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密議

飽餐一頓后，許明漸漸從最初的憤怒和迷茫中恢復了過來。

多年的創業經歷，讓他學會了一個道理——當遇到不可逃避的困境時，要勇敢地接受，然後才能想辦法解決問題。

根據永曆大腦中殘留的記憶，許明對當前總體局勢做了簡單梳理。他驚訝地發現，雖然大明朝這家無限責任公司已經是大廈將傾，岌岌可危，但仍然還有不少員工在堅持著。

首先是自己所在的西營勢力。西營又稱大西軍，原來是張獻忠領導的農民起義武裝。張獻忠戰死四川后，他的四個義子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等率西營余部進入雲南，以雲、貴兩省為根據地，經營已有十幾年。

西營在雲南站穩腳跟后，採取了聯明抗清的政策，奉永曆為正統，積極抵抗滿清入侵。

西營的戰鬥力很強，曾一度在湖南、廣西取得過輝煌戰績。可惜兩年前西營內訌，孫可望投敵降清，清軍趁機三路進攻，西營在混亂下接連大敗。

目前西營的殘餘部隊由晉王李定國領導，正保護永曆退到雲南西部山區，準備在永昌府一帶做最後抵抗。

「李定國應該是個忠臣，」許明喃喃自語道，「至於他手下的將領和士兵……還有待觀察。」

在後世的評價里，李定國不僅是明末著名的軍事家，也是明廷和永曆最大的支持者，甚至在永曆被緬甸扣押后，還組織過幾次軍事行動，試圖接從緬王手裡救回永曆。

所以許明很快確定，李定國是自己近期最主要的合作對象。

另一股較大的勢力是遠在福建的延平郡王鄭成功。對於大名鼎鼎的國姓爺，許明十分熟悉。在後世眾多的影視作品里，鄭成功是大敗荷蘭侵略者，收復寶島的民族英雄。

鄭成功毫無疑問是忠於明廷的，但是不是忠於永曆，還要打個不小的問號。

「如果穿越在那邊就好了，」許明不禁遺憾地想道，「鄭成功船堅炮利，還有寶島可以據守。就算不能復興大明，保住小命活到終老應該是沒問題的。」

除了這兩股大勢力外，承認永曆正統，堅持抗清的還有在浙江舟山群島堅持抗清的張煌言部，盤踞四川東部山區，由李來亨、袁宗第、劉體純等領導的李自成余部。

「頭疼啊，」許明拍了拍腦袋。

他簡單總結了一下自己所處的困境：西營有很多優秀將領和士兵，但是由於一年來的連續軍事大潰敗，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兵力、錢糧和地盤。

清軍佔領昆明后，吳三桂親率八萬大軍繼續窮追不捨，已逼近至永昌。如果李定國繼續戰敗的話，再過幾天清軍就殺到騰越了。

盟軍方面，鄭成功部憑藉壟斷海貿的優勢，錢糧充足、裝備精良，大海上也有足夠的戰略空間，但是雲南和福建並沒有海路相通，即使鄭成功能暫時放下派系之爭，短時間內也沒有辦法趕來雲南支援。而四川浙江兩地的實力太弱，只能起到一些戰略牽制的作用。

形勢如此險惡，援軍也沒有，這個仗怎麼看也沒法打。南逃緬甸或許只能活兩年，但是不入緬甸，可能連兩個月都撐不過去。

除了逃亡，還有其他路可以走嗎？

在原來的時空里，永曆抵達中緬邊境后，緬兵便傲慢地提出了解除所有武器裝備的要求。軟弱的永曆帝答應了這個條件，丟棄的武器、鎧甲，堆積如山。護駕大將靳統武不堪受辱，帶領天威營憤然離去，中止了對永曆的保護。

失去部隊，就意味著任人宰割。所以只要棄國入緬，操作的空間就會變得非常狹小，幾乎無法翻盤。

許明思來想去，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苦惱了一陣，又暗暗給自己鼓勁：「公司再困難，只要還沒破產清算，就還有挽救的可能。對於死過一次的人來說，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許明又想了很多其他穿越者的奮鬥史，漸漸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許明傳召了周吉翔、沐天波等朝廷大臣覲見，商議國事。二十幾個大臣很快就來到騰越縣衙的議事廳，看到皇帝精神頭不錯，都很高興。

