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美食與味覺（2）

藍瑟清冷的墨眸督向餐桌上的三菜一湯,持著筷子手微微一頓。

上次，他在季成川店裡吃的主菜辛辣，季成川應該更擅長風味辛辣的菜肴。

然而今晚餐桌上季成川做的幾道家常菜,看起來味道都很清淡。

「哥生病，卻不肯和我說有什麼忌口。我只能打電話問嶼哥了。」季成川右手輕托下巴,「嶼哥說，哥以前喜歡吃清淡的菜肴。而且，哥的味覺還在恢復中，不太適合吃刺激性的東西……」

藍瑟眉頭緊皺,墨眸閃過一瞬生理性的厭惡。

他冷冷地道：「季成川，不要隨意打探我的個人喜好。」

受到記憶與身體的雙重影響,藍瑟能明顯地感受到普通人類喜怒哀樂。

所以他很難控制住自己討厭Gay的想法、和顏悅色地面對季成川。

聽出藍瑟嗓音中的冷漠，季成川琥珀色的眸透著些許失落和不知所措。

「我只是想儘力做些哥喜歡吃的東西。我,我沒想隨意打探哥的喜好……」

季成川的聲音越來越輕。

藍瑟的視線落在季成川毛茸茸的棕色短髮發頂上，低垂著腦袋的季成川如同一隻沒能討好主人的可憐小狗。

藍瑟眼眸微垂，唇瓣微抿。

理智思考，季成川的所作所為或許真的只是無心之舉、為他著想。

季成川只是一個暗戀他,卻並沒有傷害他想法的Gay而已。

他……似乎對季成川太過冷漠了。

藍瑟不自然地撩起耳畔垂落的黑色髮絲,他側頭看向餐桌：「我想喝湯。」

藍瑟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淡，但其中對季成川的厭惡與抗拒稍稍減少了幾分。

季成川琥珀色的眸閃了閃,他馬上笑道：「哥，我幫你盛湯！」

季成川舀了一碗肉絲豆腐湯，小心翼翼地端到藍瑟面前。

豆腐湯不稠不稀，勾芡得恰到好處。白嫩的豆腐切得細而不散,足以可見季成川刀工了得。

豆腐湯入口順滑無比,湯的溫熱與豆腐細膩的鮮甜在唇齒間緩緩漾開。

藍瑟提起的心稍稍放鬆。

豆腐湯的味道和普通家常菜異樣,他沒有嘗出季成川「特別」的感情……

唔！

突然,藍瑟墨瞳輕顫。他攥緊湯匙，清瘦的脊背猛地綳直。

藍瑟的舌尖抿開豆腐的瞬間，豆腐內里滾燙的熱浪朝著他的口腔席捲而來。嫩滑的肉絲伴有少量黑胡椒碎片調味，淡淡的辛辣碰撞著藍瑟的唇齒，粗糙又野蠻地「折磨」著他的口腔，酥麻著他的身體。

