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馮濟慈站在雨中,看著已……
馮濟慈站在雨中,看著已經寂靜下來的長路,雨又逐漸大了起來,酒館老闆朱佩打著一把雨傘來到他的身後,就陪他站著。
此刻,這個舉止油膩的小商人,表情板正,語氣有著足夠的譏諷味兒,他說:「斷頭台是他們最後的歸屬,您看著,就早晚的事兒……在想什麼,先生?」
馮濟慈搖頭:「恩?哦,沒有。」
朱佩先生繼續譏諷:「瞧瞧這些富貴老爺,千刀萬剮的賊人……」
「庫儀·朱佩!」
「抱歉。」
馮濟慈沒立場勸人家放下仇恨,只能含蓄勸到:「富貴旗下的奴隸還分什麼三六九等,朱佩先生,老軍營沒了,這是……瑞爾·施萊博尼最後的命令,我就是個帶話的。」
施萊博尼主脈紮根此地何止千年,有很多力量,比如這些小酒館,代代都是施萊博尼家的情報前哨。
而這股力量是卟牢耶永遠無法掌握的。
前國王有很多暗處的命令,是要利用這些哨所傳送的,卟牢耶上位之後也想控制各地領主,然而手令缺了一環……人家根本不甩他,甚至帶著領土投奔了別的國家。
馮濟慈想著,家散了,人死絕了,沒道理連累旁人代代守著,施萊博尼如今這些人是配不上這份忠誠的,包括他。
朱佩先生卻不願意承認這些,他說:「你傳你的訊,我們等我們的人,小王子總有一天會回到他的王座。」
馮濟慈無奈:「修拉已死,幫凶都化為粉塵,那些兇手已經被雅佩滋踩在腳底,比起那些故去的亡魂,你該有更好的生活,這才是我聯絡你的意義。」
朱佩不屑:「萊奧納爾(皇后修拉之父)呢,那些偷了主人家當的賊呢,那個坐在王座……」
馮濟慈利落的打斷他:「我知道了,謝謝。」
有些討厭這種感覺,他甚至不理解這種忠誠,還不是一代人,身邊這位家裡代代大概都這樣忠誠。
安靜了一會,他只能說:「隨便你。」
反正他才不會回來,再去坐什麼狗屁王座。
馮濟慈仰頭看看雨傘,指指不遠處有一些茫然失措的Z,哦,他現在的名字叫尼爾。
「勞煩~帶他去清洗一下,再給他找幾件合身的衣服,哦,佩特先生會付給你錢的。」
朱佩笑笑,嘀咕了一句:「可憐的佩林。」
說完,他轉身,臉上堆滿了油膩,語氣也是夾著嗓子,身軀佝僂著笑說:「走吧,走吧,你這幸運的小子。」
他捏著尼爾的後頸肉帶走他,尼爾至今茫然,他就求救一般的看著馮濟慈。
馮濟慈對他喊到:「去吧,跟他去,再回來。」
這下,這傢伙徹底笑了起來。
他大著膽子掙脫,朱佩先生就踢了他的屁股。
馮濟慈回馬車換了乾爽的衣服,再次回到廊下,佩林先生就迎接過來。
這可憐先生心情特別不好,就是那種,我上了賊船下不去的感覺。
回到廊下小餐桌,他主動拿起陶罐,倒了飲品,小心翼翼的勸說:「您,那您跟此間神殿沒有申請嗎,您沒有找一個保護人么?」
馮濟慈對他笑:「抱歉,我不預備接受此地神殿的庇護,也不在此地求學,我與諸位就是個順路的緣分。」
可是我們不願意啊!
小捲毛吉邁斯無奈嘆息:「啊,您可真誠懇。」
我們這一路還要伺候你是嗎?
