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戀愛不受種族束縛》直播的最後一周,整個節目組都籠罩在一種奇異而無法言說的氛圍之中。

絲芽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不遠處。

大廳沙發上，漂亮人類抱著枕頭,靠著肯蘭的肩膀,在看一檔今年剛出的紀錄片。

尖耳朵精靈在低聲地給人類解釋著她無法理解的種族特點。

「你看，這隻小貓幼崽呢，長大后的體型會是現在的幾十倍大。」

大屏幕中,那隻眼前蒙著一層藍膜的貓科動物,耳朵又大又垂，正奶里奶氣地叫嚷著,淺粉色的鼻尖上還掛著剛喝奶時沒注意蹭到的乳白液體。

徐橋橋豎起耳朵乖巧聽。

肯蘭說時,還不忘給她調出星網與之相關的其他資料。

「喏,你看。」

光腦投影,一隻碩大的貓貓頭張牙舞爪地晃動，人類被突然冒出的動物模樣驚到,一仰脖子,眼睛燦亮。

她倒也沒有很被嚇一跳,眼睛瞪圓,嘴唇微張,痴看兩秒,注意力又被肯蘭的話吸引走。

「我記得這種貓貓呢,雪告星系還蠻多的,」見漂亮人類面露不解,尖耳朵精靈道：「就是上次的飛行嘉賓，雪燃的所在星系。」

徐橋橋面露會意之色。

五位異性嘉賓的臉色都有微妙變化。

他們各有反應。

絲芽的視線範圍內,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藤里央那條蓬鬆的大尾巴。

即便對帶毛種族升不起什麼曖昧情愫——她也必須承認一點,藤里央作為犬科,擁有著一條非常好看的尾巴。

被室內光線一照,毛色柔亮，被浸過油一樣，很有一些星際護毛素廣告中，近距離拍攝的原型毛髮柔順動人的樣子。

那條大尾巴抽動兩下。

情緒不高。

再看他的表情，深藍色眼眸里盈出叫旁人猜不透的情緒，很快，藤里央察覺到絲芽投來的眼神，他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睫。

絲芽若有所思，她依稀記得，在戀綜剛開始時，藤里央的尾巴沒這麼靚麗。

轉念想想，心中有了計較。

原始形態下，大部分雄性種族會以一種持之以恆的狂熱來保持著自身的「美貌」。進入繁殖季節，他們更加熱衷於為自己的皮毛、鱗片添加幾分色彩，以此俘獲心儀對象的歡心。

藤里央當然不會是在座異性嘉賓中唯一一個在乎外貌的。

利奧·夏於戀綜開拍至今，每日都極其重視那一對翅膀的護理。

戀綜所在的星球，擁有獨立的星軌貨運通道，嘉賓們的個人用品可以自行下單，翌日獲取。

絲芽不太愛買東西，節目組為嘉賓們準備的日常用品也已足夠。

她僅有的兩次，是親友送來所在星系當地當季特產，彼時去星軌站取貨，就撞見利奧·夏抱著一堆快遞，見到她禮禮貌貌地打招呼。

出於好奇，她多嘴問他手裡是什麼。

利奧·夏並不隱瞞。在他們一族中，護理自我似乎並不是一件值得扭捏躲藏的事。

「我的翅膀護理油，疏通羽管的梳子……」

剩下的絲芽沒記住，總之就是羽翼高空一族特有的工具。

她們蛇屬種族同樣有差不多的市場商品，在換季褪鱗期間會用上；一些愛美的青年蛇甚至會在一些紋鱗店裡，將自己身上的原始鱗片染上、紋上多樣的圖案。

絲芽興緻缺缺地撇開眼神，望向利奧·夏。果然，他的翅膀在這一刻謹慎地收起，側臉看去，嘴唇緊抿著，一副很為肯蘭口中提起的「飛行嘉賓雪燃」苦惱的樣子。

「雪燃」只在戀綜拍攝里出席24小時，卻給五位異性嘉賓留下了極其

深刻的印象。

阿諾無精打采，克里斯臉色凝重，單晰微皺眉頭。

——某種意義上，貓科種族嘉賓在人類心中像是一束「白月光」。

也是他們五位不得不去自我比較的對象。

大屏中，紀錄片仍在放映。

肯蘭知道徐橋橋喜歡看什麼，她樂於做一個解答疑惑的講解者，柔聲細語地和她講話：「吶，這隻幼崽在吃的是一種肉質鮮美的*&a;*，市場上也有不少以此作原料做出的加工食品……」

