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面
柳原月兩人到達毛利偵探事務所之時,事務所內只有毛利小五郎與一位從未見過的女士。
毛利蘭有約出門,但她已經提前將行李箱為柯南收拾好,放置在門邊,方便他們隨時來拿。
拿到行李箱之後,柳原月打算原路返回,但她耐不住柯南極度渴望的眼神,只好陪著後者一起將來人的委託聽了聽。
女人穿著一襲白色緞料長裙,端坐在沙發上,姿態優雅地喝了口茶。品嘗到舌尖苦澀難言的味道,她不動聲色地將茶杯放下,接著從昂貴的手包中取出一封信來,交給毛利小五郎:「毛利偵探,這是我昨天收到的信件,麻煩您看看。」
她戴著純白色的手套,纖長的手指被包裹著,腕部的布料又與長長的袖口相接,沒有一寸肌膚裸露在外,宛如西方中世紀的貴族。
在這種高雅的氣質之下,毛利小五郎往日的輕佻舉止都不翼而飛,雙手接過信件,小心翼翼地拆開封口。
素色信封乾乾淨淨,除了【高山光希收】幾個字外便再無多餘痕迹,裡面是一張明信片。
明信片的正面是一幅手繪的圖案。油畫顏料的飽和度極高,綠樹枝葉茂盛,其間點綴少許深紅,像是一顆開花的樹,寥寥幾筆,卻極花心思。
背面的筆跡娟秀工整,只寫了一句話。
——【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櫻桃樹上做的事情。】*
不管怎麼看,這也只是一張普通的明信片。
毛利小五郎正覺得奇怪,不明白委託人為什麼要帶著這種看起來無害的信件來找他,只能根據自己的經驗發問:「是您的丈夫收到了這封信,您想委託我調查您丈夫的私生活?」
女人抬頭,方才遮住雙眼的帽檐白紗也隨之揚起。她打量了毛利小五郎一眼,眸中的質疑毫不掩飾,塗抹了正紅色口紅的唇扯了扯,說道:「我單身,這是我收到的信件。」
她將準備好的支票從手包中取出,似不經意地從毛利小五郎的面前晃過,輕描淡寫道:「如果毛利偵探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判斷錯誤,我大概要再考慮考慮是否委託您來處理了。」
被上面的一連串零驚住了的毛利小五郎立刻握住她的手腕:「高山女士,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大名鼎鼎的毛利小五郎一定會將這位向您寄送不軌信件的傢伙抓出來!請您相信我!」
他毫不在意對方微微抽搐的眼角與用力扯出的手,鬥志昂揚道:「這就讓我隨您回家看看信箱周圍是否留有蛛絲馬跡!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
說著,他動作迅捷地將那張支票從女人指間抽出,妥善地收進了西裝內側口袋。
高山光希捻了捻指尖,撫平手套上的褶皺,站起身來,說道:「那走吧。」
她個子高挑,腳下鞋跟還有五厘米,筆直站著竟與毛利小五郎身量相仿。不僅如此,她在氣勢上也隱隱鎮住後者,令他不由自主地聽從了對方的安排。
毛利小五郎連忙去拿車鑰匙,卻被高山光希制止:「不用,司機在樓下。」
見兩人這就要走,柯南急急跟上去,拉住毛利小五郎的西褲:「大叔,我也想去,帶我和月姐姐一起去嘛!」
毛利小五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小鬼頭一邊玩去,衣服收好了就快走,別打擾我工作。」
柯南不依不饒,振振有詞道:「月姐姐也收到了不知名寄信人的信件,和這位姐姐的好像!萬一其中有什麼聯繫呢?這樣也能幫助大叔早點破案,成功拿到委託費啊!」
