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尤利西斯走後,池白松今天的工作也落下帷幕。
她提著臟衣服從辦公室里出來,還沒走到電梯,就迎面碰上了姜婉和她的小夥伴,被她拉著的那青年見到池白松,故意把頭往旁邊一撇,像是看了她會污了自己眼睛那般受不了。
姜婉見宋捷又開始裝死,她一把扯住宋捷的袖子,弄得宋捷差點沒站穩。
「說好來給池小姐道歉的呢!」
宋捷:「……」
青年不情不願地扭過頭來,他視線死盯著地板,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對不起」三個字。
「這總行了吧?」他壓低聲音問姜婉。
池白松歪著頭,就這麼看著這兩孩子打打鬧鬧。
「你能不能真誠一點!?」姜婉快被他氣死了,用膝蓋頂了一下宋捷的腿。
宋捷本來就不樂意對池白松低頭,被姜婉這麼一弄他反而火起來了。
在他看來,姜婉是和他一國的,他們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應該天然站在同一陣線,如今姜婉不站在他這邊,還按著他的頭去給他討厭的人道歉,他怒火急躥而起,對著姜婉就吼了起來——
「不就是潑個水?!就她這麼嬌氣?再說那也只是個意外,我已經道過歉了,還想讓我說什麼?是不是要我給這個大小姐跪下才行?」
「你有病吧?本來就有錯,讓你道個歉怎麼了?我沒想到你這人這麼是非不分!」
「你說我是非不分?」宋捷指著自己的,一字一頓道:「就你這豬腦子,要不是我罩著你你他媽早死八百回了!」
「你嘴巴放乾淨點!」
宋捷憋了一肚子火,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根本不顧姜婉沉下去的臉色,繼續說道:「我是為你著想!我早就打聽清楚了,就她——」
他指著一旁作壁上觀的池白松,「你知道都怎麼說她嗎?」
「沒有當大小姐的命,但是生了大小姐脾氣,要不是走了狗屎運,這種性格的人怎麼可能有出頭之日?他們說她一個整天就知道勾引男人的蠢貨!」
「你看她今天恨不得跟皇子殿下勾搭上的那個樣子!」
「你讓我給這種爛人道歉,我忍了,你他媽還嫌我態度不好!」
「怎麼,她不僅勾引男的,女的也勾引?你才和她講了幾句話就被她迷得暈暈乎乎了——」
「你才沒腦子,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姜婉不甘示弱,「你去年就聽隔壁班的程朋朋買了他推的基金,虧得褲子都沒了,我也沒嘲笑你是個傻逼啊!」
「那是他天天跟我分析數據、搞得像模像樣的,有資料為證的!虧了那只是意外,是北部戰線崩潰導致的……」
「他有道理,有數據,不還是把你騙得團團轉了嗎?」姜婉譏道。
「媽的……我不和女人議論,你們動不動就扯舊賬。」
宋捷滿口髒話,還一股子不知從哪裡繼承來的偏見主意,饒是池白松站在旁邊聽得也不痛快了。
「容我打斷一下。」她舉起手來,將自己的終端界面展示在二人面前,「剛才你們說的我都錄音了。」
「什麼錄音……」宋捷還被怒火裹挾著,滿腦子都在打怎麼和姜婉對罵的草稿,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池白松笑了笑,目光在宋捷身上打轉,「你是剛來實習的吧?」
「是啊。」宋捷被她盯得不自在。
「怎麼說我也是個S系精神系能力者,要是在這家研究所工作得不愉快,找個下家也不是難事。」
她關了終端,兩手插兜,定定立在那裡從容地繼續說:「我要是離職,他們總要追問我一番原因的,你說我就將這錄音提上去怎麼樣?」
宋捷方才還在熊熊燃燒的怒火
就這麼被熄滅了大半,寒意從尾椎起迅速佔據他的神經。
S級的精神系異能者,全帝國都沒有幾個,稀有程度可見一斑。
而池白松是目前唯一一個在帝都供職的,這意味著或早或晚,帝都的達官貴人都會成為她的客戶,她的身份水漲船高只是時間問題。
可以說她現在就是第五研究所的一塊金字招牌,如果她跳槽去別家,第五研究所不會對她直接表達出不滿,但可以對讓她離職的「誘因」進行處理。
事已至此,宋捷難逃一劫。
宋捷並不是權貴家庭出身,家裡雖然有點積蓄,但和大富大貴差得遠了,父母把他送到第五研究所供職已經是花了錢走關係疏通的結果,姜婉比他好不少,她成績本就優秀,是名正言順考進來的。
如果他真因為池白松被處罰,不僅僅是家裡給他砸的錢會打水漂,他未來的就業都會受到影響。
就憑池白松是S級,而他狗屁都不是。
宋捷髒話走到嗓子眼,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你太無恥了。」
「謝謝讚美。」
池白松點點頭,「反正你們也是這麼想我的。」
姜婉立刻:「我沒有!」
宋捷很想捂住耳朵:……你別多嘴了!還嫌不夠亂嗎?!
池白松對姜婉笑了笑。
「我脾氣差又記仇這點你倒是沒說錯。」
池白松說:「所以你得聰明點,該怎麼做不需要我教你。」
宋捷還有點木,「……什麼怎麼做……」
他沒反應過來池白松怎麼一下子就拿到主導權了,他狡辯道:「我道歉,我剛才也就是說了幾句氣話……」
池白松沒說話,只盯著他。
「……我錯了。」
「我剛才說的都是謊話,行了吧!」
「那些謠言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說,別老揪著我不放——」
池白松抬著下巴,依然不說話。
這種沉默的拷問對宋捷來說是捉摸不透的酷刑,他心底里已經九曲十八彎了——池白松到底什麼意思,要他怎麼回答才行?