宇宙太大，種族太多。

要詳細了解這個世界，那需要耗費太多時間。

好在徐橋橋目前沒有迫切目標。她看著時間流逝，午後和戀綜嘉賓們一塊待在大廳里看紀錄片，足足兩個小時多，肯蘭講累了，便由熱情的束菟接上。束菟喝水時，絲芽也會嘶聲補充幾句。

克里斯等異性嘉賓也會趁著她們交談之際，溫柔地介入對話，短暫地奪取人類的注意。

這一招並非時時有效。

徐橋橋和同性嘉賓們的關係更好，她們待在一起，或動或靜，畫面柔美，氣氛和睦。

於戀綜拍攝的第二十五天，徐橋橋更珍惜僅有的幾天時光。

如非必要，她幾乎不會刻意地靠近異性嘉賓們。

大廳中，溫馨的看紀錄片時光。

後台導演的心思並不在他們身上，他正在密切關注著各個嘉賓的「棲息地」。

這個從戀綜開拍就提出的概念，是節目收尾時必不可少的內容。

節目組電子眼分散著往各地飛去，高空拍下可見之物。

九個分屏，按照嘉賓姓名排序。

電子眼的速度有快有慢，最先到達的是阿諾的棲息地。

鏡頭下，所能窺見的事物不多。赤紅礦區的顏色早已經被粘膩、濕滑、半透明的東西覆蓋，導演曾在小黑屋裡藉助問詢環節，問阿諾他的棲息地由什麼物質組成。

阿諾凝注，好半天才吭聲：「巢皮。」

一個只看名詞，完全不能剖析其真實含義的回答。

孤生種族也沒有深入解答的意思。

最終，觀眾們只能知曉一點：這個棲息地由「巢皮」組成，具體「巢皮」的成分源自何物，觀察過他築巢的觀眾們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未能得到嘉賓口出證實，這些猜想只能放在論壇版塊上進一步發酵。

阿諾的棲息地。

涌動的，膠質般的肌理，高空、低處已被覆蓋，僅留幾分空隙，以供設備通過。

與之靠近的星軌站，室外溫度測量儀器上，可以看出在巢穴完成以後，冷風遮擋，溫度肉眼可見地上升。

工作人員感慨：「阿諾記著橋橋怕冷，把那塊地帶窩得暖呼呼。」

導演：「。」

他翻了一下和這顆星球權屬者的簽約合同，看著上邊與「棲息地」相關的細則，確認嘉賓對星球部分地帶的改動不需要節目組賠錢或是修復如初。這才安心，繼續看向其他棲息地。

利奧·夏的棲息地，堪稱是其中最光彩溢目、絢爛輝煌的一個。

用了落下的羽毛堆積在鳥巢的中央，用鳥喙剁得稀碎柔軟的細細草梗……再有高科技產物，一些色彩燦然、光滑細膩的布料……

「工藝品。」

導演稱讚。

雄鳥在求偶時，以自身的羽毛斑斕炫彩吸引心儀對象。與此同時，他們的築巢技巧也要經過重重考驗，只有長得好看、巢穴建得也好，這才具有擇偶優勢。

利奧·夏顯然是高空羽翼一族中的佼佼者。

他太過擅長將自己打理得光彩照人，在築巢時也同樣如此，抱著一腔熱烈愛意，以人類的身形大小，堆積出無法

指責缺點的圓巢。

這顆巢穴，足以容納人類和利奧·夏。

分屏中，五位嘉賓的棲息地里，也只有他的閃閃發光，像是一輪耀日。

……

午後時光，今天節目組沒有給安排多餘的流程。

光線正好，將所有嘉賓襯得灼灼，即便是存在感不高、陰鬱蒼白的阿諾都有點煥發。他在不遠處，沉默地望著大屏中仍在播放的紀錄片。

長時間的觀看，叫人心生乏力，眼皮子粘了膠水般，困意升起。

肯蘭打了個哈欠，她轉頭看向抱著她的手臂，眯著眼小睡的漂亮人類，眼中盈起深深笑意。

絲芽遞過一條毯子，抖抖，寬而大地覆蓋住人類的腰腹。

束菟嚼著堅果的動作慢慢放緩。

她的圓耳朵動動，視線盲區有點看不到徐橋橋的狀態，只能張口小聲問：「睡著了？」

克里斯眼也不眨，他緘默頷首。

束菟聳了下肩膀，偷笑起來，無聲口型道：「看累了，小孩子一樣。」

絲芽也笑。

整個大廳陷入一陣凝固的寂靜中，這樣的寂靜並不尷尬，反叫直播間的觀眾們感到一陣舒緩愜意。

尖耳朵精靈在懶洋洋地喝水，她喝水的動靜輕微，被人類摟著的手臂紋絲不動，縱容著留出讓她酣睡的空間。

束菟輕巧無聲地踏過大廳地墊，她張望踮腳，低頭望看徐橋橋。那一雙圓圓毛耳朵就這樣感興趣地動彈，沒有半點掩飾，她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愛，喉嚨眼裡險些要鑽出哄著幼崽的咕咕叫聲。

