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人堆
他們船往下游划,鬱鬱蔥蔥的桑樹尖飄在水上。
景色瞧著倒是不錯,只是若是往那水中望去,便能看到沉於水底的死屍。
黑丫頭捂著自己的肚子,輕聲道:「過幾日,這些屍體就會飄上來,太陽一曬,烏鴉就圍著水面轉,特別嚇人。」
玉安看了一眼黑丫頭。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黑丫頭瞧了一眼玉安。
「自然是經歷過,我長這麼大,江中也發過不少次大水,可從未像如今這般可怕。」
玉安小聲道:「上游的漢軍將蘇堤炸了。」
黑丫頭從船艙中坐起來,震驚道:「炸了?怎會有人做這種事情。」
玉安搖頭不說話,似乎不想同這個漁家少女多說什麼。
倒是舒言倒是出言問道:「黑丫頭,你可有大名?」
黑丫頭眨了眨大眼睛,糯糯地說出一句。
「小魚兒,大伯叫我小魚兒。」
小魚兒看向一旁的玉安,有些好奇地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舒言笑著說道:「玉安。」
小魚兒羨慕地說:「他的名字真好聽,一看就像是讀過書地。」
一說起來讀書,玉安的小臉有些紅潤。
在陳府時,陳老太爺便誇過他一句讀書讀得好,他便每日都把書抱在懷裡。
他出生不詳,被人厭棄,唯有抱起書本,方才有點存在感。
舒言看到玉安有些小得意,便笑了起來。
「玉安書讀得好。」
小魚兒聞言頓時眼睛一亮,她抓住玉安的手,哀求道:「你能不能教我讀書識字?」
外頭又下起了小雨,水面上飄著不少雜物。
小小船艙之中,傳來孩童的讀書之聲。
舒言划著船往陸地方向趕去,可這江中水系密集,此時又是雨季,洪水沒有絲毫退去的跡象,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他們的船行至一處城鎮。
大部分建築已經被損毀,不過好在這處城鎮地勢較高。
一大群死裡逃生的百姓聚集在高處,他們的身邊則有一座高聳的死人堆。
發生洪水之後,須得早些將屍首處理好,否則必然爆發瘟疫。
舒言等人坐在船上看著,只見到幾個青年拿來火油和柴火,將那小山一般的屍首給燒了。
火光驟起,一股濃烈的焦糊味傳來。
火光將空氣燃燒的有些扭曲,然而此時卻從那火堆處傳來誦經之聲。
舒言將船劃得近了些,便瞧見了一個熟人。
正是那日同綺秀一同行走的小和尚,這和尚的僧衣已然破破爛爛,可依舊執著地跪在地上,看起來分外虔誠。
舒言將船停在岸邊,在玉安耳邊說了幾句。
玉安點頭下船,跑到那和尚身邊,說了幾句話。
便回到了自家阿奶身邊。
那和尚聽完玉安的話之後,頓時臉色一陣慘白,他望向舒言,舒言朝著上游指了指。
那名叫綺秀的女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舒言沒有力氣了,便讓小魚兒和玉安來划船,她窩在船艙里,好生睡了一覺。
等到她醒來時,他們已經到了一處小山丘。
此處地勢較高,又荒無人煙,倒是個暫時紮營的好地方。
舒言從船上下來,伸展了這把老骨頭,頓時聽到渾身脆響。
小魚兒將船上的魚乾拿出,還翻出來了舒言的老夥計,那個飽經風霜的鍋。
她架鍋燒水,煮了一大鍋魚乾。
三人飽餐一頓,便躺在山丘上睡了一小會兒,這一睡便睡到了夜晚。
舒言在一陣寒風中醒來,她睜開眼睛,發現此時天已經黑了,他們身前的火也熄滅了。
舒言趕忙看向自己的船,船兒還在。
她舒了一口氣,可卻聽到了岸邊一個男子戲謔的笑聲。
「一個老太婆帶著自己的孫子孫女,你們倒還真是命大。」
舒言趕忙拿起手邊尚且帶著炭火的柴火,她朝前走了兩步,瞧見了一個大腿受傷的男人。
這男人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眼睛跟毒蛇一般,一看便不是什麼良善百姓。
男人衣衫盡濕,手被水泡的發白,顯然是剛從水裡出來。
看起來也沒有多少力氣,不像是能威脅他們的。
舒言便道:「我一個老婦人死了倒也無所謂,可這兩個孩子卻不一樣。」
舒言覺著自己這話說的沒毛病,那男人卻道:「倒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奶奶。」
舒言不想招惹此人,她伸手搖了搖玉安和小魚兒。
「咱們走。」
那男子聽到舒言要走,趕忙開口說道:「等一下,老奶奶,幫幫我。」
舒言被七八歲的孩子叫奶奶也就罷了,這男子看起來二十多歲,做她兒子才合適。
舒言冷聲道:「我沒有你這麼大的孫子。」
男子趕忙嬉皮笑臉道:「那母親,乾娘,求您救救我。」
這話說的舒言有些噁心,她丟下了一片魚乾,便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
這等世道她可發不得善心,留了小魚兒,她已然是衝動,不能再帶一個禍患。
而且這男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舒言和兩個孩子划著小船離開,那趴在岸邊的男人朝著舒言露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
小魚兒有些害怕地躲在角落裡。
「那個人好嚇人,像是大伯說的水鬼。」
玉安倒是頗為淡定,他開口道:「什麼水鬼?」
小魚兒來了興緻。
「就是在水裡生活的一種怪物,它總是挑夜裡,埋伏在漁船出沒之地,常常會趁著漁夫不注意,將船掀翻……」
就在此時,他們的小船突然一陣顛簸。
只見到從水中伸出一陣慘白的手,舒言等人頓時嚇得渾身一震,動彈不得。
片刻之後,原本在岸邊躺著的男人扒著船邊,惡狠狠地看著幾人。
那男人惡狠狠道:「我都認你做了乾娘了,你居然還這麼狠心把我丟在哪裡,著實可惡。」
這男人用手搖晃著船,三人只覺天旋地轉,這船差點被這廝給掀翻。
「拉我上去!!」
男人怒目圓瞪,看著分外下人,舒言只好伸手將人從水中拉了上來。
靠近了之後,舒言方才看清,此人穿的乃是漢軍的軍服。
他是個軍漢。
那人也注意到了舒言表情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