微稠鮮甜的湯液滑入喉嚨，點燃食道與胃的熾熱，升溫了藍瑟的身軀，與口腔內的熾熱溫度相融相織。

極其敏銳的舌尖難敵菜肴間蘊藏的、季成川的慾望，藍瑟的理智輕而易舉地被身體的共情擊潰。

餐桌下，藍瑟的雙腿驟然繃緊。垂落的黑色髮絲半掩著藍瑟面頰浮現的醉人紅暈，他清冷的墨色鳳眸似是有朦朧的欲色在涌動。

湯，越喝越渴。

身體，越來越熱。

藍瑟本該馬上放下手中湯碗，狠狠地斥責季成川的醜陋想法。可他的舌尖貪婪無比地捲動、舔舐著碗內最後一滴湯液。

舌尖被黑胡椒碰撞產生的酥麻意猶未盡，鮮甜的湯液餘味無窮。

藍瑟的味蕾與身體雙雙獲得極大滿足。

他瑩潤的指尖沁著薄薄一層滑膩的汗，指腹戀戀不捨地摩挲著碗壁。

一剎那，藍瑟還想再喝一碗豆腐湯。

「哥，你的臉怎麼這麼燙？」

季成川輕輕觸碰著藍瑟軟嫩緋紅的面頰，似是無意般擦過藍瑟晶瑩的瑰色

唇瓣。

季成川指腹粗糲的觸感猶如曾與藍瑟口腔碰撞的黑胡椒碎片，灼熱的溫度令藍瑟眼眸失神一瞬。

藍瑟軟嫩細膩的舌尖從唇齒間探出，似是想要纏繞、奪取指腹的溫度。

可他的舌尖與季成川的指腹接觸的瞬間，藍瑟的鳳眸陡然恢復清醒。

看著空空如也的湯碗，和季成川近在咫尺的指腹，藍瑟的面色立刻變得煞白。

他，他怎麼可能會想舔覬覦他的、噁心的Gay的手指？！

藍瑟的身體猛地向後退去。

「別碰我！」

藍瑟冰涼的嗓音滿是難以抑制的怒意，他的墨色鳳眸布滿冰冷刺骨的霜雪。

季成川的指尖停駐在半空，他唇角揚起的燦爛笑容驟然凝滯。

「哥？怎麼了？」

季成川的聲音透著淡淡的茫然與不解。

明明一秒鐘前，藍瑟並沒有抗拒他的接觸與親近。季成川的指腹甚至還察覺到了一瞬藍瑟舌尖濕潤柔嫩的觸感……

為什麼突然間，藍瑟看向他的視線這麼地冷？他做錯什麼了嗎？

「季成川，我直說了吧。」藍瑟冷冷地道，「我不喜歡你的觸碰……甚至可以說，我很討厭你的觸碰。因為，我非常討厭Gay。尤其是，對我有興趣的Gay。」

季成川微微一愣。

他和藍瑟第一次見面時，能察覺出藍瑟莫名其妙地、對自己的抗拒。

但季成川自認為對藍瑟的心思隱藏得很好，並且他也沒有向藍瑟透露過半分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

季成川琥珀色的眼眸一沉。

難道是他的堂姐季凝在藍瑟面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事情？

可他們季家的口風一向很嚴，並且季家人都以他的性向為恥，他們從來都不會對外提起他是同性戀……

「季成川，你和你做的菜一樣令我厭惡。」藍瑟的視線猶如料峭春寒，他沉聲道，「真正美味的菜肴並非慾望的發泄，而是情感的抒發。可我卻從你的菜肴間嘗出你那見不得人的、噁心、卑劣、齷蹉的心思……真是令人作嘔！」

季成川微怔。

他沒想到，藍瑟的味覺竟然如此出神入化，甚至嘗得出他在製作菜肴時融入的情感。

怪不得。藍瑟第一次嘗到他做的主菜時，恐怕就已經猜出他同性戀的身份，直到和他對自己懷揣著的想法……

季成川的舌尖輕抵發癢的犬齒，望向藍瑟的琥珀色眼眸晦暗不明。

藍瑟敏銳地察覺出季成川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藍瑟眉頭微蹙，正要站起身立刻離開，然而季成川的動作卻快他一步。

季成川強有力的雙臂重重地抵在藍瑟清瘦的肩膀上，阻礙藍瑟起身。

藍瑟不悅道：「季成川，讓開！」

然而，季成川沒有鬆開手。

季成川的指腹順著藍瑟的面頰緩緩下移。指腹與肌膚摩擦間，藍瑟的面頰泛起細密的癢意。

季成川指尖輕輕地抬起藍瑟的下巴。

季成川看著藍瑟滿是怒意與警惕的目光，他緩緩揚起唇角，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哥。沒想到，我的心思這麼快就被你猜到了。我還以為，我隱藏得很好呢。」

季成川眼眸微垂，他的指尖再次探向藍瑟被湯水滋潤過的唇瓣。

藍瑟用力偏過頭，避開了季成川的觸碰。

藍瑟的舉動之間，滿滿的嫌惡。

「可是哥……」季成川的嗓音似是夾雜著沮喪，「先主動的人，明明是你啊。」

季成川俯身，他唇齒之間帶有溫度的呼吸侵染著藍瑟的耳垂與脖頸。

雖然藍瑟已經離開了ABO世界，

但脖頸依舊是他的敏｜感部位。

藍瑟頸部的神經敏銳地感知著季成川灼熱氣息的每一次噴洒。

藍瑟的呼吸都快趨於停滯。

季成川附在藍瑟耳畔邊的聲音低沉。

「哥，我第一次見你時，就喜歡上你了。」

「你能搬進來和我一起住，我好開心啊。所以我做菜時，永遠想的都是你。」

「我以為，哥也對我有意思。」

「哥，你明知道我在做湯時懷揣的想法……可你還是將我做的湯喝得一乾二淨。」

「剛才，也是哥的舌頭先舔我的手指，我以為哥這是向我發邀請……」

季成川的膝蓋抵在藍瑟□□的椅子邊緣，他琥珀色的眼眸深處漾著化不開的神色。

尖銳的犬齒，在季成川的薄唇間若隱若現。

「哥。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又會給予我回應？」

「哥。你真的不喜歡同性戀嗎？還是說……哥，你在抗拒面對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你不想成為『同性戀』？」

