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牌九太複雜,不太適合你
獨猛這一聲喝喊,當真是中氣十足,一聲吼蓋過了整個賭坊內近百人興奮的叫嚷。
副作用就是,整個賭坊在一瞬間安靜下來,連搖骰子的庄荷都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被近百人集中注視的感覺是什麼滋味?
剛剛進門的二人二獸明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全都顯得有些不自然。
這種不自在,或許是來自於周圍注視他們的人,目光中那種不加掩飾的不善。若是近百雙熱切崇敬的目光,或許會是另外一種全然不同的感受。
也不能怪別人目光不友善,實在是獨猛的話聲音又大,又充滿了歧義。
陌生壯漢初入賭坊就問從哪裡開始下手,任誰都會往他是要下手搶奪財物這種方向上去想。
肇起興心知被人誤會了,趕忙從獨猛身側擠了出來,趁著四周安靜抓緊解釋道:「小子頭一次來這種地方見世面,不是很懂規矩。剛才是小子的護院詢問小子從哪邊開始見識,聲音稍微有些大了,怕是讓大家心生許多誤會,我替他跟大家賠個不是。」
肇起興話說得客氣,禮數也還算周到,賭坊內卻沒有人搭理他。
不善的目光在二人二獸身上游移,實際上是在打量這四位的穿著。
獨猛的裝束符合全世界對毛民族人的刻板印象,間接證明了他護院的身份。
肇起興穿得就有些寒酸,是魏魑幫他定製的常服。
這套常服連披風算上,一共只有五重,對於肇起興來說,實用性顯然大於裝飾性。
同樣的衣服看在賭坊眾人眼中便又不一樣起來,特別是每張賭檯後面的庄荷,更是覺得常服都需要穿五重的十來歲少年,定然是哪一家族的世家子弟。
特別是世家子身後跟著的那兩個看不出性別,連衣服都好似靈氣幻化而成的僕從,有可能根本就不是人族。
大嗓門的護院,很有可能只是明面上的保鏢,能化形為人的仙獸才是閑時照顧小少爺起居,忙時充當打手的不二選擇。
僅憑這種腦補的身份,就可以解釋這麼小年紀的少爺羔子為什麼要來賭坊見世面。那肯定是一般小孩子玩的東西都已經玩膩了,想學著大人的模樣出來找點刺激。
或許是被眼前的賭桌牽扯了太多的精力,這些庄荷們暫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貴族子弟即便是要見識賭術,通常也不會把來他們銀勾這種街邊小賭坊當做優先選擇。
這也難怪這些庄荷,就算是六歲之前一直在上流社會泡著的肇起興,也有見識不到的世面。
在肇起興原本的認識裡面,賭坊就應該是緊張而安靜的環境。現場除了博彩遊戲的動靜,最多也只有服務人員往來遞送籌碼和酒水以及點心的聲音。
像銀勾這種直接用現錢下注,每個人還都興奮得大吼大叫,全然不顧及臉紅脖子粗的怪異形象的場面,肇起興也是第一次見到。
賭坊裡面沒有人接肇起興的話,就算是用各自對於世界粗淺的認知確認了肇起興說的話有很大概率為真,也沒有人出聲接話。
賭坊裡面的聲音就像剛才突兀地消失掉那般,再一次突兀地恢復到了原本的嘈雜。
庄荷們快速進行著手裡的動作,再快速報出此局遊戲裡面,每一位客人的輸贏。
緊接著,便是現金進行殺賠結算,那專業性看得肇起興一陣陣賞心悅目。
也許,緊張刺激的過程、天堂地獄的輸贏、賞心悅目的技巧,這就組成了博彩遊戲的魅力。
但,我選擇盡量少去接觸這種魅力。
在心中為自己定了定神,肇起興開始在各個人堆裡面鑽進鑽出,尋找洪海的下落。
獨猛礙於身形所限,每一次都只能勉強跟到人圈外圍,就尷尬地停住腳步,等待肇起興的進一步指示。
連續穿過了幾桌番攤和牌九的桌案,獨猛終於忍不住問道:「這些你都沒有把握贏嗎?」
有了剛才的經驗,獨猛也不敢太大聲說話,肇起興又陷入了假性聾啞的狀態之中。
探手入懷,肇起興翻出萬里遙當面給獨猛編輯了一條信息:有事這裡說。
獨猛:怎麼還不出手,是不是這些你都不會玩?
肇起興心說,這小小的銀鉤賭坊一共就只有三種博戲:番攤、牌九、骰子。
這玩意要是都不會玩,到了那高檔賭場,遇到陸博、塞戲、彈棋之流,豈不是只有看看的份?