馮濟慈坦然:「對,我就是這樣的人。」
甲方對自己不信任也是意料之中,可……自己也不能空著口袋去奈樂,好歹安家費也要賺一筆呢。
那既然語言無法打動,那就用事實說話吧。
他站了起來,眾人被嚇了一跳。
別的路線不敢說,對於施萊博尼四兄弟來說,從普利滋到奈樂就是思想走過千遍的幸福大道。
那四兄弟對著地圖無數次的做計劃,無數次的構想,無數次的說起那群山峻岭,無數次的幻想自己過去會如何如何,他們愛這條奔向自由之路。
想象一下,同樣的月份夜晚紮營,篝火燃燒,獵物油脂墜落松枝噼啪作響,夜雨擊打帳篷頂端,身披厚實的氈毯,他們坐在汰圈角魈豐富的毛皮之上暢飲,想躺就躺,想瘋就瘋,他們可以一千零一次大罵格朗老賊,並告訴他,我們他媽的就是看不起你。
他們是快樂的自由庫洛,就去他媽的普利滋。
他們會騎著最好的猛哈代馬旅行,還有一輛拉滿生活用品的馬車,他們給路過的每位盛名領主帶禮物並上門拜訪……
他們與領主們成為摯友,交流學術心得,夜晚就跟他們的小女兒約會,咳……這段請忘記,教壞小孩子。
最最重要的是,馮濟慈也不熟悉奔向別的幸福道路。
真去看此世界的人文文化,敲響那些領主大門的人只可能是這些商人,你不能要求一個地球紈絝去敲響一百多家陌生人的門,他又不是搞傳銷的。
商團的眾人看著這位小庫洛站起,看他口袋裡取出了一張地形圖,並在桌面鋪開。
他們圍了上去,看清楚這是一份抄寫於神殿圖書館的手寫路線圖。
這張圖也曾經掛在施萊博尼家的牆壁上,因為是犢皮,就有些泛黃。
當他們低頭看清楚上面的標記,便有人驚呼:「先生,這是……從普利滋到奈樂的路線圖?」
馮濟慈點頭:「是,畢竟要經歷兩月相處,我希望我們相處愉快,恩,就準備了這個。」
看吧,我是個真誠態度的一點都不敷衍的好庫洛。
馮濟慈用手指點點地圖:「恩……其實我是個醫療方向的庫洛,得去奈樂學習,提前做些準備也是該當之事。」
佩林先生好難過,這還是個學科庫洛,連個基礎戰鬥都沒學習過,這可怎麼好啊。
可馮濟慈說起這份想頭,語氣就分輕快起來。
奈樂那邊的祝禱師多出身第七奧古斯密茲泰都司門下,還有汰怪研究學,大陸動物學,醫科學,醫科藥學……
投入大醫科,再追求一位良善賢淑的女人,不論是庫洛家的也好,普通人家的女子也好。
看到喜歡就真誠追求,一輩子貼心維護,再生一群小寶寶,等到畢業了就定居瓦爾納,找一家小神殿為周圍的人祛病消災,就是瑞爾幻想當中簡單的一輩子。
佩林先生乾巴巴的說「啊,醫學很好,祝您,咳~順利!」
馮濟慈抬頭問佩林先生:「您對我很失望?」
佩林先生先是點頭,又立刻搖頭。
這位跟那些高不可攀之人交流都態度自在,他們又是什麼種子,敢拒絕這樣的人。
其實普通人接觸最多的,還真是學科庫洛,雖然學科庫洛們有些柔弱,可衣食住行都是得益於他們的研究,這個社會才會進步,有良心之人感恩是最起碼的。
馮濟慈輕笑:「當然,戰鬥什麼的都不要找我,遇到危險,我怕是比你們任何人還要惜命……我還小不是嗎?」
他臉皮頗厚的說。
佩林先生握握劍柄:「您……放心,我們並沒有那麼想。」
大不了賠個傾家蕩產,也不能讓這位半路折損了。
馮濟慈笑了起來:「嘿~雖然我還沒有接受過庫洛相關的訓練學習,也知道你有什麼毛病,可我沒有葯,這就很遺憾了。
恩,看病也別找我……至於別的,恭喜,我雖小,該有的骨頭卻也生了,我的巡查範圍大約在兩千米左右,夠用么?」
他對佩林先生微笑,佩林先生本來很絕望,馮濟慈最後一句話又將他從地獄拉回天堂。
兩千米的警覺線?!
如果是真的,足夠他們調轉車頭到更加安全的地方,太好了,這一驚一乍的,他終於可以坦蕩的給商行所有人做交代了。
大量的冷汗流淌,可憐的中年人當下眼眶通紅:「夠,夠用了先生,抱,抱歉先生……」
庫洛先天技能真看大地母神賞幾碗飯,從最低切爾勛庫洛基礎三等算,通過戰鬥學習,可以使用利器近身砍殺汰圈怪物,這是最低層次的。
在往上是雙技,三技,甚至四技能了。
有人開悟開在眼睛上,是能看破怪物表皮找到它的弱點進行攻擊的。
有人開悟在耳朵上,就能聽到遠在百里之外那些怪物的低吟。
有人倒霉,技能單一也不怕,高等戰鬥庫洛都是這樣晉陞的,就看努力不努力。
馮濟慈其實也沒有這個天份,老施萊博尼家倒是有,畢竟人家祖傳好戰分子,甭說兩千米,小瑞爾能感知到二三十里地的汰圈。
然而那支的技能還給人家了。
現在么,馮濟慈能看小地圖,他可以把一整片大陸放大縮小,紅的地方必然是有怪。
至於觀察人做面診師,玩遊戲的都知道,人物可以互相看基礎面板,觀察裝備。
馮濟慈甚至可以看到朱佩先生褲衩里,縫了兩個金尼在大腿內檔那處。
當得知這位先生對自己有用,佩林先生自然要努力巴結。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指著地圖上的奈樂說:「其實,面診師很好,真的,我們那邊神殿里的面診師老爺,活的就像在蜂蜜罐子里。」
馮濟慈心情很好的點頭:「我也這樣想。」
從前他的二哥看過一本書,叫做《貝爾納深秋》,那書裡面寫滿了面診師在鄉下的美好生活。
令人信服的專業,熱烈的愛情,足夠的自由,穩定的生活狀態,神殿白送住宅,家僕,他們甚至馬料都不用買,到了月份神殿就來付賬單。
更別說,鄉下還空氣新鮮,所有人都信任面診師,而面診師熱愛一切的美人。
奈樂科醫學譜系兩千多年,只要從那邊畢業,整個大陸就沒有不歡迎的地方。
可要成為鄉下的醫療祝禱師,起碼也要學會四本書,像是《人體學》《診斷學》《基礎配藥》《植物學》。
等學會這四門學科,馮濟慈就可以拿三份薪水,神殿補貼每年五個金尼,地方領主贊助金三金尼,奈樂醫學會五個金尼,再加上醫學相關的工作抽成,他起碼可以年入三十金尼爾。
想想吧,職業被人需要,受人尊重,還不必上前線血腥腥的奉獻自己,就多麼好。
看甲方讚美起來,馮濟慈就看著那張地圖說到:「那麼……嚮導在這裡嗎?」
嚮導,什麼嚮導?
