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同直金鑾宮
「我會讓你出去,但是你必須死著出去。」
陳挽聽了春生這話,斜著一邊嘴角笑著,拿了一邊的眼睛看著春生。春生被看得不自在,邊解漁民結,邊問他:「你笑什麼?」陳挽往地上那碗水怒了努嘴,仍是笑著問他:「這水你倒的?」春生顧著鬆綁,也沒抬頭,就回他:「出外多年也是沒個長進,喝酒喝成那樣,狗都知要回家睡,你晃來百千堂作甚,被活捉了首先得怪你自己。」
陳挽被鬆綁了之後,轉了轉脖子,被綁了一個晚上僵在了那個姿勢,此時全身腰酸背痛。他仍是嬉皮笑臉地對春生:「百千堂你家大厝我怎麼就不能來,誰知道你那無用表弟那麼晚還在這兒,也不知道他為何要和你們族人綁了我,我也沒拐你們家女兒啊。」
春生聽了這話抬頭正眼瞪了陳挽,陳挽也是愣了一下,倆人同時嘆了口氣,靠了牆坐了下來。
陳挽接著問到:「你讓我死著出去又是為何,這五年來都發生了什麼?我們小時候關帝廟結拜的時候,說的是『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並不是讓你送我去死啊。」
春生摸出塊熱乎的煎餅要遞給陳挽,陳挽擺了擺手,宿醉第二天此時胃裡還難受著,看到點兒油星都有點兒噁心。春生倒是自己吃了起來,邊吃邊說:「我們族裡逮你那人和我要好,雖然他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要抓你,只是說了或許祖耀要把你交去張坑村那兒抵消賭債……」
陳挽聽了之後不屑的切了一聲:「就為的這個?張坑村雖是我阿娘的娘家,但你也知道我家那些表親,都是混賬,既然擺了賭局,那錢債自然重要,怎可能因的我,就能把債給抵了?」
春生吃完了煎餅,隨手扯來陳挽的袖子擦了擦手,接著說道:「那我自是不知的,我那個表弟你也是知道的,心比天高,手低到腳,腦子也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是被寵成這樣的,還是他們知道他生來就是這樣才只能寵著。他辦事我很多時候都不是很理解,因為沒章法好理解,但是你不得不說,他就是敢,這個不能不防著。」
「那你偷偷放了我走就行了,我幹嘛要死著出去啊?」
「我覺得我三叔那兒好像也想拿了你去做點什麼,具體我還沒查到,不過實在是可疑。如果只有祖耀,那昨晚想必拿不下來你。名義上我阿爺是族長,但是族裡的事情大多數是我三叔在管,拿刀拿槍的那些人也多是我三叔手下的,如果不是他成心想捉你,那憑祖耀也沒辦法。」
陳挽大笑了起來,嚇得春生伸手去捂住他的嘴讓他安生一些,大早上讓人聽見那倆人都玩完。
陳挽說道:「我私渡了貨物回來,自知犯法,都不敢各處聲張,沒人酒水迎接接風洗塵本來還有點落寞,沒想還是我想錯了,大家爭著要我是這個意思嗎?」
「我想著你若是被關『死』在百千堂了,首要的,那自然捉你的人會害怕起來,祖耀到了那時候想必不會再當冤大頭,供出真正捉你的人是我家三叔。三叔暴露出來了,我好讓我的人再多去查查他為何要捉你,我們兩家自也是沒有瓜葛的,他與你更是沒必要結仇。」
「你弄『死』我是為的查案啊,林春生我可和你說好了,這事兒之後你可是欠了我搭人情。」
「那自然也不全是如此」,春生拳頭錘了下陳挽肩膀說道:「他們倆人都要捉你在手,都各自有各自目的,我把你弄『死』了,也省得他們爭執。」
陳挽想了想,大過年的就和兄弟一道妝鬼玩弄人,這事兒有趣,頓時興奮了起來:「說吧,我該怎麼死好?」
春生捧起地上的那碗水喝了一口,說道:「我這五年裡隨阿爺走南闖北經商也是見識了一些的,和阿爺到北方的時候,交易糖油堅果的一個掌柜年前過身了,說是喝酒之後喝死的。」
陳挽伸手過去抱住了春生肩膀笑笑說:「見識大了你啊,你來和我說說,喝酒如何能把人給喝死的。」
春生把那粗陶碗放下,說道「酒桌上的人也覺得奇怪,聽仵作說,是那人喝醉了之後要嘔吐,但是實在太醉了,不省人事,腹內的東西卡你身體管子內或者迴流了,生生把自己給堵死噎死的。」
陳挽作一番厭惡狀的擺了擺手,「你就給我想這麼一招啊?我好歹也風流倜儻一後生,不能『死』得好看點兒?」
春生回到:「誰讓你本來就是喝醉了進來的,我這因地制宜因時制宜能有什麼辦法?」
陳挽同意了,他也是想看看如果真如春生所說,那林家三叔究竟想幹些什麼,更是想著,那演完這一齣戲,該怎麼和春生提要賣絲貨出海的事情。
