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划船

今天黎青執帶著兩個孩子去縣城之後,金小葉就在家做了一鍋米飯。

她以前不怎麼做乾飯，但最近黎青執每天都帶錢回家……她現在天天做乾飯。

餓肚子的感覺並不好，能吃飽她也不想餓著。

等她吃好早飯,金小樹來了，她就和金小樹一起，走路去找想把船租出去的老艄公。

兩人一路問一路走，一直走到大中午才找到人,也看到了船。

這個老艄公家裡地很少,水田就只有一畝多點,種出來的糧食都不夠自家人吃,幸好當初分家的時候，他爹分給他一艘船，他靠著這艘船,倒也能養家糊口。

老艄公生了一兒兩女,兩個女兒已經嫁出去,兒子也已經娶妻生子。幾年前,他打算將船交給兒子，自己就在家干點農活頤養天年,結果他兒子被拉去做雜役的時候不小心受了傷,後來高燒不退死了。

所幸他兒子留下了一個孫子，他就繼續撐船養孫子,但他不久前幫雇船的人搬貨的時候傷了腰，干不動了。

他沒法再撐船，就想把船租出去。

老艄公要的租金低,是因為他的船比較舊,還有就是他的侄子和他那個兒媳婦的弟弟都惦記上了這船,不許別人租。

金小葉弄清楚情況,檢查過船之後，打算將之租下。

老艄公的侄子和他兒媳婦的弟弟都想要船，這確實有點麻煩，老艄公同村的人就是被這兩人搞得不敢租船，但她跟這個老艄公不同村。

老艄公的侄子和他兒媳婦的弟弟，難道還能來廟前村找她麻煩不成？

金小葉三兩下談好租金，說好十天一給今天不算錢，就搖著這個老艄公的船走了。

期間，老艄公的侄子曾找上門來，但金小葉一點不怕：「我是廟前村的，姓金，你要是有什麼不滿，可以來廟前村找我！」

說完，金小葉還補充了一句：「我娘家兄弟好幾個，我大伯在廂軍做事！」

那老艄公的侄子到底沒敢再鬧。

同村的人想租船他可以去人家家裡鬧或者去人家家裡哭，外村的就不好辦了，村裡人不可能為了這事兒給他幫忙，他一個人去，又哪裡敵得過金小葉這個廟前村的地頭蛇？

至於現在攔著金小葉不讓走……廟前村的人在他們這裡受了委屈，肯定要來找他麻煩。

總之，金小葉順利帶走了船。

金小葉早就想划船做生意了，她打小就愛錢，小時候聽金茉莉炫耀在縣城吃了什麼好吃的，她就想著將來自己也要去吃一吃。

那時候她爹去給人燒酒席，她都會很積極地跟去幫忙，就是想學點本事。

但她爹其實沒多少本事，而且廟前村已經有她爹了，她不可能搶她爹的活兒。

當時她覺得廟前村最厲害的，就是姚艄公，她也想要一艘船，像姚艄公一樣掙錢。

因為有這個想法，她沒少觀察姚艄公是怎麼划船的。

她成親后，甚至想跟姚艄公學划船，不過因為整天怕她跟姚振富有什麼，她特地遠著姚家，最終沒學成。

雖然沒學過，但她以前坐船的時候會跟姚艄公或者其他船夫打聽划船技巧……上了船，金小葉直接就划起來。

這種小船可以用船槳來划，也可以用竹竿撐著走。

金小葉打算今天把它折騰明白，明天就設法去掙錢。

金小樹從來沒有劃過船，上船之後見金小葉直接上手划，好奇地問：「姐，你什麼時候學的划船？」

金小葉道：「我沒學過。」

「你都不會划怎麼就租船了？」金小樹有點懵。

「不會又怎麼樣，我肯定能學會！」金小葉很自信：「要不是大毛二毛沒人帶

，你又還小不能跟著我出去，我早就租一艘船試一試了！」

金小樹道：「大毛二毛可以讓娘帶……」

「一兩天娘能幫我帶，時間長了她肯定不願意，或者說不敢。」金小葉輕哼了一聲。

她娘這個人，她再了解不過。

性子軟得不行，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沒一點主見，還特別怕她奶奶。

她奶奶這人吧……她是不願意讓嫁出去的女兒孫女，回去占金家便宜的。

她讓她娘幫忙照看大毛二毛，在她奶奶看來就是占金家便宜，肯定不會同意。

當然她要是給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真要那樣，她奶奶說不定會搶著給她帶孩子。

可她手上錢最多的時候，也就四貫多點，哪敢那麼奢侈地花？

金小樹尷尬地笑笑，他娘是真的不頂事，他小時候被欺負了，從不指望爹娘給他出頭，就對著他姐哭。

然後她姐就會帶著他去討公道。

因為這個原因，前幾年他總想幫金小葉，但他今年也就十六歲，前幾年更小，壓根幫不了什麼，頂天了就是金小葉生孩子的時候，抓點小魚小蝦給她吃。

金小葉划船到底不熟練，那船是七歪八扭往前走的，但她臉上全是笑容：「小樹，我划船要是能掙到錢，就可以多買兩畝地了！你姐夫他識字，算東西也快，大毛二毛跟著他學，將來興許還能去縣城找個差事！」

