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池白松在他的眼神中又把頭低下了。
「不用,您直接在官方程序上預約就夠了。」
為了治療效果著想,治療師有權利自由安排一部分情況特殊的病人的治療日程。
然而去年的北部戰線出了事,駐紮在北部戰線的第七研究出了件荒唐事,負責人為了讓某位伯爵之子得到充分的治療,讓寶貴的A級治療師幾乎抽幹了精神力,而三十位至少是B級的異能者
因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而落下了病根,也許有人一輩子再也無法重返前線。
儘管上面拚命封鎖消息,但早就對第七研究所不滿的人絕不會緘默,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帝都。
網路上洋洋洒洒都是對研究所「口誅筆伐」的文章,諷刺他們是權貴的走狗,只為特權階級開後門。
約修亞心知肚明——如果自己來預約,研究所為了不落下口實,只會故意將治療時間保持在固定間隔。
他地位看似高貴,但也只是個外賓。
他保持沉默,等待池白松改變主意。
足足過了五分鐘,池白松都沒吭聲,約修亞只好在心裡承認——她沒有要為自己做安排的意思。
約修亞輕咳一聲,「花朝節快要到了,我可能沒什麼時間過來。」
「花朝節?」
「是空中之城德爾塔一年一度的新年,花朝節當天會舉行節日遊行,在這一天中,神殿中的神官們也會離開神殿,參加花朝節的各大活動,與信徒同樂,為信徒們祈福。」
「接下來的時間,我要和他們一起為花朝節做準備。」
池白松不鬆口,只模稜兩可地回復他,「我只能儘可能的為您安排治療。」
約修亞見她沒給定論,聲音都低了幾分,他繼續追問:「大概什麼時候?」
池白松抬眸,「我現在說不準,你知道我後面的預約其實已經排得差不多了。」
約修亞從池白松的口吻中聽出來一絲不滿,他知道自己逼得太緊,惹人嫌了。
他收了聲音,不再強求這件事了。
今天的期望一個都沒有得到滿足,這種無解讓約修亞很難說自己心情不算太好。
他情感淡泊,卻不是一丁點喜怒哀樂都沒有的木雕。
這短短几十分鐘內,他的情緒動得比一整年來積累得還要多,尤其是池白松婉拒他時,他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負面情緒在滋生,在想明白這件事後,他倏地起身——
「我先離開了。」
他不能任由自己心腔中萌生陌生的情緒了。
按捺住心底稍縱即逝的渴望,他起身就往門外走,他步子大,步伐又快,很快就越過房門踏入了走廊。
約修亞只想快點離開此處,檢查自己的後背和雙翼。
腳步聲和池白松的聲音伴隨著開門聲一併響起。
「——請您等一下!」
約修亞收到指令的第一時間就駐足停留,他啞然於自己的反應,卻誠實地轉過身去。
池白松扶著門框,露出半截身子朝他揮了揮手,「我有東西要給您。」
她一點點探出身子,約修亞看見她手裡抱著一盆……土。
沒錯,就是一個一看就是路邊攤上的廉價土色花盆,裡面看不出有什麼奧秘。
聽她的意思,這東西是要給自己的?
「您把這個帶回去吧。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普通的觀葉植物。」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池白松的笑容更真切了,「您體內的侵蝕很嚴重,靠精神力疏導還需要不少時間。除了接受治療師的疏導之外,保持良好的心情以及和諧的生活環境都非常重要,我想,房間里擺放一盆觀葉植物會對您有
點幫助。」
約修亞沒說話。
他很想說他二十幾年生涯中從未親自養育過任何花草植物以及動物,一來是他大多數時候都沒什麼情緒,並不像有些人會從照顧花草中獲得滿足感。
二是在他看來,這根本毫無必要,毫無益處還浪費時間。
即便他見過因神殿角落裡初生的嫩芽而歡欣的神官,見過因飼養的寵物離世而心碎得泣不成聲的信徒。
他的內心依舊無法感知到那些飽滿的情感,他甚至覺得累贅和吵鬧。
而現在,有人要送他一盆植物。
「這只是我的個人建議,您可以拒絕。」
池白松提醒他,「神殿內應該本就有不少觀賞植物……」
她作勢要將那盆土往懷裡收。
約修亞卻直接接了過來,「給我吧。」
如果這盆植物真的能對他的治療有好處,那他也不算在做沒價值的事。
他思考了幾秒,難得說了句承諾,儘管聽起來像客套話。
「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笑意緩緩爬上池白松的臉頰。
「……那太好了了。」她用手指敲了敲約修亞懷中花盆的邊緣處,「等這株植物發芽的時候,我們就該再見面了。」
約修亞感覺花盆的手感粗糙又廉價。
他餘光又看到她手腕上那個編製手環。
她是不是喜歡這些平價的小玩意兒?