春生則是想,此番這個舉動也是無奈,但是萬般權衡,思來想去,似乎也就只有如此,唯有這樣,那家族裡若是有隱藏了些什麼事,才可以不被鬧大,如果有了什麼秘密,那他還有時間暗中去查探。
倆人就這麼各懷心事的坐了好一會兒,下落埕頭這兒一下子又安靜得不行。
是陳挽先開口的:「那個……她知道嗎?」
春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轉頭看他:「嗯?」
陳挽羞怒地拍了下春生,又低著頭邊整著衣襟說道:「我是說,她,仙桃,她知道我關在這兒了嗎?」
春生回答:「嗯,昨晚上家裡關也關不住她,爬了側門院牆來找的我。」
陳挽聽了很是得意,但是又不想讓春生髮覺,扭頭過去看著屋檐上天窗落下來的光,斜著那邊的嘴角笑著,那光正打在他如刀背一般分明的下巴稜角上:「她還是那個性子,誰講她都聽不進,要什麼那都得馬上就要到的。就是沒想到當初我們帶她學的拳法學的功夫這種時刻用上了。」他收住了笑,想起了什麼似的,看向這屋子旁邊高高的另外一扇窗。看了一會兒軒欞,猛地回頭問春生:「那我要是『死』了她怎麼辦?」
春生似乎早已習慣他這般架勢,完全沒被驚動,只是低著頭,也不知道哪兒拿了根棍子在那兒畫著地上積著的陳年灰塵說道:「她要是知道你『死』了,自是就這麼放下了唄,家裡說了李進士家的親事,她要是知道你『死』了,那自然春分后就安心讓家裡商量親事去了。」
陳挽聽了著急一把掰過春生的肩膀差點一拳就這麼過去了:「林春生你算計著算計著,你倒是聰明哈,也把仙桃這一步也算計了進去吧。進可攻,退可守,反正都不吃虧,你可真是你林家的長房長孫。」
春生輕輕地把衝過來的拳頭壓下去:「不然呢,百密一疏。」春生嘆了口氣又說道,「我顧著家族大事,真沒想到怎麼顧上仙桃周全,況且這也沒什麼不好。你小子在外五年你沒招惹上別人?」
陳挽慢慢地開口說道:「那時候和你匆匆告別,說是說要去的占城的,誰知道海上遇了風暴,等我們靠岸的時候,已經是另外一個地方了。同去的族裡的老人打聽了回來說那地方叫九州,四處打聽僑領綱首,原也是有好些我們大明的子民在那兒的,不過之前都只是按時向我們朝廷了進攻,私商那自是極少的。我們花了好些年,慢慢地拿錢財收買了些官員,那地的藩屬國王才同意了和我們做交易。不瞞你說,我回來本來也是想著好好找你和你阿爺商談,我這回運回的貨物,換來大筆銀錢,我是想著和你們交易,帶些絲貨出海,這樁生意,絕對得做。」
春生正要回話,忽然聽見似是有腳步踩著木階梯上樓的生意,倆人眼神交會彼此示意了一番,知道該辦正事了。
春生急忙把漁民結又照原樣綁了回去,他從小就聰明,很多事情過目不忘,就是也沒想到沒用在科舉之上,用在了這裡。綁好了之後,陳挽正想問他那死人要扮成什麼樣才好,沒想春生一個悶棍拍了下來,陳挽又暈了過去。沒暈都不得不誇春生這個力道用得好,不科舉去考文狀元哪怕是考個武狀元都行。
春生做完這些之後開始大喊:「來人啊,人呢,來人啊!」邊喊著邊開了門跑到外面去,時機也是恰好,火急火燎之時就撞上了上來的敬賢等人。
敬賢看到春生,心中一驚,趕緊進屋裡去,自己也是驚慌沒仔細查驗,只顧著問門外的春生:「大少爺,怎麼了,可是這人有什麼問題?」
春生沒顧上回,只是讓敬賢身後的幾個打手回去叫林三叔,也巧,三叔本來就想著趕在祖耀之前先來探看下,這回剛到樓下,見說出事了,趕緊上樓來看,卻只聽得春生和他說:「陳挽沒氣了,想必是喝酒喝死了。」
林山自是害怕得不行,想著押了這人在身邊,但是並沒想著要弄死他,這下事情鬧大不知如何收拾。春生作出又傷心又焦急的樣子說道:「陳挽生前是我好友,本來就不該讓他被綁在這兒,我也是一早醒來就過來想要幫你們問問他可有什麼好辦法咱們兩家可以平和地化解一切,誰想一進來就叫他叫不應,想必是喝酒喝多了要嘔吐但是給噎死了。」
林山本來也不是膽大之人,械鬥時自己都躲得遠遠的不敢看死人。這時聽春生說人死了,也不敢跨過去看。只是外頭搓著手不斷地問自己「那可怎麼辦,那可怎麼辦呀。」
春生說:「按道理,我得通知他家人來把他領走的。」
林山趕緊上去攔住:「萬萬不可,快,找人把他扔出去,隨便扔到靠近他們庄氏宅子附近,讓他們自己去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