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時光飛逝,轉眼間,一人一鬼已經在山林里相處了大半個月,見月依舊吃不下一點人類的飲食,只能喝點清水潤潤嘴;而錆兔,也依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嘗試著自己所會的所有菜式,做給對方吃,耐心地等待她恢復記憶的那一天。
日子彷彿會一直如這般,平靜無波的過下去。
可這,終究也只是彷彿罷了。
見月肉眼可見的,一天又一天的萎靡下去,沉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原先看見錆兔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還能活力四射地跑開,而後一臉嫌棄的大聲嚷嚷,可現如今,她只能有氣無力地縮在被窩裡,在看見來人時,蔫搭搭地抬起眼看一眼,再無精打采地繼續垂下腦袋。
發展到後來,她甚至無法長時間的保持意志清醒,連錆兔呆在身邊許久,都意識不到。
意識與身體彷彿抽離般,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需要人類的血肉來補充體能力量,可是意識卻頑固的一遍又一遍拒絕,拒絕食用同類的血肉,拒絕墮落為那樣可悲的生物。
在這種宛若沉溺在泥沼中的窒息和束縛中,半夢半醒之間,見月感覺到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身邊,一雙帶著淡淡暖意的手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頭頂,從額頭到發梢,再停留在臉側。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第一世時,穿越過漫漫時光,穿越過這些年來的艱辛困苦,回到了她長大的地方。
早已在時光里模糊了面容的媽媽,也是像這樣,溫柔又充滿了愛意的,輕撫著她的腦袋。
見月下意識微微側過臉,讓腦袋更加貼合對方溫暖的手心,而後,埋怨又委屈地夢囈出聲,
「討厭,為什麼還不接我回家……」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是白天還是夜晚,一雙手將她從被褥中扶起,讓她半倚在懷裡,一點濕潤順著唇瓣,緩緩滋潤乾涸已久的味蕾。
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彷彿世界一瞬間便由黑白變成了彩色,春雨澆透沉睡了一個寒冬的大地,每一個細胞都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充盈起來,讓見月忍不住嘆出一聲滿足的低吟。
身體的本能促使她自動去尋找這點濕潤的來源,她微微仰起頭,纖細白皙的脖頸猶如天鵝般,有種易碎的脆弱美感,緊接著,她精準無誤地定位到了這點香甜氣息的由來,並且毫不猶豫的,將其含在了嘴裡。
更加多的香甜伴隨著吮吸湧入口腔,因缺少能量而日漸虛弱的身體也在飛速修復著,下一刻,她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見到的,是錆兔那張離她無比之近的俊俏的臉。
白皙的面龐被染上了動人的粉紅色,那雙眼眸也不知為何,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水光,在看見她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微微驚喜過後,卻是立刻羞窘地移開視線。
感受到指尖還處在對方溫軟濕潤的口腔中,伴隨著陣陣吮吸,源源不斷的酥麻感自那兒開始,傳遍全身。
帶著點輕喘,錆兔開口了,
「見……見月,夠了。」
尚處於迷茫狀態中的見月又吧唧了兩下嘴裡的甘甜,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然後……她驚呆了,錆兔趁此機會,將指尖抽了出來。
見對方恢復了狀態,他鬆了一口氣,剛準備詢問她還有哪裡不舒服之際,卻是倏的一僵,敏感的覺察到身體某處的異樣。
他已經二十一了,他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也因此,他更加不敢直視懷裡正愣愣出神的見月。對方還處於虛弱狀態中,你怎麼能趁人之危!這可不是男子漢的作為!
空氣在一瞬間沉寂了下來,一人一鬼誰都沒有先開口講話,僵持了良久,錆兔才僵硬的把人從自己懷裡推了出去,匆匆落下一句「我先走了」,便飛
奔著逃離了這個房間。
而見月,由於意識到自己方才喝的是對方的血液,正哀嚎著把頭埋進枕頭裡,一時也沒有注意到,對方走出房間的姿勢,有些奇怪。
雖然很感謝錆兔用自己的血液供養她的行為,可她卻並不想過度依賴這種模式。
既然成為鬼已成定局,曬太陽的想法暫時也還不能實施,那她就必須得想辦法脫離這種,沒有進食同類血肉就會不斷虛弱下去的狀態。畢竟這個世上,不會永遠有這樣自願喂鬼血肉的傻子存在。
打定了主意,利用著好不容易清醒起來的腦子,見月開始思考,到底怎麼樣,才能成功擺脫這種狀態。
這一思考,就是一晚上。
東方的天空漸有光亮浮現,將略有些頭緒的思路整理清楚,見月伸了個懶腰,讓有些疲乏的大腦微微放鬆下來,鬼雖然自愈能力強悍,體力也充沛。但眾所周知,腦力勞動的勞累和體力勞動的辛苦,完全是兩個南轅北轍的方向。
就在此時,她聽見隔壁的小屋傳來輕輕的開門聲,那是錆兔的屋子。
有了頭緒,心情頗好的她隔著門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呀,錆兔,你這麼早就起來了啊。」
似乎是被忽然出聲的她嚇到了,門外傳來了木盆墜地的聲音,接著,是對方略有些慌亂的解釋,
「嗯,啊,我看天氣好,打算去洗一下衣物。」
看著窗外剛有點亮光的天色,見月沉默了,這到底是怎麼看出來今天天氣就好了呢?莫非是勞動人民口口相傳下來的,判斷氣候的智慧?