好在忍住，沒有在鏡頭下丟臉。只是，束菟依然探出手指，給人類覆在鼻尖上的一縷黑髮撥開。

她的鼻樑很挺很秀氣，熱熱的吐息鑽出，叫束菟收回指頭時，有點臉紅。

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不再嚼著發出聲響的堅果，換了個柔軟的乳綿蛋糕吃。

這一幕實在心癢。

立刻就有直播間觀眾調整各種視角，截圖留存。

更有甚者，已經完美切入肯蘭的直播間視角，甜蜜而幸福地代了。

《戀不受縛》版塊，與肯蘭直播間公屏彈幕集體發瘋。

【麻麻，我好幸福，這種奇妙的伴侶視角真的好妙！】

【感謝高科技，開啟全息感官許可權，這一刻，我就是尖耳朵精靈！】

以及，幾個三心二意，在束菟動作之時就及時切入直播間，完整代入她為人類撥開黑髮一系列動作的觀眾，很拉仇恨地在論壇里嗷叫：

【QWQ美顏暴擊！】

【穿過你的黑髮我的手…】

【她真漂亮，看到她我會慌張~】

精靈的體溫溫涼，被人類睡得熱熱的臉頰貼著。睡夢中，徐橋橋不知道嘟囔了些什麼，蹭了兩下，睫毛打卷般亂了。

克里斯的心臟收緊。

他們沒有一位落下大廳中人類的呼吸聲、心跳聲。

勃動的血液在雪白肌膚、青色血管下涌著，生機勃勃，如同浩野中永不開敗的燦爛花朵。

不知不覺，時間嘀嗒流淌。

別墅外忽然捲來一道風雨欲來的冷潮濕氣。

阿諾敏銳地望向門外。

遙遠天邊，低低的灰色陰雲在聚集。海平面已變成淺灰深灰聚集的藍，不那麼澄澈，那一輪中央天體躲避在厚厚雲層后，吝嗇地撒下些微溫暖。

天氣變化很快。

單晰：「這個星球的雨季要到了。」

他凝視著，不知道想到什麼，輕聲說：「我們一塊度過了這個星球最燦爛的季節。」

詩一樣的言語，聞者有心，奇迹般齊齊看向仍在睡夢中的人類。

她的指尖是粉色的，皮膚雪白，有種軟桃枕雪的美感。

毯子蓋著身體，露出的肌膚少少，吐息溫熱，她睡的時候會無意識地微撅嘴唇。

人類一點也不知道，一旦公開入睡，就會被其他嘉賓以這樣的關注度盯著。

同性嘉賓們喜歡看她的睡顏，異性嘉賓們也會暗自窺覷。

每個直播間的公屏發言角度都不一樣。

女性嘉賓們此刻的直播間中，靠得近的肯蘭是一眾觀眾們正在「代」的視角，公屏狂熱貼貼，後台工作人員一直在屏幕禁言不良言論。

束菟、絲芽的直播間公屏中，大多都是借著視角補充觀看的，彈幕里嘀咕著她們靠橋橋好近，羨煞人也。

異性嘉賓們的直播間，公屏里大半譴責：【靠，為什麼總盯橋橋看，真尼瑪痴漢】【？眼珠子都要粘上去了！】【服了，感覺節目快結束了，他們越來越大膽哈，我逛一圈五個雄性的直播間視角，他媽的，全在密切看橋橋睡覺】

小部分的同為痴）漢表現：【嘿嘿，藤里央這個直播間看橋橋，可以看到她睡覺的全景】【橋橋橋橋橋橋橋！我滴橋寶啊！】

……

徐橋橋醒來，迷迷瞪瞪，她揉著臉，還沒徹底清醒過來，就往戶外看去。

她是被一陣噼里啪啦的雨聲驚醒。

第一時間，並未意識到那是下雨——和徐橋橋認知中的雨不太一樣，這個星球的雨聲要更響亮，更飽滿，真如珍珠落地般。

高空陰雲，擠壓在空中，猶如海綿般泄下的水珠，狂亂而密密地砸在別墅泳池水面。

雨水是淺藍色的。

她錯愕地盯著雨簾，然後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踩在大廳柔軟的地墊上，小跑著趴在窗欞邊看。

