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姜霜鳶收到榮凌郡主送的請貼,消息一傳進頌桉苑,姜亦棠都有點懵。
前世,如果說世家貴女中有和姜亦棠交好的人,也就只有榮凌郡主了,應該說,榮凌郡主和謝玉照的關係較好,她則是被愛屋及烏了。
謝玉照是嫡長子,其生母和榮凌郡主的母妃是閨中密友,或是年少情誼又或是利益牽連,總歸曲陽王府和謝玉照一直都頗有來往,而在所有皇子公主以及同一輩中,謝玉照只和這位堂妹的關係頗為親近。
是在進宮參加宴會時,交代姜亦棠若是有事可以去尋榮凌郡主的那種親近。
因此,榮凌郡主是前世姜亦棠唯一可以稱為好友的人。
姜亦棠只是個庶女,在嫡庶分明的當下,嫡出很難平常心對待姜亦棠,尤其姜亦棠僅僅是攀著謝玉照才進了這個圈子,也會讓那些世家貴女對姜亦棠心生疙瘩。
若非有榮凌郡主的袒護,前世姜亦棠參加宴會時不會那麼順利。
但榮凌郡主和姜亦棠的交情只截止到謝玉照被幽禁,五年中,唯一一次的交集也只是擦肩而過,彷彿彼此陌生。
乍然聽見榮凌郡主這四個字,姜亦棠難免有些失神。
青粟沒察覺到她的失神,還在納悶嘟囔:
「往日送來府中的請帖都是給大姑娘,怎麼這次就單獨給了二姑娘呢?」
姜亦棠印象中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但回來后變故太多,所以她只是蹙了細眉,搖頭:
「也許只是郡主私下中的聚會而已。」
那麼是否邀請姜諳茯就不那麼重要了。
青粟還是覺得難以理解,二姑娘能和榮凌郡主有什麼交集?
別說青粟,姜亦棠也不知道,前世她和榮凌郡主交好時,從未聽說她和姜霜鳶還有交情。
姜亦棠默默地趴在了臂彎中,埋頭悶聲。
到午時左右,榮紛院那邊來了人,是柳苓,除去宋嬤嬤,柳苓是榮紛院的大丫鬟,府中下人誰見到她不得稱一聲柳苓姐。
饒是姜亦棠這般不受寵的庶女,也同樣會喊她一聲柳苓姐姐。
柳苓一來,姜亦棠立刻讓人把她請了進來。
姜亦棠仍躺在床上,她生得消瘦,巴掌大的臉頰襯得一雙眼睛越發大,臉色還稍有些白,見柳苓進來,她要強撐著身子坐起來,柳苓忙忙攔住她:
「哎呦,三姑娘快躺下!」
柳苓不著痕迹地觀察了三姑娘的臉色,確認三姑娘的確有些病容,心中咯噔了一聲。
其實柳苓倒不是懷疑三姑娘什麼,畢竟三姑娘素來膽小,陡然被推下水再加上受驚,病上一場絲毫不為過,依她的性子,也不會故意裝病刁難人。
說難聽點的,府中沒人在意她,府中有話語權的幾位都偏愛二姑娘,她裝病也沒有意義。
即使她最近和嵩榕院有來往,但誰能知道那位貴人是否真的把她看在眼裡?
叫柳苓為難的是,她是帶著老夫人的命令來的。
嵩榕院被宮中來人接管,禁軍直接把嵩榕院圍了起來,府中的人根本不能進出,而二老爺受了杖刑,就被迫搬進了嵩榕院,至今為止沒有半點消息,老夫人可不就是著急了?
細想一番,如今能夠有機會去嵩榕院的人只有三姑娘。
老夫人就盼著三姑娘能代替二老爺的作用,當然不希望她現在有事,可惜老夫人的算盤落空,三姑娘身子有礙,根本不能去嵩榕院照顧那位貴人。
姜亦棠有點笨,但也不是傻子,猜到了柳苓的來意,她只是睜著一雙星眸,仰頭問想柳苓:
「柳苓姐姐,是祖母有事要找我嗎?」
柳苓對上她茫然不解的視線,倏然啞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柳苓知道三姑娘的難處,她生母早逝,在府中又不得主母看重,更不得老爺重視,這孫女多了也不值錢,老夫人對庶出的孫女往往沒有重視,三姑娘在府中自然就落得默默無聞的下場。
柳苓嘆了聲三姑娘多磨多難,沒說出實情,轉而道:
「老夫人擔心三姑娘的病情,特意讓奴婢過來看看,三姑娘還有哪裡難受的地方?若是不適,記得要和府醫說,三姑娘早些養好身子才是。」
再同情三姑娘的遭遇,柳苓還是記得老夫人的命令,隱晦地催促三姑娘早點養好病。
姜亦棠乖巧地點頭:
「勞煩柳苓姐姐替我帶句話,孫女不孝,讓祖母操心了。」
柳苓有點臊,只讓姜亦棠早日養好身子,就趕緊離開了頌桉苑。
她走後,頌桉苑安靜了片刻,青粟低著頭,沉默地出去又進來,將屋裡有點黯淡的鳳仙花換成了新採摘的蘭花,半晌,才悶悶地說:
「姑娘,快點及笄吧。」
及笄后,就能相看親家,至少可以脫離這個家了。
姜亦棠埋頭在臂彎,保持安靜,她沒有和青粟說,嫁人未必就是好事,如她姨娘一樣,許是嫁人也只是跳到另外一個火坑。
姜亦棠忽然想起了謝玉照。
如果這一世謝玉照再要謀反的話,而且再失敗的話,她還會躲著不去見謝玉照嗎?
