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 129 章

即便是在白天陽光仍然熱力四射的n島,被夜晚的海風吹了許久，我也感覺自己的四肢和大腦都僵硬了。勉強指揮幾根手指往身邊礁石上摸去，尋找下一瓶「能讓人冷靜」的啤酒,卻突然被溫暖且有力量的東西給裹住了指尖。

我費力地仰起頭,借著月光辨析著不知何時杵在我邊上的高大陰影。

對方動作利落地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霎時,不止是被牢牢握住的指尖，後背也暖和起來了。

我的神智跟著回籠了些——

「林先生~~~」不知為何，自動自發沖他粘膩地笑著。

林清麟先是快速地將地上散落的空酒瓶子收拾好，接著一隻手拎著塑料袋,一隻手箍住我的腰,使力將我從礁石地面上拉起。

血液的回暖似乎還沒達到雙腿上,我使不上力,乾脆耍賴倚在林清麟身上，和他緊緊貼著。

林清麟由我倚著，沒著急離開，而是扶著我站穩，等我雙腿慢慢蓄力。

我把頭埋在他頸側，聽著他的呼吸，偷偷地調整自己的，莫名就想著要和他連呼吸都同步。

這個人的存在，就是溫暖，越和他靠近，越感覺到溫暖。

我忽然想到，眼下自己不是「醉」了么？有林清麟的便宜可占，怎能錯過？

我「唔」了聲，然後像個醉鬼般為了要尋個最舒適的姿勢而動了動身體，兩條恢復了氣力的胳膊膽大包天、色心不死地纏上了林清麟的前胸後背，八爪魚似的緊緊扒住了他！

噢耶！我在心中為自己比個了「v」。

林清麟被我這麼一黏，動作有些受限，但也沒甩開我，似乎是在思考接下來怎麼把我帶回別墅去。

我不管他在想什麼，自顧自地充當扒在他身上愉快的壁虎。

林清麟稍稍下蹲時，我還無意識地跟著矮□子，就為了雙手仍舊能夠扒牢他。

不過等他的一隻手臂穿過我腿彎處時，我意識到不妙也已經來不及阻止——

天旋地轉，酒氣也在我的身體里順勢橫衝直撞，讓我更加發暈。

這下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林清麟抱著往回走的路上，我只能暗自祈禱千萬別讓任何人撞見我這幅模樣。

林清麟抱著我穿過別墅花園時，四周很安靜，應該是小十他們都已經回去了。可惜我在裝醉，否則還真想看看花園被他們擺弄成什麼模樣了。

我被林清麟抱著一路回到樓上房間的大床上，閉著眼睛感覺到他幫我把鞋脫了，扯了薄被蓋在我身上。接著他似乎走開了，然後是淋浴間方向傳來水聲。我聽著聽著，原本想偷偷睜開的眼睛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還真的睡著了……

喝酒過量的後半夜特別容易驚醒，可只要我動作一大，立馬就能感覺到林清麟的手掌貼上我的後背，輕輕拍撫著，助我入眠。

一兩次也就罷了，次數一多，我自己也醒過神來：難道林清麟整夜都沒有睡著嗎？

想到這裡我更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這一次在林清麟的手剛剛伸到半空時，我一軲轆轉過了身！

林清麟乍然對上我睜得老大的雙眼，默然。

我固執地看著他，也不做聲。

但在這沉默的幾秒鐘內，我確信我們彼此之間有在交流。

林清麟僵在半空的手指輕輕落下，拂過我額際的碎發：「我沒事……」

房內能見度不高，我卻像是能看清他臉上徹夜未眠的疲倦，自顧自覺得心疼，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你別這樣……」我以為他是因為擔心我醉酒難受。