「嗯。」金小樹高興地點頭。

金小葉又道：「等我們賺到了錢，就去縣城的酒樓吃飯，你還可以蓋個大房子，不跟他們一起住！」

金小樹聽著金小葉描述的美好未來，覺得幹勁十足。

兩人一邊學划船，一邊往縣城趕，想要去接黎青執。

但他們划船的技術不好，到的時間也就晚了一點，正好聽到姚振富嫌棄黎青執給他的雞肉。

金小樹和金小葉吃過早飯就出門了，一直到現在都沒吃第二頓，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時候竟然聽到有人嫌棄朱家給的雞肉……

昨天的雞肉多好吃啊！金小樹以前從沒吃過那麼好吃的雞肉！

金家人多，難得殺一隻雞他奶奶都是剁碎了和其他東西一起煮，煮上一大鍋的，他能分到的也就一兩塊，但昨天呢？整個的，連帶著下面的小雞腿的雞翅全是他的，還有油乎乎的雞湯可以吃，他還另外吃了點雞肉雞皮……

黎青執看到了金小樹眼巴巴的樣子，知道金小樹是饞了。

別說金小樹饞，就連他都饞！

雖然這些天他吃的不錯，但他之前餓了很多年，他不介意多吃點。

黎青執感激姚艄公每天帶他到縣城，再加上姚振富曾借書給他，這才打算給雞肉，現在他們不要，他也就不給了。

黎青執將之給了金小樹：「小樹，你帶回去和爹娘一起吃吧。」

「謝謝姐夫！」金小樹一臉驚喜。

姚艄公這時總算不尷尬了，好奇地看著金小葉：「小葉，你哪來的船？」

「姚叔，這船是我租的。」金小葉笑道。

「你主意多，租個船挺好的。」姚艄公有些感嘆。

金小葉雖然是個女人，但膽子大會說話，去了幾趟縣城竟然就在縣城認識人了，她有了船之後，肯定能掙到錢。

他兒媳婦跟金小葉一起長大，怎麼性格就完全不一樣？

姚振富這時候，卻不屑地看著金小葉：「你一個女人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要你多管閑事！」金小葉冷哼了一聲。這縣城搖船的女人又不止她一個，姚振富管那麼寬做什麼？

姚振富還想說點什麼，姚艄公用竹竿一撐，帶著他走了：「小葉，既然你們有船，我就先走了。」

雖然姚艄公帶著兒子走了，但遠遠地，他們還是能聽到姚振富的抱怨。

金小樹道：「這個姚振富真煩人。」

金小葉點頭認同，又對黎青執道：「你過來，我扶著你上船，你要小心一點。」

金小葉對船的操控比不上姚艄公，黎青執上船的時候確實得小心一點才行，而等他上了船，就見黎大毛黎二毛被金小葉拎著胳膊帶上了船。

金小葉的力氣不算大，但干慣了農活的人拎兩個瘦巴巴的孩子還是很輕鬆的。

黎大毛黎二毛上了船，就嘰嘰喳喳開始說話：「娘，今天我們去酒樓吃飯了！」

「有一桌子菜！一桌子！」

「娘，我吃了炸小魚，可香了。」

……

「你們去酒樓吃飯了？」金小葉震驚地看著黎青執，去酒樓吃飯，那是她的夢想之一！

「對，」黎青執笑起來，「有位丁老爺也想請我抄書，就請我吃了個飯。」

說著，黎青執打開手上的油紙包，取出一條炸鰷魚送到金小葉嘴邊：「小葉，你嘗嘗。」

金小葉咬了一口，然後就被炸魚的滋味驚艷了。

大齊已經有植物油了，崇城縣的一些地主，還會在天冷不能種水稻的時候，種下大片油菜。

油菜在冬天長大，在春天開出金燦燦的油菜花，等它們成熟，送去油坊就能榨出菜籽油來。

此外，花生、大豆、芝麻，也都能榨油。

可雖然有了植物油，但這時候油的產量很低，價格也就很高。

住在城裡的普通百姓會買一些油，在做菜的時候擦一下鍋底，或者用來點燈。

但農村……基本沒人買油來做菜。

用油來炸東西……那更是有錢人才幹的事情！

「姐夫，我能吃嗎？」金小樹問。

「快吃吧。」黎青執道。

金小樹咧嘴一笑，飛快地拿了一條炸魚，剛咬一小口就嚷嚷開了：「這也太好吃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