姜亦棠重生回來,想過無數遍這個問題的答案。
無一例外,姜亦棠知道,她不會。
她明知謝玉照最後會登基成功,怎麼可能還會躲著不去見謝玉照?
她惜命怕死,不會重蹈覆轍。
但姜亦棠會覺得難堪。
她覺得,她就是一個早就窺得試卷答案的作弊者,在謝玉照不知情下背叛過他,又在明知他會得勢后,藉機接近他。
她和姜昃旼其實沒什麼不同,她同樣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
她只是對比姜昃旼,卑劣得相較隱晦。
******
榮凌郡主府的宴會就設在翌日。
姜霜鳶的禁閉不了了之,翌日辰時不到,姜霜鳶就換了衣裳,興高采烈地乘上馬車出了尚書府。
她只帶了風鈴一人,臨走前,姜夫人千叮嚀萬囑咐:
「千萬記得不要亂說話,得罪了郡主。」
姜霜鳶不耐地撇了撇嘴,姜諳茯出去赴宴時,也不見娘會叮囑這麼多,說白了,就是不信任她。
姜諳茯冷眼看著姜霜鳶的作態,沒有說半句廢話。
因為她知道姜霜鳶聽不進去。
只要這次姜霜鳶犯了錯,回來后,娘自會聽她的話,給姜霜鳶請來教導嬤嬤。
姜諳茯看著姜霜鳶得意地離開,她目光漸漸晦暗,她不喜歡有人在她面前得意輕狂,哪怕這個人是她的嫡親胞妹。
姜夫人輕嘆了聲:
「唉,霜兒這還是頭一次獨自去參加宴會,若你也跟去,我也不會這麼擔心。」
姜諳茯抿唇輕笑,但笑意不達眼底。
她打聽過了,這次是榮凌郡主忽然設宴,只邀請了幾位王侯之女和親近好友,她當然不在列,所以,姜諳茯不懂,為何榮凌郡主會邀請姜霜鳶?
姜諳茯想到褚櫟秋也在這次邀請名單中,就不著痕迹地眯了眯眸。
京城論才情禮儀出名者,只有她和褚櫟秋排在首位,但褚櫟秋身出丞相府,其母族是望族劉氏,門楣顯赫,姜諳茯和她根本沒得比。
姜諳茯再不甘,也不能透露分毫。
姜夫人還在說宴會的事,但姜諳茯卻沒心情再聽下去,她起身告辭:
「我給公主繡的手帕還未完成,娘,我先回去了。」
姜夫人當即忘了姜霜鳶,心疼道:「刺繡費眼,你也要仔細眼睛。」
姜諳茯溫柔點頭:
「我知道的。」
出了福菱院,姜諳茯臉上的笑意漸淡,她偏頭輕聲道:「再去查,郡主為何會邀請二妹。」
楸妠低聲:「奴婢這就去。」
不等楸妠查明原因,幾乎剛過午時,姜霜鳶就被郡主府的人送回了府中。
姜霜鳶被抬進來時,尚書府亂成了一團。
姜亦棠也得了消息,滿目錯愕:
「姜霜鳶落水昏迷?」
青粟狠狠點頭,一副「她也有今日」的模樣,道:「是!郡主府的人親自給送回來的,說是二姑娘和將軍府的陳姑娘起了爭執,推搡間就意外落水了,好好的一場宴會只要作罷。」
青粟話中半點沒有惋惜,語氣中都透著幸災樂禍。
可不是,二姑娘前日推自家姑娘下水,今日就自己落水,這不是報應,是什麼?
青粟又道:「奴婢還聽說,二姑娘和陳姑娘爭執的原因是,這次請帖本該是送給大姑娘的,但郡主府的下人聽錯了,寫成了二姑娘,陳姑娘以此調侃郡主,但沒想到被二姑娘直接甩了臉色,所以才起了這一番爭執。」
姜亦棠聽得目瞪口呆。
先不說郡主府的人這麼馬虎,居然把請帖上的人命寫錯了。
只說姜霜鳶是怎麼敢的,居然給陳鈺磬甩臉色?
姜亦棠前世和陳鈺磬交集很少,但也聽說過這位將軍府嫡女性情跋扈一事,鎮國將軍府手握兵權,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說是捧在手心都不為過,也就養成了陳鈺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丘榮公主都得對她客氣三分。
陳鈺磬眼光高,不被她認可的人,她搭理都不會搭理。
今日會藉此調侃郡主,怕是根本沒看上姜霜鳶,姜霜鳶在府中也是備受恩寵,受不了這種差距,而鬧了性子,似乎也是正常?
姜亦棠勉強收起震驚的神色,好奇地問:
「母親怎麼說?」
青粟啞聲:「呃……奴婢不知道。」
姜亦棠回過神來,也沒在意,而是扭過頭,控制不住地勾了勾唇角。
怪不得她偷笑。
陳鈺磬的性子,她是有所耳聞的,姜霜鳶這番罪估計是白受了。
除非姜昃旼肯因她去鎮國將軍府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