沒反應過來的人們相互看著。
馮濟慈語氣些許驚訝:「你們竟然沒有嚮導?」
佩林先生微微張嘴:「啊?啊!啊是的!嚮導,我們有,當然有先生!」
他猛的回頭對著外面怒吼一聲:「托托!!」
一切人打了個哆嗦,馮濟慈掏掏耳朵。
「托托!!」
眾人齊齊又是一下哆嗦。
沒多久,從車隊遠方迅速跑來一個乾瘦乾瘦,滿面滄桑的……人?
這人矮小且很臟,邋遢到你沒有任何信息獲知他的確定年齡,當他的腳丫子跺入一片水窪污泥四濺,馮濟慈腦袋立刻向後躲了一下嘀咕:
「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貧窮而嘲笑骯髒,這是很無恥的行為……」
這話是他大哥說的,也是必要的教養,比如在貧窮者面前炫耀財富,就是德行敗壞。
可,庫洛這玩意兒潔癖啊。
那片水窪離他還很遠,他就無法忍耐,馮濟慈的地球靈魂在自我批判,矯情的無葯可醫,他甚至在地球甚至洗過泥巴浴。
他一陣的嘀嘀咕咕,周圍人也迅速明白這位潔癖病犯了。
佩林先生蹦了起來,跑過去伸手他就捏住了那可憐托托的後頸皮,他將他一路拽入老酒館,大概二十多分鐘,穿著肥大衣裳的托托搖擺著跟著佩林先生出來了。
他們一起到了馮濟慈面前,佩林對馮濟慈巴結的笑笑:「抱歉,他洗乾淨了,這是我考慮不周全。」
托托立刻道歉:「隨您處罰先生,托托知道規矩。」
他就是生存環境艱難,沒時間打理自己。
佩林先生親自上手給他刷了一遍全身,甚至還給他草率的颳了鬍鬚,現在這位滿下巴都是血嘎嘎……
他沒有鞋,赤著腳,還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他努力討好,臉儘力抬著微笑,調整好角度,把自己的腦袋湊到尊貴老爺不費力的地方,仿若說,扇我巴掌吧,如果您高興,就怎麼都可以。
即便,他未必有錯。
吸欺體嗎?
佩林先生咳嗽一聲介紹:「這是托托,他……。」
他想說這是個好嚮導,然而卻不是這樣的,托托是唯一願意雨月出來的嚮導。
托托向馮濟慈施禮,他努力把自己的嘴巴彎成極致的U,撐大上眼皮說:「向您問好先生。」
皮是像有感情的,可靈魂大概是早就丟了。
馮濟慈尷尬又抱歉的說:「呃……你好。」
托託大驚失色,語調充滿卑微的詫異:「不用先生,我不用好,向您致意先生。」
有人天生能令人無言以對,不,也許不是天生的,這人顯然經歷過漫長的,有關於你是個沒有價值的什麼東西的注射式洗腦。
這彷彿是個人,已經沒了自己。
馮濟慈有些磕巴:「恩~你是嚮導,對,呃,嚮導,你姓什麼?」
即便對方渾身都充滿了,你來打我啊~這樣的信息素,可馮濟慈也不能惡劣的對待他。
托托卻無所謂的說:「沒有姓先生,向您問好先生,為您服務先生……」
語調一如既往的平穩恭順。
有名無姓?這是在哪兒做了苦役贖罪了么?
尼爾是特例,他是被人在王權下求贖了的。
馮濟慈只得低頭指著地圖問:「好吧,托托先生。」
「我在先生,為您效忠先生。」
「咳~你看這裡。」
托托低頭,又抬頭微笑:「我不識字先生,為您效忠先生……」
馮濟慈翻白眼,怎麼辦,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