聽到這話,走在前面的高山光希也回過頭來,輕輕頷首,默許了旁人的同行。
於是毛利小五郎極不情願地將柯南也帶上了車,連柳原月都一併跟著去了高山光希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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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的是一幢三層的洋房,銘牌上寫著【高山宅】,信箱被建在正門的左側,是一個飛鴿的造型。
司機將車停在正門處,有穿著一身黑色西裝的老者迎了上來。他與高山光希交流了幾句,後者便進了門,只留這名老者獨自招待他們。
老者朝他們微微躬身,對走在最前的毛利小五郎說道:「毛利偵探,您好,我是這裡的管家,敝姓下尾。」
他知道幾人的來意,直接將他們帶到信箱處:「家中的信件都會在從這裡接收。每天早晨九點,我會收集並整理信箱內的信件。今天信箱內突然出現這封信,上面只寫了收信人的姓名。一開始,我還以為是誰送給光希的祝福,等到光希拆開后,我才知道裡面竟然是這樣的下流話!」
起初,他還能平靜地陳述事件的來龍去脈,但說到後面,他越來越憤怒,布滿皺紋的臉緊繃,老態的眼睛里似乎都要冒出火來。
「下流話?」毛利小五郎面露不解,重複了一遍。
他取出明信片,正準備再把上面的句子念一遍,卻在下尾管家鐵青的臉色下住了嘴,只敢默讀,不敢出聲。
柳原月直白指出:「這句詩是描寫櫻桃從青澀到成熟的過程。」
但詩歌本就極具隱喻意味,引人遐想的留白愈多,則愈發旖旎。
江戶川柯南跟在毛利小五郎的身邊,聽得專註,同時在腦中分析。
從下尾管家的年紀來看,他應當是在高山宅當了多年的管家,已經將高山光希當作自己的親人看待,難怪會如此生氣。
雖然之前的話只是他想要跟著一起來隨便找的借口,但這封信的確與柳原收到的那封有共同之處。
兩封信都是以詩句作為內容,都是示愛之語;信封上都僅有收信人姓名,都是由未知寄信人自行投遞;更重要的是——內容都與櫻桃有所關聯。
但二者不同的是,柳原收到的那封寄信人謹慎,語句是用裁剪下的報紙文字拼湊而成;而如今這封卻是由人手寫而成,甚至可以通過筆跡進行比對。
從這一點來看,兩封信的寄件人必然不會是同一個人。
那麼這些若隱若現的巧合又該怎麼解釋?
江戶川柯南的眉頭緊鎖,眼睛盯著毛利小五郎拿著的那封信。
下尾管家將取信過程說完,便安靜站在一旁,任由他們檢查信箱周圍的痕迹,不時回答著他們的問題。
毛利小五郎注意到正門上方的攝像頭,其間紅點閃爍,是始終在工作的狀態。他問道:「我看這裡有攝像頭,是沒拍到寄信人嗎?」
下尾管家解釋道:「昨天是光希二十四歲的生日宴,進出客人極多,路過時都會擋住信箱,即便有投遞信件的動作也很難察覺。我們已經調取了昨天一整日的監控視頻,但看過一遍之後,仍然無法判斷究竟是誰的所作所為。」
借著經過信箱的機會,寄信人只要謹慎一些,用身體或者其他人的位置進行遮擋,便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投遞,不會被發現。
聽起來的確是個謎團。
但即便如此,毛利小五郎也依舊覺得這番舉動實在大張旗鼓。
還是說,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連這樣的信件都難以容忍,一定要將對方抓出來狠狠懲戒一番才能解氣?
