哈哈……太不靠譜了吧,那些傢伙。是她自己啦,她自己。小姑娘的靈魂開始恢復了。」魔女愉悅的輕哼一聲,轉身微微俯下身軀。輕探的伸出手,以指尖輕點在少女的鼻尖上,留下一枚淡淡的光點,「之後,無論是傷勢還是記憶,全都會被治癒。」

注視著這淡淡光影的動作,安也克希爾在意著對方的話語微微低頭:「神明不靠譜嗎?」

如此輕聲自問,不過沒有從內心之中得到答覆。抬頭凝重的看著魔女的背影,轉向另一話題「所以說——她的記憶開始恢復了」

「答案很明顯吧。」

魔女微笑著回頭看向安也克希爾——那一對確實存在著的深藍眼眸,複雜神色之中夾雜的一絲溫和掩蓋在表層。而如深淵一般吞噬周圍的深邃緩緩螺旋。僅僅只有這雙眼睛可以看清,而其後,卻與身軀一併慢慢透明。

魔女消失了。

就在眼前,化作光點,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知去向何處。

「呵。」注視著消失的光點,與腦海中回憶重疊——安也克希爾麻木的輕笑出聲。

也不嫌棄滿地塵灰的坐下去,她靜靜注視著身旁已然恢復呼吸的少女,無息等待她的醒來。

等待是痛苦的,不談漫長來言,在結果出現之前的所發生,都是無法預料,進而煎磨心靈。

「我們多麼相似啊……那些過往,我們三個人都是這樣,被拋棄。」

零的過去,蓮的過去,被神所告知了她們的過往。而感同身受之後,她羨慕這倆個人可以選擇拋棄過去,可以重新開啟一段新的生活。

儘管可能會背負更為沉重的命題……

但這種命題,等到來到眼前再去解決就好。永遠都不會晚,只要不從眼前錯過。

朦朧之中,亞麻發色的少女緊閉雙眸,冰冷的身軀微微輕顫。

是夢……但,更是現實。

不斷倒回的時間,回復過往的世界——倒退,變化,不斷後撤。

只有自己,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們明天晚上回來。」

「嗯……」少女輕哼一聲,內心依然存在著某些期望。

而隨後沉重的關門聲,期望破裂。

這樣的日常,應該習慣了吧……

少女輕聲嘆息,帶著隱隱溢出的沮喪走到門前。禁閉的鐵門無法被推動,門已經被鎖上了。而再帶著莫名出現的希望,少女貼在門上,透過貓眼看向外面。

沒有誰存在著,只是黑白,寧靜的一片。

「反正……明天就會回來了。」

少女嘟囔著,以微妙的心情回到卧室中,緊緊閉上了窗門。

客廳,外面太大了……空曠靜謐,詭異的令人後怕。一直以來都是如此,因此躲進狹小一些的地方,反而給人更多的安全感。

「雪……還沒停嗎?」

彷彿永無止境的飄落,不真實的存在著。雪花成堆的落下,卻永遠不會粘上窗戶這透明的屏障。

少女無趣的趴在桌上,側著腦袋貼著這冰涼的木桌,無力翻動一旁的書籍。

什麼都不想做了……

視線向上微移盯著窗外雪花,想著就這樣慢慢等下去好了。

時間彷彿沒有流動過,視線中的一切也沒有變化。

但意識過來時,扭頭見到面前的鬧鐘,時針向左斜著,表示天色的落幕。

也許因為雪沒有停下來過吧,陰雲遮著太陽,外面一直都是昏暗的,也難以察覺出變化。

「窗帘……」

爬到床上拉動繩子,降下了這塊遮擋與外界聯繫的帷幕。

「然後……去吃飯吧。」

少女輕揉著肚子,朦朧著雙眼,小步走到了廚房。

一如既往,從冰箱中取出一小塊肉稍作處理炸熟,再從餐桌下取出一桶泡麵,作為一頓豐盛晚餐,這樣就已經足夠……

這樣一直過去兩天。

發獃,望著雪花飛舞,等待著不知是否有意義的聲音。

「盯——」

鬧鐘敲響了第二天到來的預警。

「沒有回來嘛……說不定明天就……」

而這樣子,開始一天天等待下去。

每個月初,都會有送至門口的幾箱糧食,而門也只有這兩天可以打開。

一個月,兩個月……

