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劉洋看著朝著他的方向緩緩走來的劉全義，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
他的眼底蓄了不少眼淚，這連帶著讓他眼前的喪屍的面容都跟著出現了些許的扭曲變形，那張白得不正常的臉開始扭曲，身上破舊的衣服也跟著變得模糊。
當劉全義就這樣迎面向他走來的時候，在他眼中，就好像對面的人還是過去那個在他心中頂天立地的父親。
突如其來的喪屍病毒讓這個世界都開始變得混亂可怖，但在父親的全力庇護下，除了失去親人時的痛苦，平日里他也沒額外經受過哪怕一點傷痛。
他曾以為在痛苦過後，他會和他爸爸一直這麼繼續在這生活下去，就像是末世前每一個平凡但重複的日子一樣。
但沒想到，未來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加痛苦。
看似重新恢復正常的日子就在某個尋常的日子裡戛然而止，在某個和過去沒什麼區別的傍晚，他的爸爸再也沒像是過去那樣回到家裡。
在門后悶聲等了兩天後，他最後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爸爸或許和他的媽媽一樣，再也不會打開門回家了。
他也是直到之後餓得實在受不了，自己出門尋找食物並聽聞其他鄰居的交談后，才逐漸意識到他的爸爸過去究竟冒著怎樣的風險給他找吃的東西的。
本就是個人口總數不多的偏僻縣城，城中的物資也因此受限算不上多。
家附近的超市甚至於小賣部都被洗劫一空，他爸爸過去每次都要跑過大半個縣城，來回在各家各戶破門尋找物資。
——而這些，都是他在爸爸離開后自己尋找物資時才發現的。
於是，當樓里僅剩的那些鄰居說要組隊冒險去往S市基地，甚至看他可憐主動邀請他一起去后，他才咬牙徹底放棄了「爸爸可能還生還」的最後那點希望，應了下來。
唯一不幸的是，那個看似和藹的鄰居叔叔實際不是什麼好人。
末世之後，他爸爸總是不厭其煩地叮囑他，叫他不要給別人開門，哪怕是平時的鄰居也不行。
他雖然嘴上應下，但因為過去的接觸和認知，心裡總覺得那些過去和藹可親的鄰居叔叔阿姨應該不是什麼壞人。
但事實證明，他還是太天真了。
在跟著那些看著和氣的鄰居衝下樓，打算坐車去往S市基地的時候，只是因為遇到了喪屍圍堵，甚至於最開始吸引喪屍的響動還不是他弄出來的，他就被其他人當做甩脫喪屍的誘餌推了出去。
那個不小心弄出響動的李叔叔甚至惱羞成怒地直接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惡聲惡氣地說他拖後腿，幾乎等同於直接把他推進了喪屍堆里，周圍其他人卻擔心惹事、被一個壯年男人盯上，看他摔倒了連頭都沒回，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安慰對方，然後和對方一起逃跑離開。
等他站起來的時候，人早已跑出去了幾百米，而喪屍也跟著圍上了自己，眼見著就要湊到自己身邊。
好在他動作快，一個激靈直接爬上了路邊一輛麵包車的車頂，這才沒有直接被咬死在馬路中間。
劉洋總算是清楚意識到，「末世」究竟意味著什麼了。
他們這麼能這麼做呢？！
他們憑什麼能這麼對他呢？！
在車頂躲閃著那些朝著自己抓來的喪屍的手臂時，仇恨隨著痛苦愈演愈烈，他幾乎恨得想要回到過去變成那個被突然推到的自己。
就算是以他現在的年紀和力氣，壓根沒辦法找到其他任何報仇的辦法，他當時就該用力扒住那傢伙的腿，就算是死也要拉扯著對方和自己一起倒霉。
只可惜這終究只是妄想，他只能在這輛被推得搖搖晃晃的麵包車上，掙扎著等待最後的死亡。
好在他的爸爸終於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哪怕變成了喪屍，他的爸爸還是和過去一樣愛著自己。