藍瑟呼吸一滯，墨瞳輕顫。

他的角色記憶深處隱匿的、自我抗拒的扭曲情感，似是在一瞬間即將破土而出。

「砰」地一聲輕響。

藍瑟用盡全力將身前的季成川推到一旁。

季成川的身體猛地與身後的餐桌相撞，湯水灑了他一身。

然而藍瑟卻沒有看季成川一眼。

藍瑟立馬站起身，一言不發地朝著自己卧室的方向踉踉蹌蹌地跑去。

他清瘦的背影，隱約間透著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藍瑟迅速合上卧室門，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喂？」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男人低沉溫潤的聲音，藍瑟雜亂無章的內心立刻獲得極大安撫。

「哥，是我。」

「小瑟？這麼晚了，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發生什麼事了嗎？」

電話中，裴嶼的聲音透著難掩的倦意。

藍瑟眉頭輕蹙，情不自禁地說出關心的話語：「哥。今天是休息日，你還有很多工作要忙嗎？」

裴嶼低聲笑：「我當然沒有在忙工作了。今天是我和阿凝訂婚宴前的最後一個休息日……她說為了訂婚宴完美舉行，要和我從頭到尾跑一趟流程……我真是快累死了。」

藍瑟鳳眸微垂，右手攥住手機。

裴嶼又道：「對了。小瑟，今天是你住進小川家的第一天，你住得還習慣吧？我在忙阿凝的事情，可惜沒能跟你一起過來看看小川的家……」

藍瑟：「哥，我……我能不能不和季成川住在一起？」

裴嶼微微一愣：「怎麼了？」

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幕，藍瑟墨眸深處難掩對季成川的厭惡。

藍瑟張了張唇瓣，他想要說的話卻卡在了喉嚨口。

藍瑟的內心深處，十分抗拒告訴裴嶼，他和季成川發生的具體細節。

藍瑟唇瓣微抿。他正猶豫時，裴嶼電話那頭傳來了女人悅耳的撒嬌。

「裴嶼！快點過來看看，我這兩套訂婚的禮服哪套更好看？我實在是選不出來了！」

「阿凝，我這就過來。」

裴嶼應了一聲，隨即對藍瑟嚴肅道：「我還在忙著和阿凝準備訂婚宴的細節，沒時間繼續閑聊。小瑟，你雖然是我的弟弟，但你也是個成年人了。你在做一切事情前，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耍小孩子性子……我可以護你一時，卻不可能護你一輩子。」

「這個世界上，沒有事事順心，你要學著忍耐與接受。小川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應該不難相處。他只是想和你探討廚藝，你順著他點不好嗎？小瑟，你味覺失靈的消息萬一不小心

被誰傳出，我們的事業都會受到嚴重打擊……」

裴嶼未等藍瑟的回應，他說完后迅速掛斷了電話。

正在試禮服的季凝眼尾的餘光掃了眼裴嶼。

看見裴嶼微微皺起的眉頭，季凝眼眸微動。

她收回目光，似是無意地問：「誰的電話啊？」

「小瑟的，他從小到大都不願意和其他人接觸。今天不是他和小川第一天住嘛……他有些不適應，所以給我打電話耍耍小孩子脾氣……我已經說過他了。小瑟聽我的話，他之後會和小川好好相處的。」

裴嶼眉頭舒展，他望向季凝的目光滿是溫潤柔和：「阿凝，你穿的這套真漂亮。」

季凝聽到裴嶼說的內容，她精緻漂亮的眉毛微蹙，杏眸閃過一絲若有所思。

她敷衍般地笑笑：「是嗎？我覺得還行吧。」

這時，一旁的工作人員遞來第二套禮服。

在換第二套禮服前，季凝忽然道：「裴嶼。明天我們抽空去小川家吧。」

「明天？這麼突然？」

看見裴嶼眉眼間的惑色，季凝垂眸笑：「小瑟和小川認識不久就住在一起，也不知道合不合拍……小川沒小瑟乖巧，說不定會看小瑟好欺負，偷偷捉弄小瑟……我這個當嫂嫂的，得去給小瑟撐撐腰。」

……

第二天，天蒙蒙亮。

在季成川家住的第二天，前一天晚上只喝了一小碗豆腐湯的藍瑟，被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