他說:「花朝節前夕,德爾塔主城會有一年一度的大型雜貨集市,你有空可以來逛逛。那時我也會離開神殿,去主城參加前夜祭。」
池白松沒想到約修亞會邀請她。
這邀請聽起來也就隨口提一提的程度,她要真當真了就成小丑了。
她臉上還是笑吟吟的,「好,如果有空我會去看看的。」
開什麼玩笑,除非約修亞正式邀請她,如果她自己去,既無法產生價值又浪費時間,她才不去。
「我送您下去吧。」
約修亞本想說不用,卻沒說出口。
池白松:「我正好去樓下便利店買點東西。」
約修亞:「……」原來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池白松準備再買點精神力補充劑,送約修亞一趟不過是順便。給約修亞治療時消耗的精神力比之前還要多,她身上的補充劑快要見底,沒有補給她心底沒底。
且她剛剛看了時間,尤利西斯的預約時間快到了,他這會兒應該快來了。
二人坐電梯下了樓,邁出研究所大門沿著小道往大路上走,池白松自覺與約修亞保持兩米距離,絕不貼近。
然而還沒拐出這條小路,池白松忽然肩膀一涼。
「嘩啦——」
上方一瓶清水灌了下來,將她右肩靠近後頸的位置一路朝下澆了個徹底。
她就這麼猝不及防的遭了一頓涼水。
「宋捷!你搶我水幹什麼,你是不是有病?!你就沒想過萬一樓下有人怎麼辦?」
「怎麼可能?誰那麼倒霉正好經過……」
四樓窗口探出兩個小腦袋,一男一女,看著都不超過二十五歲,二人朝下看去,看到「受害者」正穿著一身濕衣服站在原地。
「那不是那誰嗎……」宋捷眼神好,已經看清了受害者的身份。
他嘖了一聲,扭頭對著姜婉擠眉弄眼,希望她能看懂自己的暗號。
姜婉卻伏在窗戶上對著樓下喊道:「不好意思!那個,你還好嗎?!」
聽著姜婉中氣十足的聲音,宋捷翻了個白眼。
「我沒事,你往裡面站點,小心別摔下來了。」
池白松看著那女孩急得恨不得跳下來,提
醒道。
「我現在就下來!」姜婉見她都沒生氣,心裡更愧疚了。
「草!你別管她了,你沒看到她旁邊還有個男的?用得著你獻殷勤嗎?」
宋捷一扯姜婉袖子,把她從窗邊往裡頭拉,他嘟囔道:「再說,那可是池白松,小心她說你壞她好事……」
宋捷自詡「情商高」,對所謂的「直男不解風情」這種論調向來嗤之以鼻。
奈何他青梅竹馬是個實心眼,完全看不出池白松的把戲——這會兒人家說不定正打算借著機會往別的男人跟前湊呢,姜婉這麼一摻和算什麼?
萬一讓池白松把姜婉記恨上了,那他還得頭疼了。
姜婉哪知道宋捷腦瓜子里百轉千回的想法,她對著池白松大喊:「我現在就給你拿毛巾,你先上來烘一下,免得感冒了!」
池白松「嗯」了一聲,沒拒絕。
她兩手抱著臂,後背被水浸濕的位置涼氣逼人。她把濕漉漉的白大褂脫了下來,就只剩裡頭那件薄襯衣了,說不冷是不可能的。
池白松將白大褂揉成一團,她用沒被打濕的那部分擋在身前,對約修亞說:「我得先回去……」
「我送你上去。」約修亞已經走到了她面前,他將那盆植物放到腳邊。
池白松用大褂擋著胸前,但肩頭和脖子附近的濕衣服卻沒個遮擋,全粘在她身上,把身形勾勒得越發清晰。
約修亞很是自然的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披在了池白松肩頭。
池白松很配合露出驚詫之色,「……謝謝。」
樓上注視著一切的宋捷眼睛都直了,他胡亂揉了把後腦勺的頭髮。
「……這他媽的,我成助攻了?」他低頭咒罵了幾句,還是放心不下姜婉,只能硬著頭皮跟在她後面下樓。
約修亞的外套是中間沒有扣子的罩袍,穿在他身上大小正好,披在池白松身上就大了一圈。
她不得不用手將衣服攏了攏,裹緊一些。
約修亞護著她一路往回走,兩人剛走到正廳入口的位置。
姜婉急急忙忙地捧著干毛巾朝他們跑來,然而還未等她到達池白松跟前,有人搶在他前頭擋在了中間。
「池小姐?」
尤利西斯沒想到會在大門和池白松撞個正著,「你——」
他視線掃過池白松身上披著的不合身的外袍,又移到她身後只穿了件單衣的約修亞身上。
池白松恰到好處的抖了下肩,吸了口涼氣。
這聲因寒冷的折磨而產生的吸氣聲清晰穿入了在場幾人的耳中,離得最近的約修亞便主動替她將罩袍又攏了攏。
他看向擋在電梯入口前的尤利西斯。
「請稍微讓一讓,我送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