肇起興在萬里遙上輸入:要找的人還沒找到,這番攤莊家手裡藏了棋子,你贏不了他的。牌九這種玩意,你得懂得捨得,不能一味組大牌,也不適合你上手操作。
獨猛不滿:你不要誆我,剛才那桌牌九哪有什麼捨得?我看得真切,他們玩得明明就是『一翻兩瞪眼』。
一翻兩瞪眼,是一種牌九玩法,指摒棄多餘的鬥智規則,直接以一副牌的牌面比拼輸贏。
這種玩法還能不能算得上博戲已經不重要,重點就突出一個賭時運,看誰手氣更好。
這種玩法雖然大大降低了遊戲的內涵跟可玩度,卻在上手度與公平性上獲得了大眾的認可。
前提是,遊戲的參與者都是誠實本分的人。
可整天泡在賭場的人,哪一個能算得上本分呢?
你真的說他們本分,他們大概率會以為你在罵人。
你要是說這些人「出千」,他們才會覺得你是在誇他們時運高。
二人正無聲爭執之間,身前一桌搖骰子的賭檯忽然空了一個座位。
離去的是一個禿頂的中年男子,從鬆弛的皮膚與黢黑的眼圈上看,這應該是一個身體十分羸弱的凡人。
再觀察了一下這人的衣著,肇起興可以肯定,這人還是個貧窮的凡人。
貧窮卻好賭,這是把生活中本就不多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深淵巨口之上了。
沒有理會緣木求魚失敗的潦倒中年大叔,肇起興眼尖的在人縫中看到了一樣輸紅了眼睛,卻暫時沒有被趕下賭檯的洪海。
拉了獨猛一把之後,肇起興快步擠進了人群之中,利用身材小巧的優勢搶佔到那個空出的位置。
賭檯上的參與者,多半之前都打量過肇起興,知道這是個胡鬧的貴公子。
但是,真的與這個貴公子在賭檯上相遇之後,這些絕大多數在生活中都算不上如意的人,可就不會繼續保持本就不屬於他們這個階層的風度與客套了。
「小孩!」一個右腳踩著凳子,導致右邊半邊屁股懸空在凳子上面的瘦弱壯年男子,齜著黃板牙喝道,「你有錢嗎?」
肇起興沒有回答,眼睛掃過賭檯上慌忙下注后抽回的手臂,在庄荷搖動骰盅的過程中,全神貫注地進行著極快的心算。
就在庄荷將骰盅重重落在賭檯上的一瞬間,肇起興從袖子裡面摸出來一枚玉晶,遞給身邊的獨猛的同時,大聲嚷道:「給本少爺壓大。」
獨猛蹲身將耳朵湊在肇起興嘴邊,勉強聽到一個「大」字,趁著庄荷沒有開盅,趕忙將玉晶丟進了壓大的那一小堆錢幣之中。
庄荷用一把撥錢的丁字形長柄推子在賭檯上凌空一劃,喊了一聲:「買定離手!」
等了少傾,見沒有人繼續下注,便打開了骰盅。
「四、五、五,大!」庄荷賣力的吆喝聲,在安靜等待結果的賭檯周圍顯得好似炸雷一般,卻根本就傳不到任何相鄰的賭檯裡面去。
唱完結果,庄荷快速地拉動推子,將下注在「大」之外的所有錢幣聚攏在自己身前。
隨後,又用更加讓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將混在在一起壓住大字的錢幣分開成若干分,添加一定的賠金后,依次送回到它們原本的主人面前。
憑藉這份計算的腦力,與手上對推子靈巧的控制力,就已經夠得上入門一般修真門派的天資需求。此刻,居然只是在一個街邊的小賭坊裡面用來做莊荷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這就贏了?!」獨猛憨憨的問話,在還沒來得及再次熱鬧起來的賭檯上面顯得非常清晰。
周圍的賭客一陣鬨笑,卻沒有人出聲嘲諷這個憨得可愛的大漢。
肇起興故作紈絝的樣子,從獨猛的大手裡面搶回變成兩枚的玉晶,沒好氣地道:「輸贏也都是本少爺的,你跟著瞎緊張什麼?」
獨猛一心想著要跟著肇起興賺錢,也從自己的腰間摸出十多個玉璧,想一會兒跟著肇起興下注。
完全沒有在意,身邊的肇同學已經把自己帶入紈絝子弟的情景,順便也開始把他當僕從使喚起來。
眼睛掃過眾人下注的位置,肇起興心中再次做出了決定。
一把將獨猛手裡的玉璧按住在獨猛的手心裏面,肇慶再次取出兩枚玉晶,吩咐獨猛道:「再給少爺壓大。」
獨猛心中不解,卻沒有立即翻臉。猶猶豫豫的將四枚玉晶放在了大字上面,最終也沒有把自己手心裡已經攥出汗的十幾枚玉璧一同放上去。
肇起興很仁慈地開口道:「這把要是再贏了,少爺我就分給你四枚玉晶,讓你自己學著下注玩。到時候贏了算你的,輸了算少爺我的。」
肇起興現在的做派,說好聽一點也最多只能用財大氣粗。說得不好聽,那就已經張狂得快要出圈,不是好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