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希望毀滅之日（下）
「啟明號已進入火星大氣層，同行還有四艘祖魯級導彈驅逐艦，艦隊預計將在65分鐘後進入火城一號基地。」
「火星外交部發言人稱ATIS空中攔截系統已啟動，這是最牢固的鋼鐵護盾，將全程保證啟明號的安全。」
「有民眾在火神區看見了耀日集團的首席執行官，木野幸太郎，同行的還有數名火城政府高級官員...」
「......」
剛一離開觀瀾灣，沈然就感受到了在家中如何也感受不到的真實氛圍。
街道上全都是人，有老人也有小孩，包括一些身上帶有不法改裝義體的壯漢，各種嘈雜的聲音，討論激烈。
這裡還是地下城。道路兩側的路燈就掛滿了橫幅，橫幅上全都是關於希望日的句子。
「看，父親。」沈盈盈突然看向右前方。
沈然也很快捕捉到了那個穿著藏青色大衣的背影，對方正在一條大馬路上等車。
等車？
沈然內心陡地升起不妙。
緊接著，沈然也趕緊帶著沈盈盈，然後取出手機，開始打車，緊張地等待。
「父親他不是出來買東西的嗎？這是要去哪裡？」沈盈盈之前就覺得不對勁，此時鴨舌帽的小臉布滿了擔憂。
霎然間，二叔的右額有微光閃爍，接到了一通電話，忽然向後望來。
沈然迅速地抓著沈盈盈掩在一塊告示牌後方。
「孩子沒在家？」二叔接到了嬸嬸的電話，心情一驚，立馬就要給沈盈盈她們打電話。
誰知，嬸嬸這時也問了二叔一句，「阿誠，你出去到底是有什麼事？」
「......」
安靜了少傾后，
二叔才開口，「沒什麼。也許是我多想了，如果我今晚回來了，我再告訴大家吧。」
電話那邊一瞬間就傳出了嬸嬸的抽泣聲。
聽見對方的哭聲，二叔眉頭緊擰，又道，「阿離，別哭，堅強點，我不想你擔憂，現在找到兩個孩子才是重要的對不對？」
「孩子他們肯定也是擔心你啊！」嬸嬸一個人在家裡大哭了出來，「有什麼事你先回來，我們一起面對不可以嗎？」
掛斷電話。
二叔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點燃，深吸了口，然後聯繫起了沈然。
街道的後方，沈然並沒有拒接，而是點開了。
「沈然，聽話，帶著盈盈回去。」二叔吸了口煙，聲音很是坦然平靜，「你不是說了，不會讓我跟你嬸嬸操心的嗎？」
一條道路，兩個人就只相隔了一百多米。
只是因為路人數量有些多，再加上有塊告示牌充當了遮掩物。
「是父親的電話？！」旁邊，沈盈盈先是驚喜，然後又慌張，她牢牢抓著沈然的右臂。
相比之下，沈然卻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鎮定的一面。
他保持著冷靜的語氣，「二叔，你先回家。有什麼事說出來，我們不是一家人的嗎？」
一家人...
聞言，二叔滄桑的臉龐上露出了幸福，但隨即而來的就是苦澀。
「你還太小了。」二叔在路邊等車，一邊抽著煙，道，「你不懂。火城這一次的風暴太大了，我犯了一個錯，被卷了進去，我不可能再把你們也給捲入進來。」
「什麼風暴？」
沈然微驚。
目前的沈然，還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年，或許有些變化，但終究還是稚嫩。
他是不懂，但他不能接受。
「聽話，帶著盈盈回去。我知道你有了特殊的改變，但這世上最不缺的有本事的人，有點本事的人也最容易惹禍，像我就是。這座城市埋葬的傳奇數不勝數。你不要讓二叔生氣。」
正在這時，二叔面前駛來了一輛懸浮車。車門打開，他坐了進去。
沈然內心一緊，沈盈盈抓著自己的手也更加用力了起來。
「我一直都不覺得我有什麼本事。我只是你養了這麼多年的侄子，還有你自己的親生女兒現在也擔心著你，二叔，說出來啊！你回來好不好？」不知為什麼，沈然很有種憤怒感和無力感。
懸浮車就在自己的眼中遠去了...