門外已經沒有了錆兔的動靜,大概是走遠了,稍稍梳理了一遍昨晚思考了一夜的成果,她準備開始實踐,這種方法到底有沒有用。
上輩子見月是個念能力者,還是個實力不弱的念能力者。
這輩子雖然轉世為鬼了,但誰規定鬼不能修行念能力,既然是挖掘自身的「氣」,說不定就能通過這種「氣」的累積,擺脫鬼對人類血肉極度地渴望。
從她身上發生的情況來看,鬼之所以渴望人類的血肉,是因為他們只有從同類的血肉中,才能獲取賴以生存或者進一步變得更強的能量來源,否則短時間內雖然不會死,但也會面臨極度的虛弱和更為強烈的欲|望。那假如她能通過修鍊,打通精孔,不斷積累自身的力量,減少對外界的汲取,會不會削弱這種血肉對她的吸引力呢?
見月不知道,所以她要嘗試。
而嘗試的第一步,就是重新成為一個念能力者。
原本她還有些擔心,畢竟這幅身體的年歲已經不小了,早已經過了修鍊的最佳年齡,更何況兩個世界的情況截然不同,到底能否成功開念,還是個未知數。
但嘗試的結果,卻出乎意料的喜人。
這具身體,竟然天生的精孔俱開,她稍加冥想,便感受到了「氣」的流轉和存在。
見月從冥想中醒來,臉上還帶著沒有消退的喜意,如果錆兔現在在她的面前該有多好,她就能將這個好消息,立刻告訴對方了。
她滿含欣喜地望向窗外,期待著對方回來。
只可惜,她期待的那個人,卻不是這般想的。
錆兔已經在河邊呆坐許久了,今日的天氣並不十分好,濃郁的積雲將天空遮的嚴嚴實實,日頭都被擋在雲層之上,偶爾,才會有幾縷陽光從雲層的縫隙間漏下,在大地上吝嗇的一閃而過,更加顯得他早上找的借口之可笑。
雪山的天氣總是這樣,伴隨著風雪,連太陽也疏於眷顧這片山林。
從前的他並不怎麼在乎天氣,他從小長在這裡,早已習慣了。但是最近這段時間,他卻不自覺的關注起了今日的氣候,是否是晴天,雲層是否足夠厚,陽光是否會傷到……她。
他在山裡寂寞的生活了那麼久,到現在才發現,原來生活,還可以如此輕鬆鮮活。
錆兔享受和見月相處時的那種,不用刻意迎合的舒適自然,享受見到她時,從心底最隱秘處迸發的雀躍激動,享受即使只是隔著一面牆,也要挂念對方時的眷戀溫柔,她不能見到日光,可在他心裡,她就是日光。
有時候,他也訝異於自己不過是和這個女孩相處了十數天,怎麼會像是從小一起長大般,對她的喜好、小性子了如指掌。思來想去,他只能將其歸結於,對方和他夢裡從小伴隨著他長大的那個身影太像了,像到,他們似乎從未分開過。
碰到見月以後,他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然而昨晚,從她房中落荒而逃以後,他再一次做起了夢,這一次,夢中女孩的臉,他看清了。
只不過……
錆兔懊惱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臉頰驟然爆紅起來,雙手緊緊攥著,把可憐的衣角都揉得充滿摺痕。
他怎麼能在夢裡……這麼對見月呢……
又不知坐了多久,錆兔終於理好了紛亂的思緒,勉強冷靜了下來,打起精神打算回去面對現實。
可當他終於回到那處他從小長大的林中小院之時,卻震驚地發現,院子里一片狼藉,原本碼得整整齊齊的柴火堆四散在院中,有幾處房間的牆壁,甚至被洞穿了大洞,被截斷的木頭只留下半截平滑的切口,裸露在空氣中。
錆兔面色一變,趕到見月的房間口,卻發現她的房門大開,裡頭空無一人,只有各種打鬥的痕迹,橫亘在早上還溫馨整潔的卧室中,觸目驚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暫時還沒有發現血跡。
他一手扶著門框,視線從院中遺留的痕迹仔細看過,一邊在內心反覆告誡自己,沒有關係,今日是陰天,只要不被那些不知名的闖入者傷到,只要陽光不透過雲層,她會沒事的,她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