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尤利西斯站在莊園的陽台旁,他的目光越過花園的小徑。
小徑兩側繁盛的植被正被太陽烤著,經過改良的觀賞植物在隆冬也不失其美妙顏色,翠綠的底色和藍的、淺白的花絞在一起,在靠近中央噴泉的位置有一塊像是重新移栽過的區域——這是他母親曾經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情的地方,他們壓彎了枝條,踐踏了花苞,於是這一小塊地方不得不讓園丁翻新。
「你在看什麼,這麼入迷?」
好友的聲音從幾米外的位置傳來,尤利西斯換上笑容,一掃方才陰霾的表情,看向朝他走來的蘭道。
「賞花罷了,不覺得今天天氣不錯嗎?」
尤利西斯看向好友,表情輕鬆,「我聽說你過幾天就要動身去污染區的研究所了,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還不是因為放心不下你。」
多年相識的情分擺在這裡,蘭道對他的態度相當隨意。
尤利西斯思考一秒,疑惑道:「放心不下我……?」
緊接著,他輕笑一聲,「蘭道,你操心過度了,我對自己的身體情況一清二楚,我非常健康。」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意思吧?」蘭道在心裡嘆了口氣。
尤利西斯在他看來幾乎沒有任何缺點,但就是教養太好,讓他有時候有股奇異的天真感。
他時常懷疑是因為他母親過於強悍,以至於尤利西斯的在某些方面心眼長得不夠多。
蘭道輕咳一聲,說道:「……說起來,我來之前還遇到了克里夫家的小姐,她托我向你問好。」
尤利西斯在記憶中搜索了一圈,問道:「啊……是那位富有才華、致力於成為小提琴演奏家的貴族小姐?我記得她。」
蘭道迅速補充了一句關鍵說明——
「而且她還愛慕著你。」
尤利西斯垂眼,一臉抱歉。
「很遺憾我無法回答她的愛意,你知道,我的婚姻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
「……好吧,我不是來和你討論你的婚姻大事的。」蘭道清楚他沒資格深入這個話題,更何況他本意又不在這方面。
「我只是想說——平時圍著你轉圈的小姐們哪個不是像她一樣出身高貴、容貌端莊美麗,並且才華出眾。」
在那幾個美好的形容詞上,他將聲音放的很重。
「所以?
「所以如果不是因為治療,我想你一輩子都不會和池白松那種人有交集。」
蘭道說,「可別對她心軟了,她不值得。」
蘭道的話中充滿了對尤利西斯的憐愛。
就像是在看一個天天享用豪華珍饈的人,忽然被迫吃起了小作坊的三無產品。
偏偏尤利西斯這人還心軟得要命,他太怕尤利西斯被池白松纏上,除了站在友人的立場之外,他還要為自己的家族著想——他們家早早就押寶在了尤利西斯身上,所以替尤利西斯分憂也是蘭道的職責。
既然他做不來壞人,完全可以自己來做,他想。
尤利西斯緩緩道:「蘭道,我覺得池小姐沒什麼不好。」
蘭道一副「完蛋了,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的表情,就像天塌了半邊似的。
「她和你說什麼了嗎?她治療的時候有沒有藉機和你發生不必要的接觸?」
對於好友的過保護,尤利西斯接受得心安理得,甚至有點享受——這證明他的人設保持得完美無缺。
有一定的野心和手段,禮賢下士,願意親近平民,大事上具有決斷力,但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有必要維持一定的「柔和」形象。
如果不是國民們熱愛這種傳統風格的皇儲形象,他也不必裝這麼久。
——裝到他幾乎
要相信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了。
「池小姐一直很規矩,我說過了,你操心過度了。」
尤利西斯說,「那日她給我治療完之後便體力不支,去休息了。」
蘭道已經在腦子裡腦補了一萬字,他怎麼想都不認為池白松安了什麼好心。
「……裝柔弱嗎?這也是老把戲了,我的天……現在的小姐們早就不愛用這招了,她手段也太落後了。」
尤利西斯心想他曾經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嘴上還要說:「你真的誤會了,蘭道。池小姐沒有向我索取什麼,也拒絕了我的幫助。」
「真的?」
蘭道心想她一定在醞釀其他的后招。
「她只說能力透支過度,沒法給我做全身檢查,讓我改天再去見她。」
蘭道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她是打著讓你下次再來的主意!她倒是挺會拿喬的……」
他很想勸告尤利西斯說你別去了,但再怎麼親密的好友也抵不過階級差距。
這話聽上去就像在控制尤利西斯,就算尤利西斯不介意他的逾越,被旁人知道了也對他不利,他怎麼也不能說出口。
更何況尤利西斯是真的需要S級的治療師替他祛除異能帶來的負面作用。
如今明面上還在活躍的S級治療師,翼族有一位,龍族有一位,人族有兩位常年在蟲族前線,還有一位在中心研究所就職,尤利西斯一個都動不得。
尤其是前線的二位自由身治療師,他不可能將他們從萬里之外調回來給自己治療,否則明日頭條新聞就會是他的負面消息了,比如帝國皇子為一己私慾從前線撤走重要戰力。
蘭道越想越覺得頭大,很快他就要離開帝都了,到那時候就真是鞭長莫及了。
尤利西斯笑道:「我已經預約了一位治療師上門,這會兒他應該到了,既然你在這裡,正好一起去見見他,正好給你也檢查一下身體。」
「好吧。」
蘭道對此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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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閉目坐在椅子上,任由治療師的精神力進入他身體。
很快他就失望了——這縷進入他身體的精神力和泥牛入海差不多,他必須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在汪洋大海中找到那竭力遊走的精神。
見尤利西斯睜開眼,這位A級治療師心中一緊。
尤利西斯對他微笑著提議,「不用太顧慮我,無需刻意限制,你正常的輸出自己的精神力就好。」
治療師只好應了聲「好」,心裡卻在嘀咕——他明明已經將精神力輸出做到接近最大值了,還要往上嗎?
