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托兒
庄荷重重將骰盅落在賭檯上,肇起興也在同一時刻十分隨意地將一枚玉晶丟在大字上面。
周圍的賭客紛紛跟風下注,片刻功夫賭檯上已經看不到大字的筆畫。
與肇起興對面相望的獨猛,立即知道自己出手的時機到了。
攤開已經被他攥出汗的八枚玉晶,獨猛猶豫再三,還是只拿出來一枚壓在小字上面。
就在庄荷買定離手的唱喝中,獨猛又覺得有些不甘,攤開另一隻持著萬里遙的手掌,倒出十餘枚玉璧,一併壓在了小字上面。
庄荷再次唱喝兩遍,用長柄推子凌空一劃,宣告了這一局投注階段的收尾。
見投注已定,獨猛反而鬆了一口氣。
另一邊的肇起興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獨猛作為一名毛民族人無疑是不合格的,至少是不符合大眾眼中的刻板印象的。
毛民族全族在世間的形象一直都是行事死板、不知變通的代名詞。
這樣的種族讓其他種族中頗有家資的那部分人十分中意,特別喜歡雇傭毛民族人充當安保護院、傭兵打手之類的職業。
毛民族在這個領域中也十分爭氣,從來不會詢問僱主為什麼讓他們去做事,只會不知變通的將僱主的命令執行到底。
這樣的性子為毛民族全族贏得了衷心、守諾、耿直、剛強……等一系列的美名,卻也給全族都打上了憨傻蠢笨的標籤。
在肇起興原本的計劃裡面,不知變通得獨猛會全部押上八枚玉晶,等庄荷開小時好多贏一些。
他卻因為剛得知獨猛身世不久,忽略了獨猛身上那一半犬戎族血統。
那一半來自於,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犬戎族的血統。
這不能怪肇起興,從進入賭坊開始,他的表現在十歲以下組已經非常驚艷。
當然,這需要提前屏除他張揚、自大、馬虎、管閑事、討人嫌……等等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會有的毛病之後,再做評價。
肇起興覺得,在不考慮自己計劃不夠周密,對已知條件把握不足的缺點的前提下。這一把幾乎沒有贏到錢的責任,全都應該歸咎於獨猛那既不能堅定不移地執行計劃,又不能分辨出計劃背後邏輯的混血性格。
來不及細想,庄荷左手輕輕點桌面,示意賭客們注意。右手拈著骰盅頂部的球形鈕一提,已經打開了骰盅。
在「七點小」的唱喝聲中,足以淹沒大字的眾多錢幣被全部「吃掉」,兩枚玉晶和近三十枚玉璧責被發還給了獨自一人下注小的獨猛。
原本信任肇起興的賭客們,臉色都變得十分古怪。
有的人覺得,這小少爺的運氣已經到頭了,現在的運氣在小少爺的護院身上。
並根據自身總結的賭場經驗,認為運氣偏離是肇起興更換位置所導致。
看來,今天的財神位應該在東南。
這麼想著的賭客們,已經悄悄向著獨猛的方向聚攏起來。似乎是寄希望於靠近財神,獲得一定的財氣。
也有一部分賭客認為,小少爺跟他的護院其實是一夥的。
剛才小少爺因為沒聽出骰盅裡面的點數,故意兩個人分別下注兩邊,目的就是混一個不賺不賠。
為了佐證他們的推理,他們甚至腦補了小少爺天賦異稟,可以憑藉聽力判斷骰子點數的劇情。
還有更少的人覺得,小少爺剛才喝罵護院太過分,護院雖然不敢明著跟小少爺對著干,暗地裡卻開始給小少爺拆台,故意跟少爺反著壓。
他們認為自己推論成立的邏輯支撐,是小少爺明明只答應給護院四枚玉晶的本錢,護院卻把八枚玉晶都扣下,這個在他們眼中看來,屬於十分明顯的反抗行為。
賭檯周圍能看出肇起興與獨猛這場配合演出真相的,除了肇起興自己以外,或許便只有瑞獸少澤。
從進入賭坊集中亮相一次之後,兩隻瑞獸就好像是被淹沒在了賭客之中一般,一直沒有受到關注。
此刻,小九正在人堆外面用肩膀挨蹭少澤,順便神識傳念:你說,肇起興是怎麼猜出點數是大是小的?
少澤的神識都透著一股輕蔑:他哪是能猜出點數,他是能算出應該開大還是應該開小!
小九不服:這有什麼不同?
少澤:當然不同!你可知搖骰子這種博戲的原理?
小九:我當然知道,不就是莊家搖骰子,客人猜大小嗎?
少澤:此言差矣,這種博戲比得不是運氣,是計算力。
小九不解:此話怎樣?
