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暗與火(二)
穹頂之上,一個個世界光環,散播著五光十色的光暈。明明是已經分崩離析了的世界,卻又瑰麗得如同藝術家腦中的浪漫想象。
這是由不同的元素融合而成的神奇光象。類似極光的原理。多出現在墟界、以及至強巔峰的偉大生靈手中。
......光環正在黯淡。
嘭!
一具面目全非的身影,直挺挺地掉落在大地上。
他的身下,地面湧現出一團陰影。一隻只灰白色的瘦長手掌從陰影中伸出,詭異、滲人的同時又有一種花圃般的百花綻放之感。
尚留有餘溫的屍體被帶走。
「那是六眼?」沈然看清了,愣了一下。
赫拉伸手從胸前摘下一朵紫黑色的蝴蝶。
那是她黑色裙擺上的配飾品,沈然沒明確數過,但數量大約有二十來個。不同於一般的工藝品,蝴蝶栩栩如生,像是生前的活物被製成了標本。
蝴蝶果真活了過來,閃動翅膀。
「深淵降臨儀式,聽說過沒有?」蝴蝶飛在赫拉的身側,「至少有聽見那些聲音吧。」
聽見了。
沈然聽見四面八方的笑聲。
很聒噪,像是一群沒有素質,在圍觀,並且肆意叫嚷的傢伙們。
「不是咱的幻覺。是受到深淵意志的影響,這個世界變得[異常化],這就是典型的深淵儀式。修改現實,然後,它們到來......」
赫拉嚴肅地盯著前方,「是那傢伙搞得。」
「還給我。」
扭曲成白色骸骨的鬼面下,那張嘴唇啟合。
一條條黑白世界中的筆觸殘線,像極了小孩子發脾氣,拿著鉛筆進行莫名其妙地移動。
在大量的雜亂線條中,它的身軀也像是正在遭受一種命理上的毀壞...哦知道了,是有一個偉大的意志正在對它進行潦草且無意義的塗畫。
「...還給我。」
好痛。
真的好痛苦。
它本認為,通過此道,便可獲得與深淵意志相融合的陶醉,並由此解脫和重生。
但顯然低估了毀滅這一過程的痛苦煎熬。
......
殘陽如血。
幾聲烏鴉的刺耳叫聲。
地面土壤被血水浸泡得能有半米深。
濃郁到不行的血腥味,嗆著鼻腔。更讓人忍不住作嘔的是,堆積成山的碎肉。
陌生的,不陌生的,認得出來的,認不出來的,紅的白的混合在一起...一具具屍體在腳下鋪成了一個一眼看不到頭的地獄平原。
一個幼小瘦弱的身影,踉踉蹌蹌地行走在人間地獄。
「啪」
猛然間,腳下的屍體伸出手來,一把抓住腳踝。
「為什麼你還活著?」那死去的夥伴張口,凄厲的哀叫聲,讓烏鴉振翅飛起,「為什麼族長不救我?」
少年被嚇得後退,無從回答。
緊接著又是更多的手伸出來。
「明明是你招惹來的滅族之災...」
「所有人都死了。」
「你在哪兒,為什麼不陪我們...最該死的是你,要下地獄的是你這個小孽障!!!!!」
「小干。」
「小干!」
他睜開雙眼。
這裡是,一個小世界中。
身邊是自己現在的同伴,一個個投來好奇的目光。
「你又做噩夢了?」六眼問。
他搖了搖頭,「乾的...過火了點。」
前方,同樣是屍山血海的世界,
如同小巨人的士馬站在正中央。
鮮血涓涓流淌,像是要將一切事物都給染紅。
心裡瞬間湧起一陣胃嘔,他又移開視線。
六眼無所謂,「誰叫對方當年也是這樣對士馬一族的。」
說著,一塊肉乾又遞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拍手打開,「噁心我,是不是。」
「哈哈哈哈!」六眼發出快活的大笑,豪橫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說了多少遍,要習慣。你怎麼心理素質這麼差?」
「你們繼續,我單獨找個地方待會兒。」
他站起身。
六眼又瞄了眼自己的背影,「干秋啊,當給我個面子。別搞這套。」
他頭也不回地,「我沒什麼。」
「什麼沒什麼!」