就在他走神的功夫,手上的信件瞬間被跳起來的孩子奪走,拿在眼前目不轉睛地看著,還放在鼻間輕輕嗅聞。
「啊嘞嘞。」大驚小怪的聲音響起,柯南滿臉好奇地問道,「這個為什麼聞起來和我平時畫畫時候的顏料味道不一樣啊,大叔?」
毛利小五郎的額角青筋暴起,右手已經攥成拳頭,就要控制不住砸向男孩頭頂:「這是油畫,你小子懂什麼?」
話
說出口,他忽然反應過來不對,搶過柯南手裡的那張明信片聞了聞,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他的臉色變得凝重,又找管家要了一小杯油,弄了極淺一滴落在紅色花蕾上,觀察著變化。
但紙面上的色澤並未因此變得鮮紅,仍舊是之前的暗色。
「這是血!」毛利小五郎判斷道。
手繪油畫倘若碰油,顏色會隨之發生改變。唯一不會因遇油而變色甚至溶解的,只有乾枯后的血液。
「是的。」下尾管家肯定了他的說法,「光希剛才叮囑過我,如果毛利偵探仍舊不能覺察到這一點,便要請您離開。」
難怪高山光希願意為了一封信付出高額委託。
明信片上的文字曖昧,圖畫又染了真正的血,難免令人感到威脅。
但這樣的普通信件,哪怕是報警,警方最多是出於信件上的血跡而安排警員過來進行象徵性的問詢,就像之前柳原月遇到的那樣,不會投入過多警力。
通過了高山光希留下的考核,下尾管家才將他們領去客廳。奉上熱茶與點心之後,他將從昨日早九點到今日早九點的監控錄像調取給他們看,以便鎖定懷疑人選。
視頻沒有修改過的痕迹,也完完整整地記錄了二十四小時的所有畫面。
但下尾管家先前所說的「進出客人極多」並非虛指,柳原月粗略數了數,短短半小時,進來的客人便有三十人之多,況且還有偶爾走出門與其餘朋友寒暄而經過信箱的人。
看完監控后,毛利小五郎又要了所有客人的資料,看完后再針對性地對下尾管家進行提問,如有需要問到高山光希本人的內容,還需讓下尾管家進行傳達。如此下來,才算是對這件事有了初步了解。
整日幾乎都被耗在這裡。毛利小五郎是出於對委託費用的熱情,江戶川柯南則是單純享受尋找真相的快感,況且這封信總令人聯想起柳原月所收到的那封,他更是上心許多。
毛利小五郎最終決定解決方案。他將收集名單上的所有賓客筆跡並進行比對,通過這種方式確定寄信人。
高山光希對此沒有意見。她的禮數周全,下尾管家也妥帖地安排了晚餐與司機。等到他們從高山宅離開,已然明月高懸,接近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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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天下來,體力本就一般的柳原月無比疲憊,而江戶川柯南此時則體現出了屬於孩子的旺盛精力,連行李箱都自己拖著,肩負起了與司機溝通和按電梯等等事宜。
但開門的這一步他卻沒辦法代勞,只能等在一旁。
他想起上次解決沖野洋子家自殺案件的事,問了一句:「洋子姐姐家好像是插芯門鎖。」
那把備用鑰匙還為整起案件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以前我這裡也是,但我經常忘記帶鑰匙,就請公寓管理處幫忙換成了現在的密碼鎖。」
柳原月解釋完,忽然想起現在多了一位同住者,特意在輸入密碼時提醒柯南注意看,然後問道:「記住了嗎?」
江戶川柯南看著按鍵,點頭道:「記住了!」
八位數的電子鎖密碼是21300312,眨眼一看很像日期。
是把生日倒過來拼成八位數嗎?
