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察覺到懷中人抱緊了自己,錆兔誤以為見月是害怕陽光,便將布料遮得更嚴實了些,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小聲安慰道:
「別怕,我在。」
發現院中的凌亂景象后,他就趕緊追了出來,順著樹枝傾軋的痕迹,找到了這裡。
在看見對方置身於毫無遮蔽的曠野中,就差一點點,陽光就要照到她的身上,那一瞬間,錆兔的腦子一片空白。
見月說過,陽光是鬼的剋星,只要見了陽光,鬼必定會在其下消融殆盡,而眼下這種時候,只要再過幾秒,那對鬼來說危險至極的光,就會照在她的身上,他必須要做些什麼,來阻止這一切。
但好在,他及時反應了過來。
當初在院子里尋找線索時,心念一動間一併帶出來的布料此時也有了用途,他沖了上去,甚至還沒來得及說明一聲情況,便將布料展開,把見月籠住,一起攬進懷裡,為了最大可能地減少光的傷害,他甚至還將上衣解開,一同蓋在了懷中人的頭上。
「危險,快讓開!」
見半道中忽然冒出了個人類,還抱住了危險的惡鬼,後頭追擊的劍士皺緊了眉頭,呵斥道。
然而見識過院中那些景象錆兔,可對這些人沒有什麼好臉色,他甚至還轉過身去,用背部朝向他們,以便更好地保護見月,對他們的喊話置若罔聞。
其中有人見他這副態度,忍不住站了出來,拿起武士刀對準他。
「快鬆手,不然我可要攻擊了。」
結局可想而知,那人被激怒了,不顧身旁人的阻擋,準備給面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劍勢起,水藍色的劍技游龍似的出現在了空氣中,迅捷無比,在錆兔的右臉上留下一道貫穿半張臉的血痕。
察覺到動靜的見月微微掙扎了下,緊接著又被上方之人摁住,示意她不要亂動。
「你這小子,你不知道她是惡鬼嗎,你不要命了嗎?!」
見他軟硬不吃,發出攻擊的那人更加生氣了,就差上來拽著他的領子,大喊清醒點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積雲再一次遮住了陽光,一直緊張關注著天氣的錆兔這才鬆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是在和他對話。
「我知道她是鬼。」
他冷靜的肯定,讓正在激情發言的那位劍士愣住了,錆兔抿了抿嘴,繼續說道:
「可見月從沒有吃過人,我想幫她找到變回人的方法。」
「別開玩笑了,鬼,是不可能變回人的,將她交給我們,我會讓她的死亡,沒有那麼痛苦。」
還是不行嗎,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而後,重新抬起臉,溫柔一笑,讓一直將視線放在他身上的那群劍士皆為之一愣。
就在他們怔愣的工夫,錆兔鬆開環住見月的手,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快逃」,便將她推向了湖邊。
布匹翻飛,在見月墜入湖泊前看到的最後一眼,穿過那群圍上來的劍士之後,是獨自站在原地,溫柔又鼓勵地看著她的錆兔,那抹側臉上的血痕,在翻滾著的灰色積雲映襯下,鮮艷得刺目。
咦,他的臉上,原本沒有這道傷疤嗎?
失去意識前,這是見月唯一的想法。
*
湖水冰冷,透著徹骨的寒,將她纏繞著,意圖拖進更深的黑暗中。
見月猛地睜開雙眼,身體還因為夢境中過於真實的窒息感而劇烈地起伏著,半晌,才平復下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面上看上去平靜無波的湖面,竟然在她墜入水面的那一瞬間,陡然變得暗流涌動,若不是身為鬼的她不會被溺死,說不定今天就栽了。
那個幕後黑手最好別讓她發現藏在哪兒!
在心裡罵了一通那個不知名的針對她的存在,見月這才有工夫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一間極為典雅的卧室,房間約有十五疊,木質的移門上貼著雪白的障子紙,牆上還掛著不知名的畫作,一切井然有序。
她醒來的時候正是夜裡,四下寂靜無聲,唯有蟲鳴和著風拂過樹枝的聲音縈繞在耳畔。
見月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便索性起身移開門,打算自己出去找一找人問問清楚。
鬼的身體素質比人類好了不止一星半點,方才那麼嚴重的傷,到現在也已經完全恢復好了,連破掉的衣物,似乎都被救她的人脫下,給她重新換上了一套整潔乾淨的淡紫色和服。
就是這一系列折騰下來,錆兔給她喂得那點血的能量早已消耗殆盡,她現在又感覺有點疲乏。
沿著靠近院子的檐廊走了一段距離,見月始終沒有碰見什麼人,只能一邊欣賞風景,一邊繼續找人。不得不說,這座庭院的主人的品味不錯,一草一木,錯落有致,可以說是和風園林的典範了,就是缺了點巧思,逛久了難免有點無趣。
就在她的耐心將要耗盡之時,眼前終於出現了一處與別的院落風景不同的景象。
沒有過於規整的草木布局,沒有一板一眼的經過修飾的長青樹種,只是一大片空地,被人為地清理成平坦堅實的地面,只在周遭隨意長著點野花野草,在月光下野蠻生長。
但最為吸引見月的,還是置身於這片空地中央的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
又來了,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對方身著比她身上穿的淡紫色和服,還要再深一點的上衣,濃郁的紫在月色下蜿蜒流轉,像是要流淌下來似的,極為惹人注目。
「你好?」
她試探性地向前邁了一小步,打了聲招呼,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
當然,她也成功了。
對方背對著她的身影微動,那頭長至腰間的暗紅色馬尾在空氣中晃過,他緩緩轉過身來,連帶著一起出現在見月視野里的,是他手中那柄紫韻流轉的武士刀。
敲!