只是皇子殿下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他也不好不從,於是又將輸出力度提高了些。
尤利西斯感受到精神力的細流變得略微寬闊了些,但這點增幅無濟於事。
他看到治療師額角都滲出細汗了,可見這確實接近他極限了。
直到治療完成,那位治療師起身時差點趔趄,尤利西斯依然對此感到不滿。
「您的身體並無大礙,目前異能帶來的『侵蝕』不會危及到您的健康。」
治療師用手巾擦了擦汗,他依舊雙腿有些發軟。
蘭道關心的是尤利西斯在接受過池白松的治療后的變化,他問:「和之前相比呢?」
治療師沉吟片刻,道:「……實話說,比我上月來進行治療時體內的『侵蝕』要輕許多。」
皇子殿下多半是找過其他治療師了,他猜測皇子殿下也許是對那位治療師並不信任,所以才喊自己來。
「……我坦白地說,給您治療的那位能力在我之上。」
蘭道看著治療師離開時腳步都有些虛浮,隨口道了句:「……他今天也太賣力
了吧?我從沒看到他路都走不穩的樣子。」
這位治療師在貴族中也有相當好的口碑,蘭道每月都會約他一到兩次上門,他每次離開時都不忘端正的行禮,絕不讓自己有半分狼狽。
尤利西斯只好對著身邊的侍從囑咐道:「記得把今天的報酬提高一些。」
蘭道離開后,尤利西斯獨自回到房間里。
「……差太遠了。」
失望幾乎要浮現在他臉上。
他心知肚明——即便讓A級治療師抽干精神力,所能帶給他的反饋也不及池白松的萬分之一。
他站在華美窗帘的陰影后,用右手蓋在左手的手腕上。
他低垂著眸,細細回味著那日在治療室內,池白松進入他身體時帶來的美妙悸動。
而一旦從想象中抽身,方才被精神力覆蓋過的地方如今像乾涸的大地,渴望更多的填充。
半晌,他打開終端,向研究所提交了預約池白松的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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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白松坐在治療室內,她將那盆綠植擺在了顯眼的位置,等待著約修亞的到來。
「滴——」
她的終端又響了起來,池白松打開一看——今天的預約表再次變更,加上了新的名字。
是尤利西斯,他預約在下午三點過來,擠掉了三點后還沒排出來的所有預約者。
「哦?」
池白松對尤利西斯的到來有點期待,他的到來等於是給自己送來觀察資料。
尤利西斯是她重要的實驗對象。
「叩叩——」
「請進。」池白松收斂心思,端正坐姿好迎接她的病人。
推門而入的青年有著一頭冰冷銀白的頭髮,長度至腰下幾寸,發質很好。
青年細眉薄唇,以及冰藍色雙眸都讓他看起來不易接近,這拒人千里之外的氣質,同他治癒信徒時的慈悲與溫柔形成了反差,將他們馴服得更加崇拜他。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緊身打底衫,外面是白底藍色金色鑲邊的罩袍,中間敞開著,露出緊身衣下曲線分外明朗的胸膛。
從外表看和人族沒有區別,但池白松知道他只是將雙翼收了起來。
翼族,顧名思義他們生而有翼。
這一族人人丁稀少,他們居住在天上都市,同虔誠的信徒們一起。翼族的領地更像是一個宗教自治區,在帝國與聯邦的管轄之外。
翼族並不關注外務,若非是蟲族入侵大陸帶來的污染對他們非常致命,他們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出世。
作為和龍族一樣的長壽種族,他們對權力並無太大渴望,更關心自己的生活。
約修亞便是如今翼族年輕一輩中最為強大的存在,一旦上一任的主宰退位,他便會從神子升為主宰。
瑪麗蘇文學中的男人們身份都不會平凡,如此光鮮的身份擺在這裡,讀者中皇子黨和神子黨跳的最高也不是沒有道理。
約修亞朝她頷首,隨後步伐平穩地走到她面前。
他聲音冰冷,「接下來就麻煩池小姐了。」
池白松將記錄板擱在腿上,笑容淡淡。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工作。請把外套脫下放到旁邊,然後坐下吧。」
不知道這位清心寡欲的神子閣下在她的精神力影響下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她已經開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