為了避免被人猜到所以選擇了翻轉后的年份。
柯南直覺不是這樣。對未知事物的強烈好奇令他忍不住想要推理,但他盡量剋制住這樣的念頭,坦誠問起:「這是什麼特殊的時間嗎?」
「是啊。」她說道,「是我的生日。」
換好鞋,柳原月的神色懨懨,聽到柯南說要整理行李,她便不再謙讓,先去浴室洗澡。
江戶川柯南將小型行李箱在客廳攤開,裡面不僅僅是他平時用到的衣物和生活用品,還有阿笠博士新製作的兩件裝備:
手錶型麻醉針和腳力增強鞋。
鑒於沒機會和他碰面,博士只能借口說是為他準備的禮物,讓蘭一併交給他。至於使用方法與注意事項,則都不得不通過電話的方式再告知他。
柯南撥出號碼,用肩膀夾著手機,一邊聽著阿笠博士的講解,一邊研究手錶的瞄準鏡。
「新一,麻醉針一次只能儲備一根,用過必須重新補充進去,你用之前一定要瞄準好。」博士在電話那段慢吞吞地說著。
他答應道:「放心,博士。」
瞄準鏡從客廳的每一個地方劃過,但此刻顯然沒有可以供他實驗的對象,江戶川柯南將手錶收好,正要拿起那雙鞋,手機里卻傳來輕微刺耳的電流聲。
「博士,你先別說話。」他說道。
沒有多餘的聲音,那段雜音就顯得更加清晰。柯南站起身,視線掃過客廳內零星的幾件傢具,最後伸手探向沙發底部,果然摸到一個凸起物。
他手指用力,異物被扯下,是一個微型的竊聽器。
柯南的瞳孔極速收縮,對所見之物感到難以置信。
昨天他剛剛住進柳原家時,這套公寓的每一個房間,每一塊角落都被他檢查過,包括沙發下方的位置。他確信,當時這裡空無一物,絕對不存在這枚竊聽器。
也就是說,在今天他與柳原出門的這段時間,有人進到了這裡,甚至安裝了竊聽器。
難言的怒火席捲過他的眼底,江戶川柯南用力攥緊左手,右手卻將竊聽器緩慢平穩地放置在茶几上,再從手機中挑選出一首風格狂躁的重金屬音樂點開外放,然後才往浴室的方向跑去。
磨砂玻璃門被霧氣籠罩,令人無法知悉裡面的情況。
無數的擔憂想法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又被他竭力壓下。柯南心急如焚,卻不敢大聲說話,只能輕輕敲門,喊著對方的名字:「月姐姐,月姐姐。」
聽到動靜,柳原月關了花灑,朝門的方向走了兩步。
沒有了水流聲,外面喧囂的音樂便顯得震耳。
她知道對方並非真的是個調皮的孩子,即便此刻已經疲憊到不願思考,她也本能地意識到是有什麼事情發生,於是道:「等我一會。」
從女生回答的語氣中,柯南知道她已經接收到自己的信號,方才如炙烤般的焦慮心情也稍稍平靜些許。
隔著一扇門,裡面響起極輕的布料摩挲聲,在狂吼咆哮的嗓音與低沉有力的貝司中是那樣的微不可見,卻又清晰至極。
浴室內燈光很亮,女生的身形映在被霧氣籠罩的磨砂玻璃上,影影綽綽,連微微翹起的幾縷髮絲都被描摹出來。
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對方正在洗澡,雙頰也控制不住地因為害羞而泛紅,必須不斷在心中想著竊聽器的事情才能冷靜。
腕上的手錶秒針僅僅轉過半圈,但他卻覺得每一瞬都萬分煎熬,希望時間能過得更快一些。
門很快被打開。
柳原月的長發盤起,身上是隨手裹住的浴袍,碎發輕垂,鎖骨處有水珠滾動滑落。她側過身,讓了一步。
柯南完全不敢看她,目不斜視地衝進浴室,在氤氳的水汽中查看每一個角落,確定沒有多餘的物件才放下心來。
他回過頭,發現柳原月還站在門邊,似是正在等他的解釋。
「是竊聽器。」防止被竊聽,他的聲音很小。
這樣的音量的確不會被竊聽器捕捉,但也在人耳能夠聽見的分貝之外,柳原月甚至不能從他低著的頭去辨認口型。
她蹲下身,困惑道:「什麼?」
浴袍的下擺沾到滿地的水漬上,很快濡濕,但她卻毫不在意,耐心等著回答。
雪白的肌膚在眼前一晃而過,柯南連忙偏
過頭,湊到正與自己高度一致的女生耳邊,重複了一遍:「客廳沙發下面有竊聽器。」
柳原月點了點頭:「所以柯南君現在進來,是擔心浴室也被人安裝了竊聽器嗎?」
有髮絲因為她的動作而從髮夾中滑出,在脖頸間晃動,無端惹人注意。
浴室內過高的溫度將柯南的面頰蒸得滾燙,外面密集快速的狂躁鼓點音更是令他心臟狂跳。他索性閉上了眼:「是,但浴室沒有問題,月姐姐可以繼續……繼續洗澡。」