少澤吊起書袋:這種博戲,莊家要想穩贏,需要庄荷快速計算出賭注的總數以及賠金的總數,再依靠心算比較出開哪一種點數可以獲得更大的收益。
一般來說,只需簡單估算開大還是小賺得更多,並準確開出屬於這個範圍的點數,即可讓莊家在賺錢的同時,引誘更多看到賭客贏錢的人加入賭局。
如果實在分辨不出開那一邊贏得更多,或者賭客們就是壓得比較平均,可以直接搖出豹子通殺。
若是怕殺得狠了,賭客都被嚇跑,也可隨便開一邊賠。反正兩邊賭注若真的一樣多,賠金也不用莊家的錢。
小九還是不解:你這麼說,莊家根本就不會賠錢,還怎麼贏?
少澤:你的出發點一開始就錯了,上台下注的人,輸是真的輸給了莊家,贏卻是在贏其他賭客的錢。
從這個角度來看,想贏錢是需要與莊家互相配合的。
小九好像發現了什麼:你是說,肇起興其實是托兒?
少澤:當托兒肯定更方便,但我相信肇起興沒有這方面的路子。
肇起興不過是比庄荷算得更快,可以在庄荷算出結果之前完成下注。
這樣的行為在旁觀視角看起來,就比較像是賭坊找來的托兒。
小九:那剛才還有那麼多人跟著他下注?都不怕輸嗎?
少澤:一方面是那些人還沒你見識足,又身處局中,能不能看穿肇起興的方法都不一定。更不要說立即生出懷疑,並能證實自己的猜測。
另一方面原因是,這賭坊提供的飲料只有劣質的米酒。
人在緊張時會口渴,劣質的米酒度數低,價格更低。初入口不會覺得辣口,喝多了還是很上頭的。
酒精上頭后的人,你指望他有多高得判斷能力?
小九深以為然:這個我知道,好酒走腎,劣酒上頭。
少澤忍不住吐槽:真是個吃貨。
小九繼續提問:那後面肇起興輸了,就是因為跟注的人太多?
少澤:我覺得,肇起興早就知道,只要連贏幾次之後,早晚都會出現他不下注別人也不下注的跟風行為。
這個時候他作為賭客便失去了跟庄荷比賽計算速度的機會,還會因為多數人跟著他下注,導致他下在哪裡,哪裡就會成為庄荷必須吃下的賭注。
我觀察,他應該是安排獨猛跟他配合,兩個人互相當托兒來應對這個局面。
只不過,獨猛的表現似乎並不能讓肇起興滿意。
小九:我還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你說庄荷又需要計算賠金與勝負,又需要將骰子的點數準確控制在自己想開的範圍,你覺得這能做到嗎?
少澤不答反問:那你覺得,正常搖骰子,連開三十三次大這種事,被第一次來的你碰到,這能做得到嗎?
小九恍然:你是說,庄荷控制點數不是依靠技巧,而是機關?
少澤:技巧肯定是更優先,但連開三十次大,必定要有技巧不足時的補救手段。
肇起興在賭坊里找這麼久,才最終選定這張賭檯,應該也是看準了這裡的庄荷已經開始使用補救措施。
至於說洪海恰好在這裡,應該是意外之喜。就算洪海不在這裡,只要肇起興鬧出的動靜足夠大,最近手風不順,正急於翻本的洪海,也會自己主動向著肇起興這裡靠攏過來。
小九不滿:莊家作弊,這還怎麼賭?
少澤失笑:十賭九輸,莊家不搞一點小手段,遇到那個能贏的,難不成把賭坊送給他?
二獸神識交流之間,已經轉到庄荷的身後。
就見到自從肇起興攪局之後,庄荷似乎有些控制不住局面,每次開盅之前都會用左手輕敲桌面,以示提醒。
站在庄荷身後看去,隨著庄荷每次輕巧桌面,骰盅位置正下方的賭檯背面,都會有個機括同步運動一下發出敲擊聲。
這個聲音聽上去只是庄荷敲擊賭檯聲音的擴大,實際上卻將力道作用在了骰盅底部。
小九看到這一幕立即就想說點什麼,少澤則輕輕拉了一下小九的肩膀,對它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有了剛才那一局的經驗,賭檯上的投注方式再次分為了三種。
一部分人仍舊堅信小少爺能聽出骰子的點數,緊跟肇起興投注。
另一部分人則堅信財神在護院這邊,學著獨猛的樣子做隔岸觀火狀,只等獨猛下注再一起跟注。
還有一部分則不想捲入小少爺與護院的暗戰,開始重新將贏錢的希望寄托在自身的運氣上,盲目的散亂投注。
粗略打量了一圈的肇起興,再次拿出一枚玉晶丟在了大字上面。
這一次,除了洪海仍舊像一個腦殘粉一樣,堅定不移地跟了注,多數跟注的人都表現得有些猶豫。
即便是猶豫,在希望跟注獨猛的人沒下注的前提下,大這邊的賭注也已經多到庄荷必須要吃掉的程度。
肇起興抬頭看向獨猛,就見後者正一臉糾結地看著小字,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麼行事。
肇起興此刻既希望獨猛下注,又害怕獨猛賭注下得太大。
正欲給獨猛再發消息的肇起興,看到獨猛在庄荷唱喝的同時,再一次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