「陛下萬歲！」

「大家……呃……眾卿家平身。賜座賜座，大家都坐。」

許明第一次當皇帝，不免有些緊張。等大家按部就班地行完各種繁瑣的禮儀后，他決定直截了當提出問題，向眾大臣問道：「如今滿清大軍逼近，大家有何對策？」

身材高大的黔國公沐天波率先站出，朗聲道：「陛下，臣認為當立即聯絡南甸、干崖、隴川、戶撒等諸土司發兵勤王，固守騰越，以策應晉王部。」

「黔國公此乃公忠體國之言，只是如今之形勢，召集土司勤王萬萬不可啊，」

首輔周吉翔也站了出來，接著道，「但諸土司反覆無常，焉能倚仗？如今騰越只有天威營三千士卒拱衛，萬一土司中有那麼一兩個心懷不軌之輩，趁機縱兵作亂，朝廷危矣，陛下危矣！」

「首輔多慮了，戶撒土司賴洪勐一向忠心耿耿，隴川宣撫使多紹寧、干崖宣撫使刀建勛更是陛下親自封官授印，豈會輕易反叛？」沐天波反駁道。

「黔國公莫要忘記，賴洪勐當年平定沙定州之亂有功，卻沒有升任隴川宣撫使，豈知沒有忿怨之心？」周吉翔提起當年舊事。

原來幾年前沙定州土司叛亂，戶撒土司賴洪勐出兵助沐天波平叛，立有大功，沐天波對他十分信任。而隴川、干崖兩司非但沒有出力，反而聯手在賴洪勐凱旋路上設伏搶劫。

李定國接到報告后大怒，下令出兵剿滅了隴川、干崖兩司，並將地盤交由賴洪勐代管。

後來永曆重立多、刀兩家的子孫繼續接任宣撫使，重掌隴川、干崖。如今馬吉翔隱約之間，竟暗指忠誠的賴洪勐可能謀反，讓沐天波大為不滿。

「當初多、刀兩家重掌隴川干崖兩司，也是馬首輔極力促成的。如賴洪勐有忿怨之心，當是馬首輔之罪。」沐天波哼聲道。

「此一時，彼一時也，」馬吉翔不理沐天波，轉向許明道，「陛下，如今韃子來勢洶洶，縱使諸土司沒有反叛之心，倉促成軍又如何能抵擋韃子兵鋒？臣以為還是儘早入緬方為上策。緬王乃化外蠻藩，心慕大明久已，必忠順來迎，保得陛下平安。」

「豈有此理，緬甸素來覬覦我朝，數年前才發兵侵攻過孟鏈，豈會忠順？馬首輔你豈能如此天真。」沐天波氣得滿臉通紅，大聲呵斥。

這兩人對朝廷是戰是逃的問題已經爭吵過好幾次，但之前永曆鐵了心要入緬避難，沐天波也是無可奈何。今日見永曆重新商議此事，沐天波頓時覺得未必沒有轉圜餘地，便據理力爭，希望永曆能回心轉意。

「此一時，彼一時也……」

「臣認為不如南下耿馬，過車裡、元江，前往安南更為妥當，」一個大臣提議道。

「此去安南，足有兩千里之遙，沿途不知多少韃子追兵，我等如何去得？再說都是外藩，去安南還不如去緬甸，」另一個大臣立即跳出來反駁。

眾大臣紛紛發表意見，各有各的道理，一時間議事廳里就好像菜市場一樣熱鬧。

都什麼時候了，還吵？許明直聽得頭大如斗，連揉了好幾下太陽穴。

他簡單歸類了一下眾大臣的意見，基本可以分為逃亡和固守兩派，逃亡派人數最多，又分為逃往緬甸、逃往安南兩種。固守派只有黔國公沐天波，國舅王維恭等寥寥數人。

許明又聽了一陣，見沒更多有營養的發言，便制止了群臣的討論。

本著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的原則，許明讓馬吉翔先遣使者分別前往緬甸和安南，探聽一下兩國的態度，同時又讓沐天波派人去各大土司轉轉，願意出人的要人，願意出糧的要糧，多少先拿到手再說。

「臣即派得力屬下前往各土司籌集兵糧，多則十日，少則八日必回，請陛下暫留騰越靜侯佳音。」沐天波踏出一大步，大聲領命。

「沐國公辛苦了！」

「謝陛下！」

許明對入緬這個選項，內心也是非常抗拒的。受過多年愛國教育的他，實在不想忍受棄國逃亡的屈辱。但贊同入緬的大臣如此之多，讓他感到有些失望，這意味著朝廷百官，基本失去了智囊的作用。

撒丫子逃跑誰不會，還用的著臣子們說嗎？

幸好還有沐天波等少數幾個人，頭腦還算比較清醒。許明想起鹿鼎記里，小郡主沐劍屏就是沐天波的後代。既然清初的反清志士都認為沐王府是忠誠的，那麼沐天波一派應該值得信賴。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