這個年紀的孩子總是特別容易相信親情，過去美好的回憶以及剛才發生在他眼前的一切，都讓他熱切回憶起了電視機里經常播放的動畫片。
愛總是能創造出奇迹的！
劉洋看著他爸爸朝著他的方向走來，定定地站在麵包車前仰頭看向自己，那雙無神的眼中像是還帶著過去對他的關切，沒忍住直接哭了出來。
這就是他的爸爸啊，哪怕變成了喪屍，也會回來找他，把他從喪屍堆里救出來的爸爸啊。
劉洋跌跌撞撞地從麵包車車頂上爬下來。
而他的爸爸也照舊和氣地看向他，面上全無半點普通喪屍遇到活人時會顯露出的猙獰神色。
這樣的現實彷彿也讓他越發篤定起了自己那個不成熟的猜測。
「爸爸。」劉洋哭著跑了過去，撲進了眼前人的懷裡。這個懷抱哪怕冰冷異常，卻同樣也給他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劉全義不說話，只是抬手，伸手去摸眼前人的頭頂。
……
楚黎只恨喪屍NPC沒有說話的能力。
最多就一聲能把活人嚇個激靈的嚎叫，這能有什麼合乎時宜的表現力。
楚黎坐在電腦前想了好一會兒，勉強操控著喪屍信徒抬手摸了摸對方的頭，表達出溫情的樣子。
看眼前的活人NPC哭得好像也差不多了，楚黎只能試著操控喪屍信徒，把手上的其他魅惑蘑菇往對方面前遞。
……沒辦法，不能說話，喪屍僵硬的肢體也做不到什麼比手語的高級操作，剛才把一朵蘑菇分成五六瓣的舉動，甚至都能算是他過去鍛鍊出來的極限操作了。
只能寄希望於眼前的活人NPC能理會他的意思，或者直接被魅惑蘑菇誘惑著把蘑菇吃下去。
……
劉洋斷斷續續地哭了好一會兒，直到把最近這段時間的委屈盡數發泄后，這才勉強止住了哭聲。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劉全義，以前他爸爸總是說「男子漢不能老是哭」，他也怕自己這樣會惹得對方厭煩。
只是一抬頭，看見那張僵硬蒼白的面容，反應過來他的爸爸再不能說出哪怕一句過去的責備后，這才失望地收回視線，只有些難過地蹭了蹭那隻放在自己頭頂上的左手。
……不過也沒關係，他爸爸現在還能記得他就已經很好了。只要等得時間再久一些，說不定他的爸爸也能變回過去的模樣。
帶著這樣的希冀，劉洋勉強寬慰了一下自己，伸手用力揪住了劉全義的衣擺。
也就是在這時候，分不清是不是他的動作喚起了這具身體過去的肌肉記憶，劉洋感覺到那隻才摸過自己頭頂的左手微微偏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隨意那隻一隻沒什麼動作的右手突然移到自己面前，像是想要把什麼東西遞給他一樣。
就好像是在哄他開心。
劉洋又有些想哭了。
「爸爸，你要給我看什麼啊。」他強忍著哭腔，裝出一副開心的樣子，希望他的反應能像是動畫片里演的那樣，激發出更多劉全義的本能與過去回憶。
畢竟在見到他之後，他這個變成了喪屍的爸爸又是摸他的頭又是拍他的肩膀，無論是動作還是反應看著都比其他喪屍要來得更加靈活，更像是個活人。
說不定這就是見到他之後的本能反應呢。
劉洋這麼樂觀地想著，轉頭看向了劉全義攤開的右手手心。
幾隻看著格外怪異的蘑菇就躺在對方的手心。
那是何等古怪的樣貌啊，灰色的傘蓋上遍布著像是血紅眼珠一樣的斑點花紋。
在雙方照面的瞬間，那些「血紅眼珠」像是都齊齊盯上
了他。
明明是被摘下來的死物，卻給人一種彷彿正被傘蓋上十幾隻眼睛死死注視的錯覺。以至於他這個活人在面對著這個不到他巴掌大的蘑菇時，居然生出一種正在被什麼恐怖的獵食者打量的微妙恐懼感。
哪怕此時，這朵蘑菇上只有些微本源的氣息，仍然叫人忍不住下意識生出抗拒。
根植於本能的求生欲不斷催促著他——
不要靠近！不要觸碰！
不要試圖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