他一邊說一邊吃，卻根本捨不得多吃，每次都只咬一點點放在嘴裡細細品味。

黎青執笑笑，打開了另外幾個油紙包：「這裡還有燒雞、醬鴨、紅燒肉……」

金小樹眼睛都直了：「姐夫你太厲害了，竟然能弄來這麼多好吃的！」

酒樓的菜量挺大的，但其實像燒雞醬鴨這樣的菜，裡面的好肉已經不剩多少了，黎青執打包的多是鴨頭雞爪之類。

現代這些東西賣得貴，但在這時候的人眼裡，這些東西肯定沒有雞胸鴨胸來得好。

可即便如此，這也是肉！

關鍵是……酒樓的菜好吃啊！

「喜歡你就多吃點。」黎青執道。

金小葉道：「還是先別吃了，快點回去吧，等回去了拿這個下飯吃。」

金小樹也覺得這樣好吃的東西空口吃太浪費了：「對，回去再吃，下飯吃。」

「你們還沒吃飯？要不要去買幾個饅頭填肚子？」黎青執問。

金小葉道：「要是吃了饅頭再走，回家天都黑了！我們先回去。」她划船的本事要是跟姚艄公一樣，回去要不了多少時間，但她划船的本事很一般！

金小葉這麼想著，開始往回划。

金小樹拿著竹竿，偶爾幫忙撐一下。

黎青執知道金小葉是剛學的划船，起初有點擔心，結果金小葉劃得又快又好，頂多就是轉彎的時候不那麼流暢。

「小葉，你真聰明，這麼快就學會了划船。」黎青執誇獎道。

金小葉卻道：「我之前還做不到這樣，我也不知道我怎麼突然就劃得這麼好了……」

金小樹立刻道

：「姐，我們急著回家，就劃得好了！」

他們來的時候擔心這個惦記那個，劃得非常慢，但剛才啥也不管，反而劃得特別好。

「你們真厲害。」黎青執拿了一塊紅燒肉餵給金小葉，又招呼黎大毛：「大毛，你給舅舅喂塊肉。」

金小樹立刻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吃。」

這竹竿他不撐也行，完全可以空出手來吃肉。

金小樹放開竹竿拿了塊肉，吃過之後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姐夫，這肉竟然是甜的，這也太好吃了吧！」他把肉含在嘴裡，根本捨不得吃。