足有半年之久了……打開這道冰冷的門之後,拿到食物,凝視那空蕩蕩的門扉,不敢再帶有希望,不想再期盼著什麼。

而與之相比,外界的存在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呀啊!」

明明沒有任何的阻礙和屏障,當少女將身體剛向門外探出一步時,劇烈的刺痛感頓時從腳底迅速向上。一根根針沿著神經刺入一般,直至下一瞬間少女失去意識倒下。

「蓮,如果爸爸媽媽離開了你,你能接受嗎?」

醒來的少女絕對不是想聽見這種話而醒來。

緊緊拽著被子,賭氣的將自己悶在裡頭。聽不見外面有聲音,稍稍探頭,探望四周。而人已不在,只留著她存在這空洞洞的房間。

「叮咚——」

對時間沒有了觀念,而這每年準時的門鈴,卻總是提醒她時間的存在。

「生日快樂。很難得不是嗎,七月十五日,這對於我們來說唯一流動的日子。這種日子裡,就是要笑一笑啊。但是的話……不必在意我們了。盡量把我們往下面放一點吧,找些可以替代我們存在的事物好嗎?」

「……」少女將信封甩在桌上,全身無力的直直向後倒在床上。

之後,信封的字點點減少,變成一句單純的「生日快樂……」到最後,不再收到。於此,也失去對時間的概念。

「嗯你好啊……我。」

倒在床頭的少女彷彿感覺到什麼,扭頭對向窗外的飄雪之中。

「未來好嗎?有人陪伴嗎?開心嗎……好吧,我不該問著這些吧。」

「但是我太寂寞了……沒有人在,聽不到聲音,外面也是恆久不變的暴雪……真的,真的……我害怕,很害怕,我又想著自己的存在是否還有意義……」

沒有人會聽少女的傾訴。

「但是,如果他們,萬一呢!萬一什麼時候……就回來呢!」

無人的黑暗之中,少女哽咽著,無聲哭泣。

她縮成一團,緊緊抓著床單,感受到濕潤——被淚水所浸濕。

哭了多久呢?不知道……鬧鐘早就不會動作,外面也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但是不知哪裡吹來一陣寒風,令少女稍稍清醒。

「窗戶」

久閉不開的窗戶此時向里敞開,窗框中積著顯眼的塵灰。

「外面……」

雪停滯在空中,但密集到無法透出視線的寒霜,一覽無餘,令人看不到這種停滯。

少女小心地試探著,將手伸向窗外。

從未感受過的寒冷,卻異常的真實,在她的掌心中流動。

皮膚一瞬間被撕裂了,存在於手掌旁的風雪,僅此一塊不斷呼嘯,將積壓許久的忍耐一瞬發泄。

融化,結冰,一層霜即刻覆蓋,將腥紅裹在其中。但雪化光了,密集的白色中出現一片顯眼的空缺。

「原來……是這種感覺嘛……」

好冷,但是,很開心……

自此開始,風雪開始真實的落下,在窗口咆哮,不斷嗡鳴在少女耳邊。

……不辭而別。

呼嘯的風雪令人更加抑鬱。

趴在窗台上,少女嘲笑般輕哼著,凝望窗戶中的自己。

今天,是她的生日……

不知因為什麼而注意到了時間,如幻聽預見存在的門緩緩打開的聲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或是不知為什麼還要期待著自己承認的事實。

空蕩蕩的門外,鏈接著虛無的世界。

只有自己活動著,這一片風雪永不休止的陪伴著。

他們不會再回來了,最後的話語是那麼討厭,卻連踐行都無法做到。

把有關他們的記憶全部拋棄的話……把過往的一切全都拋棄的話……會很輕鬆吧。

「意義……」

「為什麼,只有我存在呢……」

「為什麼呢……」

高台寒窗,被風雪遮掩的少女魑魅魍魎的晃蕩。在風的教唆下,她的腳輕輕向前挪動,點點踏入虛空。

「就這樣……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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