六眼突然出手,強行將他給拉了回去。黑袍下的一條條觸鬚,像是章魚纏繞著他,並且還試圖伸進他的面具裡面去,
「士馬幫大家,都是盡心儘力的,沒有說過任何不對的話。
現在我們大家幫他理所應當。你自己一個人瞎想些什麼?別想有的沒的。我告訴你,我們是心連心,士馬想怎麼樣,我們就怎麼樣。士馬高興,我們就高興...」
這番話是暗中傳音的。
他掙扎。
結果還是沒能反抗。
六眼又笑著,「好了,聽話,把面具摘了。這肉乾可好吃了。我也不是獨樂樂的那種人。」
「聞著就想吐。一股臭襪子味。你的口味可真獨特。」
「又瞎說。明明這麼好吃,就硬要抬杠...」
忽然,六眼再次問出那個問題,「干秋你年齡是我們當中最小的,按理來說,本來應該是當哥哥的幾個,先替你解決你的事。」
他不想談論那一話題,「以後再說吧。」
「以後是多久以後?」
六眼鬆開觸鬚,回縮到袍子裡面去。
他望著遠處復仇成功,大仇既報,佇立在那裡久久未動的士馬,
忽然道,
「干秋啊,你知道嗎,我以前小時候喜歡的是觸鬚多的妹妹......」
「我對你的性癖沒有半點了解的慾望。」
「不是,你聽我繼續講。後來長大一點了,我喜歡的就是觸鬚能又大又粗...你知道我們迦納族的那種極品雌性嗎?真的,有機會你一定要試一試,那滑唧唧的裹緊感...」
「我說了,我對你那些...」
他忍耐著抵觸。
六眼道,「每個不同階段,我的想法是不同的。這點其實再正常不過,用不著講太多——
復仇前,和復仇后。干秋,我們的差別很大。」
「......」
他沉默。
「以前真就想著,這輩子要是能復仇了,那我就可以死了...死有什麼好怕的?殺的生多了,真沒什麼概念。那些萬物母貘尤為甚之。」
六眼一邊喝酒,一邊傳音,「他們死得,我也死得。這世上不就是你殺我,我殺你的一場根本毫無道理的遊戲嗎。就這種心態。可為什麼我還活著呢,你覺得答案是什麼?」
黝黑金屬獸面下,他的眉頭狠狠一蹙,撇開頭,「別噁心我說是為了我們那種話。」
六眼笑了下,他箕踞而坐,看著前方的士馬。
「等你以後大仇得報了就知道了。」
「這個世界其實還是有點意思的。連我們這樣的人,也能感受到一絲絲溫暖。」
......
......
「...還給我。」可憐的夢囈聲,
像是黑暗大海里一串氣泡,根本浮不到海平面上去,
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越來越潦草的線條,是由一開始的石塊粉碎后形成的,如太古黑暗中的蛇群在亂舞。又像是一個越來越瘋狂的畫家,越來越嗨,越來越超脫於現實之上......
它被塗改得徹底完成了轉變。
穹頂之上,命運之輪,世界光環也彷彿日蝕般的消失了光...隨後化作[深淵之洞]。
「感情,我的預感真就一直這麼準的。」沈然自語。
不是因修鍊混沌法則,自己一個生命體進入[異常化];
眼下,
是這個世界瘋了。
伴著大量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語聲、詭笑聲,現世遭到入侵,最可怕的世界的[異常化]到來。
沈然抬頭。
東部世界,最大的光環,當中出現一隻紫黑色的巨大眼睛。
祂的瞳孔仿若神話故事裡的黑夜女神,像另一座,或許是更深邃,更浩瀚,且更加完整與美好的宇宙。
瞳孔中的肌肉在時而收縮,時而擴散,便是那座宇宙富有生命力,星雲流動的說明。
在祂的注視下,這個世界萬事萬物都開始扭曲。
啪嗒~啪嗒~
愈來愈多的黑色粘稠液質掉落到地,進行腐化,要將這個墟界改造成【深淵菌地】。
赫拉身邊,那隻蝴蝶散發出妖異的光芒,形成一片領域。
「赤驍。」她道出那個巨物的名字。
沈然:「一個深淵領主?」
赫拉點頭,又盯著半空中那道黑白色、有著破碎感的黑影。
——錚!