「不是因為你喝酒。」林清麟否定了我，卻沒有把話說完。

我攥緊了些他的手，無聲催促。

「尉遲，你……決定了嗎？」黑暗中，林清麟突然這麼問我。

「決定什麼？」

「呆在我身邊，承受一切我給你帶來的災難。」

我渾身一震，完全沒想到會從林清麟的嘴裡聽到這樣糟踐他自己的話！

「林先生！你在說什麼啊！」我氣急。

林清麟的語氣雖有些壓抑，卻是淡然的：「這是事實，我們不能否定。」

我其實心裡也很清楚他在說什麼，他肯定又想到了在孔燦的幻境里發生的一切，包括我被女鬼折磨的那一段。

「我沒事的！」我用力強調道，「在幻境里經歷的那些，不都是假的嗎？林先生你根本不用自責！」我想要說服他。

聽著林清麟發出的低低嘆息聲，我也知道，在面對這個問題時，恐怕他永遠都無法做到真正完全釋懷。

「不是假的，」他掙開我的手，指腹輕輕摩挲著我的臉頰：「恐懼、疼痛、絕望……所有的感受，對你來說都是『真實』的。」

「還有『溫暖』！」我怕晚一秒就反駁不了他似的趕忙補充道，「林先生你別忘了，還有溫暖！對我來說，你給我的溫暖和安全感，才是最最真實的！」略微停頓后，我說出了本來藏在心裡，不打算說出來的話：「林先生，其實，其實我有想過——只要是和你一起，就算我們一直都陷在虛構的世界里出不來——我也完全沒有關係。」

我努力地想要看清他：「很卑鄙的想法對不對？可我的確想著，只要不是我一個人，只要有你在身邊，真實也好虛假也好，我都沒有關係！」

在知曉孔燦製造的世界是近乎逼真的以後，我心裡很清楚，藉由那個「假小十」之手刻意揭露的「事實」，的確是事實沒錯。

距離林清麟最近的那個人，會變成招鬼的體質。

即使如此，我也還是想要成為，能夠靠他最近、再近一點的那個人。

因為，比起災難，林清麟能夠帶給我的，要更多、更多……

這是在我們倆清醒以後，我們首次正視這一問題。

林清麟一直看著我，不錯目光地看著我。

我知道，他這樣一個面冷心熱的人，怎麼可能忍心因為自己而造成別人受苦的結局？他一定猶豫過，不止一次，不止一刻，猶豫、掙扎，並為之深深痛苦。

其實，我知道，他要放棄我，一定很容易。

是的，很容易。

因為對林清麟來說，讓自己痛，比選擇讓別人痛，容易多了。

所以他才能孑然一身那麼多年，避開所有想和他親近一些的人，避開所有的溫暖源，獨自一人。

是我纏著他。一直不停地纏著他，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軟弱，在他面前粉碎所有偽裝的堅強，讓他不得不扶著我，讓他不得不靠近我、也讓我靠近——

我彷彿從一開始就捏住了他的軟肋，即使當時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我在這一刻無比慶幸，慶幸自己那麼沒用，才換來了今天的零距離——

可能連阮漣漪都比我堅強，所以她才被林清麟驅逐開……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阮漣漪明明這麼眷戀林清麟，還能一邊哭著，一邊離開他——不是因為害怕變成招鬼的體質，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林清麟看出了她足夠堅強，看出了她在離開自己后，照樣會活得很好，所以像狠心的父獸一樣，將心愛的子女驅逐自己身邊，逼他們獨立，逼他們堅強——

是林清麟先選擇了離開。

就像在幻境中，曾經那麼「真實」地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一樣——他也趕我離開。

「……我不會再上當了。」我低聲呢喃。

林清麟沒有聽清：「什麼？」

我再一次攥住了他貼在我臉上的那隻手，緊緊地，盯著他鄭重地說道：「我說，我、不、會、再、上、當、了！」

林清麟怔愣了下，對我突然這麼一句似乎有點迷茫。

我不管不顧地，這一刻只想將埋在心裡突突跳著、直要蹦出心臟的那些話語，全都倒給他聽：「你再也別想騙我離開！我會糾纏著你的！你走到哪，我跟到哪，永遠呆在離你最近的地方——你再也別想甩掉我，不管用什麼為我好為他好為誰都好的理由！」

我越說越大聲，想起自己差點就被他甩脫，即便是發生在「虛假」中的事情，也無法接受！

那種彷彿隨時會失去他的恐慌感讓我難受，我鬆開他的手，伸長手臂緊緊抱住了他的身體，死死抱著，一秒都不願他離開地抱著！

我太愛他了，這樣一個人，溫暖，高大。

我這一生，不可能遇見比他更好的人了——

怎麼能不讓我，拼了命地抱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