吃到了好吃的，金小葉和金小樹更餓了，搖船的速度也更快。

黎青執本想跟金小葉說一下姚振富的事情，但看到黎大毛黎二毛興沖沖地在自家的船上轉悠，也就沒開口。

在孩子面前，還是別說這些比較好。

如今日照長，因而他們到廟前村的時候，天還沒黑。

然後他們就被圍住了：「小葉，你會划船？」

「小葉，你這船是哪裡來的？」

「小葉……」

……

村裡人太驚訝了，問了不少問題，搞得一心想跟黎青執要吃食的黎老根都鑽不到前面來。

黎老根乾脆跳到水裡，游到船邊問黎青執：「阿青，你帶吃的回來了嗎？」

黎青執道：「我帶了，爹，家裡有飯嗎？」

黎老根道：「有，小葉讓我做飯，我做了的。」

「那我們回家再吃。」

「我現在不能吃？」黎老根問。

黎老根頭髮花白臉上有不少皺紋，牙已經快掉光了，尖下巴上，還留著稀稀拉拉的鬍子。

他扒拉著船沿眼巴巴地看著黎青執，那模樣實在有點辣眼睛。

黎青執不想在村裡太高調，那樣容易被人恨上：「爹，我們回家再吃。」

所幸這會兒，金小葉已經跟村裡人解釋過她的情況，大家也給她讓開了一條路：「小葉你快回去吃飯吧，等吃好了，再來跟我們說說你這船。」

「行！」金小葉笑著應了。

一行人回了家，黎老根就迫不及待地問：「阿青，你今天帶了什麼好吃的回來？」

黎青執道：「我帶了好幾樣好吃的。」他讓黎老根和金小樹進了他的房間，然後就拿了一個竹匾，把那些油紙包打開了放在上面。

黎老根看得眼睛都直了：「這麼多東西啊……」

黎青執道：「今天丁老爺請我去酒樓吃飯，有多出來的菜，我就全帶回來了。」

這竟然是酒樓的菜！黎老根想也不想，拿了一塊雞肉就放在嘴裡。

金小葉見狀道：「爹，你去拿個碗過來，我分一些給你，還有，你別去外面吃，最多拿一樣去給別人看看，免得別人眼紅。」

黎老根聞言拿了個碗過來，金小葉每樣都給他拿了點，大概分了他四分之一，讓他拿著吃。

黎老根見狀很滿意，他們四個人，分他四分之一正好！

他拿著碗，先回自己房間吃了一些，然後拿著剩下的，去河埠頭那邊吹牛去了。

金小葉特地給黎老根分出一些，是怕不分的話，黎老根會不管不顧吃掉大半。

等黎老根走了，她又分出四分之一，讓金小樹等下帶回去給她爹娘嘗嘗，然後才和金小樹一起吃飯。

黎老根煮飯煮得有點早，飯已經冷了，當然大夏天的，也冷不到哪裡去。

但冷飯比較硬，這點毫無疑問。

但今天有味道鮮美的菜下飯！金小葉和金小樹兩個人吃了不少大米飯，也把剩下的菜全吃了。

鴨脖子什麼的，金小樹連骨頭都嚼了吞下肚：「這骨頭也是有滋

味的，真好吃！」

金小樹吃的時候簡直化身話癆，來來回回念叨著好吃，又說等他們撐船有了錢，一定要再去酒樓吃一回。

「以後一定有機會。」黎青執道。

「嗯！」金小樹認真點頭。

吃過飯，金小葉就去了河埠頭那邊。

她租船的時候，確實要跟村裡人說一聲，還有就是她的船，得停到小池塘里。

河埠頭旁邊，有一個廟前村的人挖出來的小池塘，這小池塘還連著給稻田灌溉的水渠。

小池塘跟河道相連的地方很窄，還有個柵欄，姚艄公晚上，基本都把船停在小池塘里。

把船停裡面再帶走船槳，基本上就沒人偷了，他們這樣的村子外人很少來，來了也不熟悉，三更半夜要打開柵欄不容易。

金小葉不愛跟人聊天，但她租到了一艘船，今兒個多少有些興奮，也就在河埠頭那邊留久了一點，一直到天黑才回家。

她到家的時候，黎青執已經帶兩個孩子洗過澡，還把他們哄睡了。

見到金小葉回來，黎青執問起白天的事情來，然後一邊聽一邊誇。

金小葉真的很有行動力，她這樣的女孩子，總會努力讓自己過好，特別討人喜歡。

聽完金小葉的經歷，黎青執把自己看到姚振富有相好的事情說了。

「你說這個啊……我早就知道了，金茉莉也知道。」

「她知道？」黎青執有些吃驚。

金小葉道：「她知道！她跟姚振富成親前就知道了，但還是要跟姚振富成親，也不知道被姚振富灌了什麼迷湯。」

金茉莉成親前，她爹就已經在縣城撞見過姚振富和他那個相好了，當時還火急火燎地從縣城回來，將之告知了她大伯一家。

姚家家境確實還可以，但姚振富要是有相好……誰知道他會把錢花在誰身上？

要是那人再生個孩子……

姚家也沒到大富大貴的程度，姚振富竟然想養兩個婆娘……這簡直就是拎不清！

金小葉覺得她要是金茉莉，要麼乾脆換個人嫁，比如想辦法嫁到城裡去，要麼就帶兄弟去姚家鬧，讓姚振富跟縣城那個相好斷了，再給足補償。

總不能讓姚振富繼續下去。

結果金茉莉只當不知道這件事……

這幾年姚家一分錢都不給金茉莉，倒是縣城那個，興許從姚振富身上要到了不少錢。

不然她幹啥要跟姚振富在一起？姚振富長得那麼丑！

聽金小葉這麼說，黎青執問：「姚艄公知道這件事嗎？」

金小葉道：「我大伯跟他提過，他當時說沒這事。」

黎青執挺無奈的，不過這樣的話……那他當做不知道這件事吧。

黎青執他們聊起了姚振富，姚振富也在跟金茉莉說黎青執：「黎青執越來越不要臉了，人家吃剩下的東西都撿回家當寶貝！金小葉是個女人，他竟然讓金小葉拋頭露面去搖船……」

金茉莉附和著姚振富，跟他一起罵，許久，姚振富總算舒坦了，轉身睡去。

金茉莉今天有去河埠頭那邊，看到了被黎老根拿來炫耀的吃食。

那確實是剩菜，但真的很香！

她在姚家時不時能吃豆腐，炒菜前鍋里也能抹點油，但她一年到頭吃不上幾回肉。

黎老根吃的肉，她也想吃！

可惜姚振富不要……

算了，吃別人的剩菜確實不好聽，她將來是要當有錢人的，可不能幹這事兒讓人看不起。

還有金小葉，上輩子金小葉沒租船，但總跟姚艄公一起出船拋頭露面，她跟姚振富吵架乃至打架，就有這方面的原因。

她可不會幹這種事情，平白把

姚振富給推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