就連電話對面二叔的聲音都沒有了。
車內。
二叔聽著關於啟明號的新聞報道聲，又打通了另一個電話號碼，「喂，是我，沈誠。」
電話對面響起一個男性的驚訝聲，「沈誠，你打電話過來幹什麼？怎麼，是想陪我一起看你做出來的那玩意爆炸的那一瞬間嗎？」
「那天過後，我之前一直沒問你。」
沈誠又抽了口煙，嘴裡吐出一大團煙霧，「但我現在想知道，給你原材料的人，知不知道是我幫你組裝的導彈？」
「這不廢話嗎？」
電話對面的聲音，說道，「也不想想，在火城，有什麼事是能瞞得過那些傢伙的。就連你我現在的通話都在他們的竊聽當中。」
此話一出。
沈誠心中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最後的希望徹底消失掉了。
「那位大人物還挺驚訝的，因為你當年是被他們封殺的那一批人中的一員。怎麼樣，要不要我待會兒幫你說幾句，等這件事過後，帶著你也一起去到上城生活？」
電話對面還在興奮地說道。
「...不用了。」
沈誠掛斷了電話，頭倒在靠座上，眼裡逐漸失去了光亮。
這個時候，他右額的微光不停地閃爍，是沈然、阿離、沈盈盈一次次打來的電話，但沈誠都沒有接。
車窗外是逐漸開闊的地上城的風景。
一棟棟現代化的高科技大樓，到處都是聚集著的龐大人群，每個火城人的臉龐上都充滿了雀躍之色，期盼著接下來的啟明號星艦到來。
沈誠想到了自己讀書時的理想，心臟突然絞痛了起來。
他想要疏散人群，想要對著人們吶喊——快逃啊！
但理智又告訴自己，任何舉動都是徒勞無力。
那個地下幫派組織的老大，他手裡的原材料來自於火城的最上層，甚至可能連火星政府中都有高級政客參與在其中！
沈誠又點了一根煙，點煙的手，在顫抖。
其實有一個拯救大眾的辦法......那就是想辦法把真相告訴給火星政府的首相。
只是，自己現在應該已經在那些大人物的監控範圍以內，任何嘗試的舉動都會遭到封鎖，不可能成功的。並且還會給自己的家庭招來滅頂之災。
想到自己的妻女，沈誠只能無力地躺在車後座，一遍遍地痛苦煎熬。
......
而在沈誠所乘坐的懸空車後方，此時有一輛車正緊緊跟隨著。
車內。
沈盈盈萬分緊張地盯著前方，在其旁邊，沈然緊咬牙關，還在嘗試給自己的二叔撥通電話。
千幸萬幸的是，道路太堵塞了，自己還是追上了二叔的車。
嘩~
正在這時，車窗外的城市突然喧沸了起來。
沈然的視線一下子就被吸引。
人群歡舞地高舉雙手，衣著各異的男女老少全都在大聲叫好，還有吹口哨的聲音，那幾棟高樓大廈的上空也灑落下碎銀片，氣氛被推上了高潮。
「我靠！」就連司機都打開車窗，探出頭，張大嘴巴地仰望上空。
轟——
低沉的引擎聲，彷彿遠古巨獸在這個世界咆哮，震蕩著所有生靈的胸口。
一艘直徑三公里的三角形星艦，通體呈漆黑色，扁平化，外觀輪廓就像是一把匕首，尾部裝有共八個核能航空發動機，以一種最萬眾矚目的方式出現在了火城上空。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四個造型更加龐大，稍顯得臃腫的導彈驅逐艦作為護航者。
那是四個空中戰爭堡壘，造型雖然沒有啟明號星艦具有科技美感，但那種震懾力卻如同天空霸主，同樣讓不少的男性居民看得熱血沸騰。
「來了！終於來了！蕪~」
「歡迎來到火城！！！」
人們在大喊，瘋狂拍照紀念這歷史性的時刻，整座城市都沸騰了起來。
一簇簇環保煙花升空，炸開，像是開出了奼紫嫣紅的花圃，看得人目不暇接，極其絢爛。
沈盈盈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她難以遏制地張開了小嘴。
火星可沒有這種級別的星艦。
正在這時，沈然突然抓起沈盈盈的手，「二叔下車了！」
前方，因為堵車太嚴重了，二叔打開車門，走了下來，隨後進入人行道的人流當中。