肯蘭本也陪著她睡了一會——她當然不會讓出這個位置。被人類貼著睡覺，多新鮮美好的體驗，倘若挪位置，不說被絲芽、束菟搶的可能，就說其他異性嘉賓那虎視眈眈的目光，就夠叫她蹙眉。

她勢必要護住這位置，享受著暖和的人類體溫，美美小憩。

然而，還沒眯眼多久！

橋橋就醒了。

人類醒來時，呼吸一短，心跳加快。她有所察覺，但並未多做動作。誰料，人類竟似只靈活小鹿，急急忙忙地拔腿就往窗邊跑。

最後，看雨。

尖耳朵精靈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她驚訝地與絲芽、束菟對視，轉頭看到克里斯失笑，藤里央陡然明亮的雙眸，以及單晰臉上的柔情……

利奧被人類的連續動作萌得直笑。

阿諾的觸手都驚呆，他望眼欲穿看著她，觸手也扭來扭去，打出一個複雜的結。

「哇。」

好半天，徐橋橋憋出這麼一個感慨。

星際翻譯器很稱職，將她想表達的意思完美呈現給所有嘉賓們。

肯蘭大笑。

她終於忍不住，「橋橋，你一醒來就跑那做什麼？」

徐橋橋的音色恍惚，含著不可思議。她好奇得似是再純真不過的稚童，轉身，朝著她、朝著他們，亮著眼眸，輕聲呢喃：「這裡的雨水是藍色的！」

她的咬字圓潤，是與他們不同的發音、語言結構。說時，聲帶顫動，雪白頸子下的血液涌流。那一雙極亮的眸，能裝下再真摯不過的情感。

她甚至伸出手掌，試探著接了點雨水。

淺藍的液體，順著指縫流下，浸落在地板上。

這藍色輕盈，人類稀奇地看了許久，也總看不夠。

星際種族們所在星系的降雨各有不同。

顏色只是最基礎的配備。

這顆星球的降雨其實很普通。

不普通的是

人類對此的反應。

克里斯屏住呼吸，他的耳邊彷彿只剩下滴落緊促的雨聲，還有驟然間放大的人類的呼吸聲、心跳聲。太過響亮，以至於他無法自持，只能看向她。

鐵灰色的虹膜中倒影著人類的身影。

她暴露在空氣中的赤足，雪色肌膚上浮著睡醒后熱意流失的斑駁的粉紅色，在那之上是細而纖瘦的腳踝、小腿。

捧落的淺藍色液體浸濕地面，她終於被其他女性喊回，遠離窗邊。

「雨下大了，橋橋過來，萬一著涼就不好啦。」束菟哄著小朋友般的口吻，將仍在稀罕著這雨季到來的人類哄到她身邊。

徐橋橋伸著手掌，將指縫展開，熱切地說話，難得地喋喋不休：「藍色！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顏色的雨！」

她說，他們聽。

「我認知里的雨水是……沒有顏色的，除非環境污染，才會有其他顏色的雨水。」人類臉頰盈著興高采烈的笑意。肌膚在看雨的短短時刻里，被風雨吹得泛紅，薄薄眼皮帶著粉，她近似喟嘆，「我之前就看星網上說，有各種顏色的雨，這是第一次見。」

尖耳朵精靈立刻插話：「我的家鄉有粉色的雨哦！下次來我家去看看吧？」

人類立刻崇拜地看她：「哇。」

來自橋橋的目光，叫沒有尾巴的尖耳朵精靈都要翹起尾巴！

她得意洋洋：「非常美，襯著家鄉的那片花海，美得不得了！」

在座幾位嘉賓，沒有一個所在星系的天然美景有勝過肯蘭的——沒辦法，星系環境局限，橋橋喜歡的恰好是「森林海」種族長久以來居住的。

也有不甘示弱的。

利奧·夏絞盡腦汁，從犄角旮旯處翻出一個家鄉美景：「我的家鄉有個……嗯，高空中的太陽雨，雨水是七彩的。橋橋你想看嗎？」

藤里央眯起深藍眼眸，他說：「我所在的星球，雨水不是粉色和藍色，是紫色的。」

絲芽想了想，聳肩笑，「我沒有特意關注過，但聽同族的小朋友說，有一處下雨很美的景點，改天帶你去看看。」

「……」「……」

此起彼伏的補充下，險些要將所有顏色的雨水都說個遍。

只有克里斯，最後，生澀、遲疑地咳嗽一聲。

他不能開口說，阿爾法星系罕見的雨區，降雨都是黯淡如那晦澀星雲般的色彩。

千載難得，英俊兵蟲摸摸鼻子，尷尬而窘迫地說：「阿爾法星系……可以給你人工降雨，你喜歡什麼顏色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