突然,大量殘線絞合在一起,形成一把六米長的刀形武器,散發著極度令人不適應的氣息。
它的身軀似是經歷了一輪重組,終於...終於度過了痛苦的煎熬。於毀滅之後,自己迎來了一輪新生。
這是多麼,
醉心於其中的感覺。
流線型的雙腿,弧度天然孕育,足尖輕輕地落在地面。
它握住那把刀形武器,姿態隨意,刀尖斜指向地面,試手地一揮,
若隱若現的流動斬擊,剎那將大地一切為二,誇張的裂縫以極速向著前方蔓延過去,沈然的瞳孔凝聚幾分。
「把它交給我。」一道平靜的聲音,伴隨著斬擊之威同時而來。
赫拉瞥了眼沈然手中的酒樽。
對方的[深淵核心],是此物嗎?
自從異變開始,酒樽就一直在往外冒血水,源源不斷。
「你又是什麼人?」沈然凝神,心裡直呼糟糕透頂。
怎麼六眼就沒了?然後一個不知來歷的傢伙又在此界進行了深淵召喚儀式。
不是要委託己方找一個失蹤的同伴的嗎,不是講墟界問題很難搞嗎?好傢夥,乾脆就把墟界問題轉變為了深淵問題是吧。
本來是宇宙第二無解問題,這下成宇宙第一無解問題了。
「可以給你。然後,放我們離開?」赫拉忽然開口。
她齊劉海的小臉無懼意,眸子深處反而有著一絲寒意與厭惡。
對方沒有說話。不再猙獰,而是光滑的白色面具,一隻獨眼。透過眼縫,只看著沈然...
仍還是看著對方腰間的那條麻繩。
嗡~
刀身亮起一輪光暈,有混沌能量在奔涌。
天地死寂。
沈然已經感知到了,低沉地說,「你殺了六眼,包括六眼要找尋的那個同伴,其實也是被你給害得?」
轟!!!!!
話音剛落,對方突然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現,伴隨著一道斜向上的斬擊,早已不堪重負的世界強度,徹底崩開無數細密的裂縫!
赫拉一個跨步,以驚人的反應速度,她更快沈然一步,擋在沈然的身前,出手抓握住那把深淵刀具!
咚~
周邊一切瞬間大變了模樣,三方進入到一個特殊的血色空間。
虛妄因展開——
直接進入到高維領域!
它突然發出低吼,自己害死了弟兄。對方這個深淵病少女,同樣時刻受到深淵意志蠱惑的她卻護在同伴的身前。
沈然腰間所系的那條麻繩,就像是一團再顯眼無比的火,就像是另一位腥紅之月團成員,巴哈莫特的眼。正盯著自己。
「背叛者!」赫拉的小臉,結晶體的深淵痂在亮起。
嗡隆~
虛妄空間像是果凍在亂顫。
冥冥中發出轟得一聲,周邊的一切再度迎來驟變!
沈然出神。他看見了,彷彿多元世界破碎的畫面,一塊塊鏡面,皆是赫拉吐血,沒能抗住對方的衝擊。
現實中,亦是赫拉嬌小的身軀彷彿被一腳踹中,暴退向遠方。
「斬——」
深淵造物.干秋悲的一切熱烈與冰冷的情緒,化作一刀混沌斬,這一刀,滅殺多重世界,可以說是【深淵技】,也能是【命運的一刀】。沖著沈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