沈然立馬支付費用，然後也帶著沈盈盈一起下車，這會兒精神非常亢奮，大腦集中力極高，身體分泌出了特殊激素。
明明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但沈然卻完全不再是之前那個自卑內向的少年，此時像是徹徹底底地變了個人一樣，那雙眼睛居然還是冷的！
另一邊。
二叔猜到自己的兩個孩子大概率會跟著自己，於是在一個休息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有義體改裝的青年，給了對方一筆錢。
後方。
路上的人流量太多了，沈然抓著沈盈盈像是泥鰍一樣用力地鑽，還好自己現在的力氣變大了。
忽然間，一隻銀白色的機械手掌一把抓住了沈盈盈的手。
「啊！」沈盈盈尖叫。
沈然立馬看去，見是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青年，抓著沈盈盈，臉上帶著像是故意找麻煩一樣的笑容。
「好漂亮的小女生，尤其手還這麼軟，你家大人呢？怎麼一個人偷偷出來，要不我保護你...」那個青年抓住沈盈盈不放手，讓後者噁心壞了，偏偏另一隻手也被沈然牽著，不能掏出電擊棒給這貨狠狠地來上一下子。
嘭！！！
就在這時，對方嘴裡的話都還沒說有完，一個拳頭宛如炮彈般地打出，重擊在了其臉上。
喀嚓...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血水涌了出來，那個青年猛地暴退，甚至把後方的人群都被震開了。
「你保護你MLGB！」沈然一隻手抓著沈盈盈，另一個拳頭沾上了血水。
沈盈盈驚呆了。
四周的人群更是發出大叫聲。
那個青年倒在空地上，臉龐五官近乎扭曲，鼻樑斷折，幾粒牙齒也掉在地面，血水從五竅中流出。
「快報警！這裡發生了烈性衝突！」有人慌張地喊叫。
這年頭，烈性衝突是一個相當可怕的詞，意味著的是改造人通過機械義體所引發的破壞。
但誰也想不到的是，沈然全身上下沒有一塊是冰冷的機械，而就是一個普通的拳頭。
「走！」
沈然沒有理會這一件事，他牽著發懵的沈盈盈，眼神冰冷，就像是獵手在搜索人群中的獵物一樣。
沈盈盈按捺住心情，又緊咬著嘴唇，看著一個個路人錯綜複雜的身影，「爸爸你到底是為什麼？求求你快回家啊！」
......
火城上空，啟明號星艦正在四個導彈驅逐艦的護航下，朝著火神區駛去。
火神區，一批批火城高級政府官員，以及那些大企業中的管理層正在記者的簇擁下，發表著公開演講。
而在地下城。
特律區，紅燈酒吧第三層。
穿著花襯衫的陳哥坐在一張沙發上，正前方是一塊巨大的液晶屏幕，正直播著火城這一歷史性的畫面。
幾個穿著黑色大衣、全副武裝的保鏢站在他的身後。
陳哥搖晃著手裡的高腳杯，暗紅色的葡萄酒，就像是殷紅的血，令他陶醉。
只要這件事結束了...自己就能去到上城，搖身一變，成為電視節目上那些西裝革履的精英階層，要財富有財富，要地位有地位。
正在這時，
陳哥右額角忽然閃爍起了淡藍色的光芒。
一通神秘的電話打了過來，「你的人安排好了沒有？」
「已經在臨北區布置好了，只等國防部那邊的消息下來，我的人收到消息就會摁下發射按鈕。」陳哥立馬答道。
「好。」
電話那邊的那人回了一個簡單的字。
緊接著，陳哥又嘗試性地問道，「那今晚...不知您有沒有空，可以吃個飯嗎？」
「不必了。」電話那邊回道。
陳哥趕緊又補充道，「明天，明天也行，後天也可以，不知道您什麼時間有空...」
「我說，不必了。」電話那頭的主人聲音變得冷漠。
陳哥頓時緊張，便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腦子裡想著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表現得過於急切了...