什麼熟悉的感覺果然是她的錯覺吧,這分明是進賊窩了,這柄刀就是證據啊,那群魔仙堡恐|怖分子的固定裝備——七彩武士刀!
也沒空去注意這位仁兄到底長什麼樣子了,見月腳步一頓,輕巧地轉了個身,就準備先溜為敬。
然後……她就在原地踏步了幾下,絲毫未得寸進。
身後人僅僅用兩根手指就勾住了她的后領,帶著夜間微微寒意的指尖輕觸在她後頸嬌嫩的肌膚上,鬼的致命處被這麼近距離抵著,讓她情不自禁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見月感覺到他微微俯下身子,胸膛無限貼近她的後背,而後,有些低沉的嗓音混合著吐息,噴在她的耳後。
「你又想逃到哪裡去,嗯?」
頭……頭皮發麻!
什麼鬼,為什麼連頭皮發麻都讓她感覺莫名的熟悉啊?!
*
坐在方才她醒來的那處房間內,見月有些警惕的上下掃視著坐在對面的那個人,或者說,繼國嚴勝。
他正拿著一塊白布,仔仔細細地擦拭著那把被她稱之為魔仙堡武器的紫色武士刀,與見月那副嚴陣以待的態度截然不同,他頗為放鬆,甚至連坐姿,都從正經端坐的跪坐變得略微隨意了些。
「那個,是你救了我嗎?」
見他不說話,見月終究還是沒有按捺住,率先問道。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對方還是捧著那柄刀,不過這一次,又換了塊布料來進行擦拭,其精細程度,讓見月都忍不住把視線放到了這把武士刀上。
忽略掉那有些鮮艷的顏色,確實是一把極為漂亮的刀,比她之前見過的那群劍士的佩刀都要長一截,刀身流暢,因主人的細心愛護而保養得宜,紫韻流轉,神光內斂,看的她心痒痒的。
好漂亮的刀呀,想摸。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乾的。
可是手才剛伸出去,還沒觸碰到呢,就被一隻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找死嗎?」
繼國嚴勝微微眯起雙眼,緊盯著面前這個不知死活,身為鬼竟然敢觸碰日輪刀的傻子,有些無語地問道。
可他這番話,卻被見月誤以為是他在威脅自己,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辯駁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不,不是我,是它先勾引我的!」
此話一出,兩人雙雙都沉默了下來,一個在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水裡泡太久,腦子進水了,一個心虛地移開視線,恨不得回到說出這句話之前,一鎚子敲傻自己算了。
「咳咳。」
她輕咳了兩聲,試圖將這段尷尬的經歷掩埋過去。
但有一點,讓她很是疑惑,繼國嚴勝對她的態度過於熟稔,就好像已經認識她許久了似的,這讓見月有些好奇起來,雖然斷定了這個世界是假的,那這些人呢,也都是假的嗎?
他們的記憶,經歷,難道也都是假的嗎?
她從對方的掌中,抽出被桎梏著的手腕,一邊揉了揉被捏的有些泛紅的手腕,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繼國嚴勝,你是不是,認識我?」
感覺到掌心的充盈離去,繼國嚴勝垂眸斂目,輕輕摩挲了下指腹。而後,聽聞見月所言,卻是倏地一笑,重新將頭抬了起來,欺身向前,將對方覆蓋在自己的陰影之下,雙眸緊緊盯著乍然變得有些緊張起來的她,不肯錯過一點異樣。
「這一點,應該是我來問你才對吧。
不過數月未見,你怎麼就不認識我了呢,不僅直呼吾名,還變成了——鬼?」
看著對方因驚訝而瞪得溜圓的眼睛,他眸色微微加深,
「你要給我一個怎樣的解釋呢,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