怎麼做她都不肯點頭嗎?!
宋捷抓了抓頭髮,他忍受不了池白松的沉默。
「……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刪掉錄音?拜託了,那個錄音我真……不想被研究所的人知道。」
池白松看了眼手錶,已經到她預約的取衣服時間了。
「你剛才是怎麼說的,還記得嗎?」
宋捷臉色一白,他還記得自己的氣話,「……你不會真要我給你下跪吧?」
「啊。」池白松笑了,「這個提議我挺喜歡的,你要不試試?」
宋捷咬牙切齒,「你——」
這女人真是記仇,吵架時候的氣話都記得一清二楚嗎?
池白松繼續施壓,「我趕時間,等會還有約。」
宋捷很想說她就不怕監控里被人看到嗎?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按滅了。
池白松才不在意,研究所的人肯定會包庇她。
自己沒得選。
幾秒后,他陰沉著臉,像被一節節砍斷的竹子那樣慢慢靠近地面,直到雙膝著地,碰在走廊冰冷的地板上。
膝蓋觸地的瞬間,他只覺腔體中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一併破碎了。
屈辱之意從喉嚨中翻湧、和口腔要送出去的句子一起湧出。
「……對不起,求你把那段錄音刪掉,我……求你了……」
一連兩個求字,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宋捷竟然不受控制的哭了。
宋捷這個人,向來將自大兩個字寫在臉上,又一直貫徹著讓人受不了的「我是在為你好」作風
,這種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在別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脆弱。
姜婉在一旁都看驚了。
只有宋捷心裡五味雜陳。
「……別哭啊。」
池白鬆緩緩蹲下來,平視他被淚水霸凌的那張臉。
長得挺秀氣的,可惜腦子不好使,說話也不中聽。
她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溫聲細語道:「我就嚇嚇你,你怎麼能這麼脆弱呢?嗯?」
宋捷愣了。
他怔怔地看著池白松遞給他紙巾,又斯文地站起身來,對著姜婉微笑著囑咐「早點回家,我先走了」。
接著她就轉身走進了電梯里。
姜婉:「……我就說池小姐脾氣很好吧。」
她看了眼宋捷,還是不太想理他,自己一個人走了。
宋捷愣在原地好幾秒,然後刷地站起身來,他蹲了半天,腿都麻了,這麼一站起來差點摔個狗吃屎。
他狼狽地離開了研究所,過了好半天才想起來——
池白松還是沒說她到底會不會刪那段錄音。
她從一開始就沒承諾過只要自己下跪她就會刪錄音。
=
池白松拿了衣服回到家裡,開始回看今天終端上收到的信息。
這句身體的生父,池延,給她發了條消息,大意是明天有個慈善晚宴,要她務必出席。
他措辭冰冷得不像是在同親生女兒說話,更像是對一個不會反抗的跟屁蟲在下達指令,然而這樣叫人窒息的交流是這對父女的日常,池延從未覺得有任何不對。
其實讓她去慈善晚宴這條消息池延已經發了三遍了。
每次池白松都沒回答而已。
倒不是原主故意晾著他父親,只是她不愛出現在這種場合,這類社交場合對她毫無益處,既無法感受到快樂還有被人攻擊的風險,不如窩在家裡,任由別人說她壞話,反正她也聽不到。
只是,這次池白松覺得有必要去一去。
這次的晚宴上會有一位專攻精神力開發的研究者,小說中後期研製出的可以媲美精神系能力者治療效果的安撫劑就是他研製出的。
池白松想問問他是否了解怎麼將精神力運用在攻擊上,她總得在安撫劑被開發出來后給自己找到出路。
以及……把殺傷力握在自己手裡的感覺才是最好的。
「我會去的。」她在終端上回復了。
她知道池延不會回他消息,也不等,關了終端去做別的事了。
沒想到半小時后,她就收到了新的電話,竟然是她弟弟池叡打來的。
「喂?」池叡的聲音中氣十足,他總是精力充沛無處發泄,「聽說你明天要去參加晚會?」
「父親已經告訴你了?」
「……不是,是我媽說的。」池叡的聲音不是很自然。
池白松聽出他的彆扭,她問道:「怎麼了?你聽起來好像不是很開心?」
「不關你的事。」池叡警覺起來,「你別問東問西,我跟你說正事,你有參加宴會的禮服嗎?」
「你覺得呢?」
「……我給你弄了一件,你明天記得去拿,我讓我室友帶給你,我把他聯繫方式給你。」
池白松沒問他為什麼要提前給自己準備衣服這種蠢問題。
她輕笑一聲,「容我問一句,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尺碼的?」
池叡沉默了幾秒,像在斟酌,隨後道:「我去你房間,拿你的衣服量了下。沒人知道,我偷偷去的。」
「好吧,這次原諒你了,下不為例。」
池白松溫聲說:「謝謝你,池叡。」
「……一點小事而已。」
「嗯,
那我們明天見。」
她掛了電話,然後加了池叡給他的他室友的聯繫方式。
池叡的室友是個健談的小夥子,加了她后和她閑聊了半天才熄火,這時候已經快到十二點了,池白松打算睡了。
關閉終端前,她看見自己為數不多的好友對話框,從上往下分別是:池叡、他室友、渣爹、研究所的客服……最後才是紀雲追。
那天後他們就沒聯繫了。
說起來,紀雲追和池叡是同一所學校的。
說不定明天會遇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