砰！
正思考著種種問題的大腦突然宕機。
接著，一道槍聲才響起，外牆的防彈玻璃炸開。
陳哥僵硬地立在那裡，他的大腦像是西瓜，連同裡面的幻想一起爆炸。
血色成為了世界的唯一背景。
......
數千米之外，一個高樓頂上，一道黑影站起身，將大狙摺疊收回箱子里，然後發出冰冷的機械聲，
「目標已解決。」
......
地上城，臨北區。
啟明號星艦行駛的速度並不快，因為裡面的艦長是來自地球聯邦宇宙軍中的一名上校，要對這座遠離人類文明的火星城邦進行一種炫耀性的威懾。
效果很好。
下方，城市裡的居民們這會兒對這艘來自地球聯邦的星艦升起了無與倫比的狂熱之情。
砰！砰！砰...
一棟棟亮著火紅色光芒的高樓大廈中，還有一道道在空中炸開的煙花。
「好壯觀啊...」在其中一條人滿為患的街道上，少年李信站在一輛大卡車旁邊，抬頭仰望著從自己頭頂飛過的龐大飛船。
他取出手機，打算給自己的好哥們沈然拍一張照片發過去，算是自己視角下的時代大事件。
咔嚓——
拍照的一瞬間，李信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因為，照片上恰好拍下了那一幕。
一個導彈拖拽著白色的長虹...沖向了那艘代表著「希望」的星艦。
轟隆隆！！！！！
在無數火城人恐懼萬狀的大叫聲中，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當中，火焰像是惡魔的觸手，從星艦中憤怒地冒了出來。緊接著，一塊塊金屬碎片掉落，彷彿天外隕石一樣砸毀城市的建築物，毀滅這座城市。
火神區，那些攝像機的燈光中，火星政府的高級政要們，面龐表情剎那間凝固。
於無數雙不敢置信的目光中——
啟明號星艦在火城上空解體了。
......
......
轟隆！
一棟高樓大廈遭受波及，有巨大的掉落物摔下，又砸爛了一根自來水管道，噴射出無數條水線。
淅淅瀝瀝...
從來沒有過雨水的火城，這一刻，在這條巷道中就像是下起了小雨。
沈誠站在巷道的入口，右側是寬闊的世界，色彩鮮艷，在空中解體的啟明號星艦，城市中升起了火焰，紛亂的人群，有喧鬧的動靜。
而在前方則是一條下著雨的昏暗巷道，安靜的像是一個墳墓。
忽然間，沈誠右額角有淡藍色光芒閃爍，他居然拒絕不了，直接被接通。
「可以了，帶著秘密進去吧。很聰明，沒有鬧，因為你的選擇，你的家人可以活著。」
電話那邊是一個神秘的聲音，「你終於從大學時期變成熟了，沈誠。知道了什麼是不能碰的，不能說的，不能做的。」
沈誠聽出了對方的聲音，在電視節目上出現過。
同時，很早之前，自己在大學時期參與思潮運動的時候，這聲音也出現過。
看著面前黑暗狹長、下著雨的巷道...
自己的一舉一動果然都在對方的監控當中嗎？
下一刻，沈誠收回看向外面光明世界的視線，邁步踏入了其中，任憑冰冷的雨水打濕自己的全身。
而就在這時——
巷道的另一頭突然出現了兩道黑影。
沈誠頓時愣住了。
那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後者正大口喘氣，渾身哆嗦，像極了惶恐與不安的幼獸。
「沈然......」
站在黑暗的巷道中，透過雨幕看著那道身影，沈誠張了張口。
沈然立馬看向自己的二叔。
砰！
同一時間，槍聲，如期而至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